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人’距離我所站立的位置大概十多米遠,躺在河溝邊的草窩裡。其中一個看身形是男的,穿着衣服。而旁邊另一個,是個女的,什麼也沒穿,白乎乎的。那女的從身形來看,依稀就是我們白天時在停屍房所見的那個李娟娟,男的不知道是誰…兩個‘人’就那樣並排靠在一起,僵直的躺着,一動也不動,不知道是在幹嘛?…
我心裡面又驚又奇,這他媽的,難道說,這兩個人,不對,兩具屍體…這兩具屍體,半夜從殯儀館跑出來約會的麼?…我不禁想到香港著名的電視劇《我和殭屍有個約會》…可是,要約會也該找個好地方啊,哪有跑到臭水河邊來約會的?可能是,屍體的品味跟我們活人不同吧…我腦海中出現這樣的情景…深更半夜的殯儀館焚化車間裡,一具屍體推開紙棺的棺蓋,理理衣服,爬了出來,在焚屍爐旁撿了些骨灰,然後走了出去,徑直來到殯儀館後院停屍房門口,在那裡,李娟娟已經等候多時了…你怎麼纔來?李娟娟撫摸着肚子上的解剖刀口問。睡過頭了。那你手裡拿的什麼?哦,這個啊,送你的見面禮物,骨灰。達令你真好,咱今晚去哪兒啊?牆外頭,臭水河邊散步去走,累了咱就躺着歇會兒…
“怎麼了阿冷?”雨馨在底下問。
“嗯?…”
我一點點蹲下身,扭頭朝着底下低聲說,“我看到他們了…”
雨馨一震,“他們?”
“嗯。”
“在哪兒?”
我用手指了指,“就在那邊,河邊上,躺着呢…”
“躺着?”
“嗯…你在這院子裡等着,我過去看看…”
“這…”
“放心吧。”
對付超自然的東西,雨馨幫不上我什麼,而且,那兩具屍體也不動,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先去看看再說…我這樣飛快解釋了一番,雨馨想了想,終於點點頭。
“那你要小心。”
“嗯…”
我左手握了兩道冰符,右手扒住牆頭,一點點探身下去…當我的胳膊伸到極限時,兩腳距離地面還有挺高,朝那兩具屍體望了望,還是不動,我兩眼一閉,鬆開手,貼着牆面‘出溜’一下滑了下去,雙腳着地,‘撲通’一聲響,驚的我一顆心險險沒跳出來…蹲在牆邊草叢裡深吸一口氣,我站起來,朝着那兩具屍體走去…
短短的十多米,我彷彿走了很久,旁邊的臭水河看着挺深,星光投映在河水裡,像是一隻只閃爍的鬼火。水面上飄浮着各種雜物和垃圾,散發着難聞的臭氣。距離兩具屍體還有兩米多遠時,我停了下來,手心裡全是冷汗。
從這個位置,已經能夠看的清了,只見這女的的確便是李娟娟。至於那男的,臉上打着粉底,看不出究竟多大年紀,大體估算,應該在五十到六十歲之間,嘴脣紅紅的,眉毛則畫的很濃,穿着一身肥大的深藍色壽衣…很顯然,這應該就是焚化車間紙棺裡,原本所盛殮的那具屍體。因爲,一般時候,殯儀館的屍體臉上化妝,然後就是開追悼會,開完就推進爐裡燒了…可是,這具屍體怎麼沒被燒,而是停放在了焚化車間裡?…那不是我所關心的,我現在所關心的是,他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還有,和這李娟娟兩個這是怎麼回事…
直到此刻,兩具屍體還是不動。越是這樣,我心裡面越發怵,手裡的符也不敢打出去。還不如他們兩個跳起來,爽爽快快跟我大打一場來的痛快呢,這明明跑出來了,又不動,算是個什麼事?衝我擺酷呢麼?…
就這樣僵持了大概五六分鐘左右,兩具屍體還是不動,我後背的汗順着脊樑骨往下直流,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波了,熱氣一絲一縷的從衣服領子鑽出來…
我咬咬牙齒,往前跨了一步,依然不動,我又跨了一步…當我再次準備往前跨時,突然間,我聽到‘嘩啦’一聲響…
由於每一根神經都緊繃着,任何一點聲響都能給我帶來極大的刺激。一驚之下,我本能的身子往下一縮,鑽進了旁邊的草窩裡。就聽不知哪裡,又是‘嘩啦’一聲。我憋住氣,心跳的像打鼓一樣,小心翼翼的從草窩裡探頭出去,眼睛往四處張望,目光落在臭水河對面遠處的樹林子裡…
那種‘嘩啦’聲,感覺就是從那林子裡傳出的,‘嘩嘩啦啦’,好像有什麼人或者東西要從林子裡出來…我這個念頭剛落,就從那林子裡走出一個人…
今晚沒下雨,可是,這個從林子裡出來的人,卻穿着一身雨衣,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看不到臉。此外,這人走路的姿勢十分怪異,搖搖擺擺的。
當他行進到將近臭水河邊時,我纔看清,這人根本就不是在走,而是在飄。飄一段距離,便‘嘩啦’落在地上,然後,再接着飄…我身上的汗毛‘蹭’立了起來,這是個什麼玩意兒?…這人是奔着我這方位行進的,反應過來時,我顧不得考慮,順着草窩便往後退,一直退出四五米開外,我停下來,只見那人已經來到了臭水河邊,左右搖擺幾下,‘譁’的一下便飄到了河的對岸,落在了兩具屍體跟前…
他這是要做什麼?…我兩隻手攥的緊緊的,連大氣也不敢出…雖然我眼睛看不清這人的臉,但也可以感覺到,他在盯着那兩具屍體看。我正在揣摩他這是要做什麼時,他忽然一下子跳了起來,足有兩三米高,落地以後,駭人的一幕出現了…那具屍體,李娟娟旁邊的那具男屍,突然一張嘴巴,然後,一挺,再一挺,一挺一挺的坐了起來…如果我是一個沒和鬼物打過交道,沒見過屍體的平常人,我絕對會被眼前的一幕給嚇暈過去。據說,茅山術裡有馭屍的方法,難道說,這個穿雨衣的人是一個茅山道士?…
那屍體坐起來以後就不動了,這時候,那個穿雨衣的人又是一跳,‘啪嗒啪嗒’從雨衣裡掉出兩樣東西,看起來像是兩隻白色的瓶子…那李娟娟還是躺着不動,那具男屍突然僵直的伸出手,一把抓起其中一個瓶子,把瓶口貼到李娟娟嘴上,隨着‘咯吱咯吱’的擠壓聲,我隱隱看到有液體從李娟娟嘴角順着臉頰流下來…胃裡一陣噁心,晚上吃的東西往上一衝,我險些沒吐了,強力忍住。
擠完第二瓶以後,那具男屍又坐着不動了…這時候我已經明白了,殯儀館詐屍,還有那守夜老頭兒的死…都是穿雨衣的這個人搞的鬼,前晚十一點多跑去超市買東西,留了張陰陽幣在錢櫃裡的,應該也是他…那麼,他到底是人還是鬼?
突然,那‘人’呼的一下轉過了身,怎麼了?擡眼往西一看,我驚的差點沒叫出來,只見,殯儀館院子的牆頭上蹲着一個人,從身形來看,正是雨馨…
看情形,雨馨擔心我的安危,最終還是爬到了牆頭上,隨時準備援助我,被這‘人’給發現了。這人身子一晃,看樣子是要朝雨馨飄過去。我急忙將冰符往手心裡一扣,默唸一遍乙奇神咒,猛的從草窩裡躍出來,甩手朝這人打了過去。
那符‘啪嗒’一下打在了這人雨衣的領子部位,似乎不起作用,只是令他吃了一驚,身子一轉,朝向我這邊。雖然正對着我,但他的臉被雨衣帽子遮掩着,我還是看不到…也就短短的幾秒鐘的工夫,這人猛然一跳,發瘋一樣朝我撲了過來。大駭之下,我隨手往口袋裡面一摸,摸出一道孤虛神符,還沒打出去,這人突然‘嗚哇’一聲怪叫,停了下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人一愣,這人又是‘嗚哇’一聲,我這才發現,這人的聲音竟然是從肚子裡發出來的。叫完這一聲之後,這人就像見到鬼一樣,轉身就逃。和跳下牆頭,撲過來援助我的雨馨差點撞個滿懷。雨馨身手十分了得,匆忙中往後一躍,手一擡,將一道我給她的符朝這人打了過來,與此同時,我手裡的符也打了出去。
在前後兩道符的夾擊之下,就聽‘嗚哇’一聲,緊接着‘撲啦’,一個東西從雨衣裡面躥了出來。兩道符剛打在雨衣上,雨衣就委癟在地,隨後,從雨衣裡躥出去的那東西落了下來。我定睛一看,是一個只有一條腿的小孩子…
那小孩子單腿撐地,左右搖晃,‘嗚哇嗚哇’怪叫兩聲,‘蹭’躥進了臭水河裡,沿着河道斜坡連躥帶跳,往西而去。
“阿冷你沒事吧?”雨馨聲音顫抖,帶着哭腔問。
“沒事。”
“那…那到底是個什麼?”
“是萬金山的哥哥。”
“萬金山…哥哥?”雨馨愣了。
“嗯,徐師徐向前第一任老婆,死的時候肚子裡所懷的那個孩子。當初在魏妞妞那鎮子上,我和阿風兩個找到它藏身的那男人家裡,它被阿風用孤虛神符打掉了一條腿。怪不得…怪不得他見我從口袋裡掏出孤虛神符以後,會那麼害怕。”
“那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雨馨問。
我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走,雨馨,我們追追試試…”
我和雨馨兩個順着臭水河一直追了將近半個小時,沒找到那東西,不知去了哪裡。看來,這鬼東西是有思維的,它居然懂得去超市買營養品。至於那陰陽幣,它一定是從萬金山手上得來的…
朝四處望了望,只見這一帶臭水河兩岸是一些大大小小的工廠。
“不追了,走,雨馨,我們回去…”我氣喘吁吁說。
回到殯儀館外牆那裡,兩個人都愣住了,因爲,那兩具屍體不見了!那雨衣還在地上,至於那兩個瓶子,手機熒光下看去,是兩瓶酸奶,可是,屍體呢?…
我和雨馨兩個面面相覷。
“會不會…”雨馨驚恐的指了指牆。
我擡眼朝牆頭看了看,心道,難道說,這兩具屍體自己回去了?…
翻回殯儀館後院,我們去停屍房看了看,門依然是鎖着的。然後,我們又去了和焚化車間相連通的那靈堂。我們驚奇的發現,那靈堂的門也是關着的,用手去推,紋絲不動。
“兩具屍體難道真的自己回來了?”我難以置信的說。
雨馨緊張的偎靠着我。
先前我以爲,那兩具屍體都是沒有能量,不會動的。他們之所以從殯儀館跑出去,都是那‘小妖怪’弄的。那鬼東西不知是出自什麼原因,可能是懷念他的母親,所以控制其中一具屍體幫它動手,把牛奶之類營養品餵給李娟娟…可是眼下,那‘小妖怪’跑了,而兩具屍體卻不見了,要是真的迴歸了遠處的話,如果不是那小妖怪跑回來弄的,就只能是他們自己跑回來的…
我和雨馨早已精疲力盡,腦子也遲鈍的不願去思考任何問題。兩個人坐靠在殯儀館大門口那裡,不一會兒就雙雙睡着了…
迷迷糊糊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我和雨馨同時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天色已經大亮了。隨着大門‘嘩嘩啦啦’被推開,一個殯儀館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見到我們,像見到鬼似的,嚇得‘哎呀’一聲。
“你們…”
“啊,我們…”
剛睡醒,我腦子還有點迷糊,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這時候,頭一天跟我們打過交道的那主任走了進來,見到我們,眼睛差點沒從鼻樑上滑下去。
我尷尬的笑了笑,正要開口,只見門外來了兩輛私家車。一個白白胖胖,老闆模樣的人從當先一輛車上下來,進門就嚷嚷。
“我說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啊?啊?有這樣的嗎?昨天喪禮完了,把人推進去火化,你們說爐出毛病了,現在呢,爐好了沒?”
“對不起,對不起,修爐的人馬上就到…”那主任連連作揖,“那爐老化了,館長說要年底才換新爐,實在是抱歉。館長目前還在外地,這裡交給我負責,昨天我給他打電話,他讓我代他向您和您家人表示歉意,並且說紙棺費,還有火化費,都給你們免了。”
那人撇了撇嘴,“那點兒錢算個屁,我們根本不在乎,我們要的只是把人抓緊火化了,入土爲安。”
“一定一定,那什麼,小趙…”主任衝那工作人員道,“抓緊去把門打開,然後打電話催一催修爐的人快點來…”
“我鑰匙不知道放哪兒了,還有停屍房鑰匙,在一起的…”
“他媽的,指望你真是白費…”
那主任罵罵咧咧就走,我和雨馨也跟在後面。那主任拿了鑰匙以後,一行人朝靈堂走去,剛打開門,那工作人員就指着地上叫道,“咦?我鑰匙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