每月初一十五是林家鎮趕集的日子,今天正是農曆三月十五,天上一輪圓月當空,銀色的月光均勻地灑在林家大院的庭院之中,即便沒有牆角屋檐下的路燈照亮,也可以十分清晰地看清院子裡的景緻。
秦秀兒雙手撐在二樓朝向湖面的欄杆上,託着下巴靜靜感受着夜風中帶來的花草香氣與陣陣蟲鳴。在她的身後,方楚在木樓板上席地盤腳而坐,兩隻手很隨意地手心朝上放在膝頭上,雙眼微閉,面色平靜祥和,似乎正沉靜於另一個世界當中。
一向話多的秦秀兒此時卻是乖乖地保持着安靜,並沒有開口打擾方楚的清修。事實上在這些天的旅途當中,秦秀兒早已經對方楚這種每天都會實施的舉動司空見慣了。在每天晚飯之後,睡覺之前的這段時間裡,方楚總會抽出片刻擺出像這樣參禪打坐的姿勢,時間一般在半小時到一小時之間,而在他打坐之前,都會要求秦秀兒不要在旁邊出聲干擾。方楚雖然從未說過他這種舉動的含義是什麼,但秦秀兒多少也能猜到他大概是在修習某種自己所不知的秘法,就此也曾經追問過方楚數次,但每次方楚總是笑而不答,要不就是找其他話題迅速帶過。
今晚兩人住在這林家大院的臨湖小居中,方楚晚飯時又喝了不少白酒,回到住處之後卻依然沒有忘記完成這每日例行的功課。秦秀兒憋了一肚子問題想要請教方楚,但看他一回來便開始打坐練功,只好在旁邊靜靜地等待着。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方楚終於睜開眼睛,以手撐地慢慢站了起來,然後用力撐了一個懶腰,舒展了一下身體。
“你有話要問我?”方楚似乎料到秦秀兒一直等候的原因,不急不慢地主動開口問道。
“嗯,有很多問題。”秦秀兒點了點頭,然後試探着問道:“你當然會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對吧?”
“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先談談我們之前的約法三章。”方楚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秦秀兒坐下來說話:“我今天下午明明白白地說得很清楚了,讓你多聽少說,你覺得自己做到了嗎?”
秦秀兒坐下之後吐吐舌頭道:“人家聽到你們說的那些事情有趣,纔想讓你解說一下嘛。”
方楚苦笑道:“我之前都提醒過你,有什麼問題,等到了私底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再問。玄果和花長德顯然都是老江湖,那位林少爺的腦子也不笨,你一開口,人家自然就知道你是外行人了。”
“知道我是外行人有什麼關係?你內行不就行了?”秦秀兒並沒有理解到方楚說這話的意思。
方楚只好繼續解釋道:“那個玄果,還有花長德,現在和我們是競爭對手的關係,你別看剛纔在酒桌上大家一團和氣,說不定人家心裡一直在盤算着怎麼能把我們儘快擠掉,他們連那個萬寧道人都沒有輕易揭穿,足見做事很是謹慎小心,如果摸不清我的底細,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就對我出手。但你這開口一問,人家就知道你純屬外行,如果想要把我們擠出林家的這樁買賣,拿你下手就再容易不過了!”
“有你說的那麼可怕嗎?”秦秀兒雖然心頭承認方楚的話的確有些道理,但嘴上卻還是不肯服輸:“光天化日之下,他們敢對我做什麼?”
“你忘了今天上午那個茶館老闆是怎麼死的了?”方楚並不
想嚇唬秦秀兒,但看她還是如此不知輕重,只好又把這事搬出來了:“我很懷疑玄果這個人,但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證實我的這種猜測。他如果真有殺人於無形的本事,那讓你得個頭疼腦熱,病個十天半個月的也不需要費什麼力。”
秦秀兒眼珠一轉道:“你都不怕這些手段,那想必是有辦法應付了?你都不怕,我還怕什麼?”
“即便我有能力自保,但未必還有餘力能保證你的安全。”方楚面色一肅道:“想必你應該也清楚你父親指名要我陪你出來旅遊散心的原因,其實是希望我能在外保護好你的安全。如果不是我師傅和你父親有交情,這種事情我肯定是不會接手的,但現在我既然已經來了,就必須要履行好我的職責。如果你出了任何事情,那都是我的失職,與其等到那種結果出現,還不如我早點就把你送回去比較好。”
“聽你的,我保證以後都聽你的,約法三章一定全部都做到!”秦秀兒趕緊賭咒發誓地說道。
方楚見她態度還算端正,這才面色稍緩道:“你記得你說過的話就行。好吧,你有什麼問題就趕緊問吧。”
秦秀兒想了想纔開口問道:“你今天一去就看穿了那個假道士的把戲,那如果他的身份是真的,是不是真有你們所說的那些茅山派的法術存在?”
方楚沒有立刻回答秦秀兒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所認爲的法術是什麼?”
方楚這問題問得秦秀兒爲之一愣,半晌才應道:“法術嘛……就是……就是能上天入地,起死回生什麼的!”
方楚聞言不禁失笑道:“你說的那不是法術,那是神話!你小時候西遊記看多了吧?”
秦秀兒俏臉一紅,好在屋裡屋外都沒有開燈,方楚此時也看不到她的臉色變化。秦秀兒嗔道:“我要是明白,又何必再問你?”
方楚玩笑開完,這才清了清喉嚨鄭重其事地說道:“所謂法術,其實可以分爲三大類。第一類在日常生活當中也會時有耳聞目睹,就是所謂的巫婆神漢之流。這其中當然不乏有靠着裝神弄鬼坑人騙財的,但也有很多是真的具備了一定特殊能力,能替人測吉凶算運程,能讓死人的靈魂上身,或是以某種儀式作法替人祛病消災等等。這些人雖然有一些本事,但其實對於法術並沒有什麼具體的認識,他們的能力大多數是與生俱來,不知修煉,不懂其中原理,更沒有什麼功法功力可言。”
秦秀兒點點頭道:“這種事情我以前也聽說,我姨媽以前身體不好,去了很多家大醫院做了各種檢查都沒查出毛病,後來聽人介紹去找了一個據說開過天眼的小孩子看,那小孩子看完之後就說她腎那個位置有毛病,當時姨媽還沒當回事,結果三個月過後真的就查出來得了腎結石。後來醫生說大概是因爲三個月之前結石還沒成形,所以在X光片上看不出來。但那個小孩子什麼都沒做,看了幾眼就找到了毛病,比X光還厲害得多!”
方楚點點頭道:“類似這樣的人其實在民間有很多,只是以目前的科學技術還沒法對這些現象完全作出合理的解釋,所以多數時候仍然被當作是封建迷信而已。而這一類的法術,其實在嚴格意義上來說還沒有真正入到法術的門,只能算是一種近似於法術的現象而已。”
秦秀兒接着問道:“那第二
類是什麼?”
“第二類就是我們常說的旁門左道了。”方楚侃侃而談道:“那些不明道法正理,不懂修真法訣,只能憑着一兩句真言、或者某些藥劑甚至是魔術手段來完成的法術,就統統可以劃入到這一類當中。”
秦秀兒眨了眨眼道:“那這第二類法術和你剛纔所說的第一類,最大的區別又是在什麼地方呢?”
方楚應道:“這旁門左道的法術,都是有師承傳功授法,本人也要經過苦習修煉才能達到施法的能力,這就是和第一類那種原生態的法術最大的不同之處。但如果以理論知識的體系和道法領悟的境界來說,其實這一類的法術也還遠遠沒到登堂入室的境界,頂多是初窺門徑而已。”
“那麼這一類的法術有我見過聽過的嗎?”秦秀兒越聽越有興趣,立刻便繼續追問道。
方楚點點頭道:“有的,我就說個很出名的例子好了。你以前上歷史課的時候,應該知道關於義和團的事情吧?”
秦秀兒點點頭道:“不過歷史課本上提得不多,說得也不詳細,好像還跟八國聯軍打過仗是吧?”
方楚笑道:“知道就好,那我就不用再仔細介紹義和團的由來了。如你所知,義和團是跟八國聯軍正面交過鋒的,而當時義和團爲了鼓動人心,便打出了‘刀槍不入’的宣傳口號。當然,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大家都很清楚,如果真的可以刀槍不入,那八國聯軍也就攻不下北京城了。”
秦秀兒不解道:“刀槍不入既然是假的,那這和你所說的法術又有什麼關係?”
“義和團的刀槍不入雖然是假的,但如果能把法術修習到一定的程度,要做到刀槍不入卻未必不可能。”方楚眼神投向樓外的湖面,緩緩地說道:“當初義和團成立之時,的確是有不少能人異士參與,或許也真的有少數人的法術境界達到了刀槍不入的水準,但這種事即便全義和團只有一人能做到,在當時的形勢下也會立刻被誇大百倍千倍,到最後變成義和團里人人都可刀槍不入。到了最後,義和團的刀槍不入反而是成了歷史上的一個大笑話。”
秦秀兒疑道:“你說的雖然也有道理,不過義和團的事情已經過了一百多年,那時候的很多事情現在已經沒辦法證實了。像刀槍不入這種事情,本來聽起來就很荒謬了,更不可能再有誰去證明真的有這樣的奇蹟存在過……”
“真的有。”方楚點了點頭打斷了秦秀兒的話:“我親眼見過。”
“啊?”秦秀兒愕然叫了一聲,接着便追問道:“你在哪裡見過的?”
方楚沒有回答秦秀兒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這第二類法術的研習者往往都不會輕易施展,所以一般人在生活當中是很難有機會見識到,但如果論名氣來說,其實有很多應該都是你聽說過的。比如萬寧道人所冒充的茅山派最擅長的鎮邪驅魔,捉鬼拿妖的手段,就是屬於此類法術。”
秦秀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渾然忘了剛纔自己所問過的問題,而是順着方楚的話接着問道:“那第三類法術又是什麼樣的?”
方楚乾咳了一聲道:“今天大概是酒喝多了,怎麼覺得嗓子幹得難受?”
秦秀兒立刻起身道:“我剛纔看樓下好像有準備好的茶葉,我去泡壺茶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