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迴教總壇……”
跑堂小哥簡直是頂着一頭黑線，“去了那裡碰到危險怎麼辦？那是傳說中的妖界總部！單憑我們幾個人，是千里傳送過去當炮灰嗎？”
“大長老讓我們去，就一定不會是讓我們當炮灰。”
李江帆已經徹底開啓了“迷弟”模式——三句話不離一個“大長老”。
“……如果這話是大長老親口說的，那我沒意見。問題是根據一塊令牌前往妖界總部，這尼瑪完全就是你們一廂情願的意淫好吧？？這讓我怎麼相信你們？”
跑堂小哥算是說出了小掌櫃的心裡話，的確，站在外人的角度這個決策就是如此的無理而荒唐。
“算了我說實話吧。”
張野冷笑了兩聲，“別指望回蜀山，蜀山已經回不去了。”
“你說什麼？”
跑堂小哥的臉色變了。
“上次被我坑死在蜀山禁地的清河掌門，你還記得吧？”
張野問。
“記得，怎麼？”
“他沒死，而且突破天機境了。”
張野語出驚人。
“開什麼玩笑？？不是說誅仙劍陣嗎？這他都沒死？！”
小掌櫃驚呼，在場幾人中，只有李江帆對這件事情一臉茫然。
“不僅沒死，而且他……不出意外恐怕是入魔了。”
張野面色沉靜道。
“幾天前，清河掌門突然出關，隨後四大長老失蹤了三個。”李江帆上前補充，“大長老在出事以前秘密囑託我離開蜀山，所以我這次找張野，並不是受師門之命幫你們調查婁震廷，而是找他商量對策，共同應對蜀山的大劫。”
“……”
“……”
小掌櫃兩人面面相覷，愣了半晌，誰也不知道該說啥。
“所以這麼重大的事情你們爲什麼不告訴我們？”
“因爲怕你們衝動啊。”張野冷笑連連，“以你倆的脾氣，聽說蜀山出了這麼大的事，還不得快馬加鞭連夜趕回去？但是蜀山，已經不再是當初的蜀山了。李星雲前輩事先將李江帆送出來，就是爲了留暗子，等待着未來某一日的翻盤。這時候的蜀山完全是清河掌門一人獨大，我們明晃晃送上門去，我覺得還不如前往妖界總壇放手一搏。”
小掌櫃和跑堂小哥沉默了。
“如何？兩位還有別的意見了嗎？”
張野笑問。
“話都讓你說完了，我們能有什麼意見？”
跑堂小哥瞪了他一眼，行動上已經服軟了，面子上卻還是要保留倔強。
“行，沒意見就行。”張野點了點頭，着手開始準備佈陣事宜。“待會兒入陣後一切小心，畢竟是輪迴教總部，我們誰也不知道陣法那頭會有什麼東西等着我們。”
“需要我協助嗎？你現在修爲似乎有些困難。”李江帆問。
“不用，小小事，灑灑水~”張野來了句粵腔，淺笑中取出了六道喚靈陣器。
六道喚靈，本質上是空間之門。這六道是人間與冥界相連的六座橋樑，任開一座，便能穿梭生死。
混沌與現實世界的橋樑很多，細算的話，陰陽集市的存在便是建立在混沌與人世的橋樑之上。
但橋樑萬千，通過反而困難，沒有明確的座標點，穿梭兩界的人就會迷失於無窮無盡的混沌之路，要麼找不到方向，要麼被突然分叉的道路撕成無數碎片。
他拿出黑銅令牌作爲陣眼，以六根陣器作爲節點，手中捏諸般法相，口裡振振有詞。
“天道七轉，人道不移，修羅讓路，畜生回頭，惡鬼居左，地獄擺右，輪迴逆轉，混沌門開！”
“敕！”
手中法相一定，萬般定於“在前”印，刻着混天四獸的令牌散發出混沌虛無的光暈，張野手執令牌，閉目已成引路狀。
“手拉手，抓緊我！”
林九一聲暴喝，第一個上前扶住了張野的肩膀。
風聲。
隨着衆人身體相連，眼中所見只剩下快速穿行的光景，耳中所聞只剩下不知從何而來的風聲。
這段穿梭之旅感覺長實則短，模糊了時間限制，再回過神來人已經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
天是暗紅色的天，地是焦黑色的土地，正前方是兩相對峙的高崖，兩岸凸起的山脈，將唯一的道路擠成了“暗紅一線天”！
“列車已到站，請各位乘客有序下車，包裹行李不要錯拿，過樓梯時遵循尊老愛幼。”
張野冷笑一聲，回頭看了看跟在自己背後排列車隊形的衆人。
“你的冷幽默一如既往地無聊。”
小掌櫃白了他一眼，鬆開手，從“排排坐”的隊列中走了出來。“這地方就是傳說中的妖界總壇了？”
“看樣子，應該是。”
林九皺着眉，展開神識，簡單查探了一下四周環境。
“但情況好像不太對啊。”
跑堂小哥也面帶嚴肅，“混沌空間中有時間概念嗎？我們進去時是夜晚，怎麼現在看就已經是‘傍晚’了？”
“你確定這是傍晚？”
張野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頭頂暗紅色的天空，他知道不光是跑堂小哥，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下意識把這種天色理解成傍晚時的“火燒雲”。
“不是晚霞。”
李江帆搖了搖頭，“更像是某種法術結界營造出的景象——這地方應該是某處與外界隔絕的封閉空間，我可以乘飛劍去高處看看，找找看有沒有什麼離開這裡的線索。”
“不用。”
林九睜開眼，“我已經看過了，這地方……沒有危險。”
“哈？你確定？”小掌櫃擰着眉頭，“傳說中的妖界總壇啊！該不會是你等級太低，所以察覺不到這裡妖界衆大佬的氣息吧？”
“我強調一遍。”林九翻着白眼道，“我特麼是滅法境大妖！妖族中的巔峰存在！”
“是……”跑堂小哥揶揄道，“人儘可欺滅法妖，活在夢中真大佬。”
“你倆適可而止，敵人還沒碰到，自己打算先打一架嘛？”青衣怒斥道。
“愛信不信，這地方一片荒涼。”林九一邊說一邊瞪了小甲一眼，“越過這道‘一線天’地形，後面就是傳說中的妖界總壇。我的神識確實沒在總壇中感知到任何威脅，但我感覺到了一個熟人。”
“誰？”
“自己去看。”
林九翻着白眼道。
“嘁~ ”
小掌櫃一聲冷哼，“小甲，去探路！”
“是！”
跑堂小哥一聲應和，屁顛屁顛就衝向了前方。
越過一線天，確實是一座佔地龐大的總壇建築。只是佔地雖大，佈置已經荒涼。遍地生雜草，鳥獸聚作窩。教壇中央的廣場上是一座生火用的石造拱盆，盆底聚集着燒盡的木炭，青磚的縫隙間還掛着枯黃的草根。四周的噴泉早不再噴水，斑駁的石壁也只是凸顯歲月的刮痕。這地方確實就是荒蕪人煙的模樣——然而正如林九所說，整片廣場上唯一能看到的傢伙，正是他們的老熟人。
“孔夷？！”
小掌櫃驚聲叫了出來。
這是蜀山瓊林的乙木元祖，盜走神器後便杳無蹤跡。
後者擡頭看了他一眼，自這羣人出場時，他就一直在自顧自地擦着地面。他的手邊擺着一隻水盆，而手中則是一張擦地板用的抹布。昔日神采奕奕的滅法境大妖如今落魄不堪，穿着麻布襤褸，表情混沌麻木。
“要了命了……在這地方都能碰見你？！”
跑堂小哥呵呵一笑，臉上是一陣諷刺又不可置信的表情。
“當年的乙木元祖，爲什麼會落到這般田地？”
張野望着他，眼神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毒辣。
“他的修爲應該是盡失了。”林九呷了一口酒，說完這句話，用嘴型跟張野比了四個字：混元金斗。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張野問。
孔夷不答，甚至連頭都沒擡一下。
“修爲盡失，架子卻不小？”小甲是個暴脾氣，眼看這傢伙油鹽不進，當即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
“小甲！”
張野怒喝，“不得無禮！”
“這話應該是我說吧？？”小掌櫃一臉不忿，隨即像是爲了宣示自己的權威，在張野之後又一次指揮道：“小甲，不得無禮！”
“是！”
跑堂小哥點點頭，老闆娘都這麼說了，他只能乖乖將手中的孔夷放了下來。
孔夷笑了。
望着這羣人，笑得那麼蒼涼而又可悲。他的目光冷冷掃過這些人，從張野到青衣，像是要一一記下他們的樣子。做完這件事後，又重新埋下頭，跪在地板上，一遍遍擦拭着那些古老的青磚。
張野俯下身子，儘可能使自己的目光與對方保持在同一水平線，“是婁震廷做的？”他問。
孔夷仍舊沒開口，只是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肯定了他的猜測。
“好樣的，這傢伙的勢力果然已經延伸到輪迴教來了。”
張野點點頭，既然這貨不肯開口，他也沒什麼必要在一個地方死磕。
“情況有些棘手啊朋友們。”
他回過頭，神情複雜地看了一眼衆人，“傳說中的妖界總壇居然空無一物，我原先還以爲婁震廷是和當今輪迴教妖首達成了某種共識或者什麼交易，現在看來，這傢伙是中立派，要黑白兩道通吃。”
“他的實力真那麼恐怖嗎？”
小掌櫃有些費解，一個人滅了典獄司三百年來都無可奈何的輪迴教？真的可能嗎？
“不恐怖嗎？混元金斗一出，天下誰與爭鋒？黃河水畔伏擊天下高手，四大名山之所以還沒有滅門，只是因爲那戰中出場的上師級人物還不夠多。”
張野嘆了口氣，提醒了衆人一個最爲殘酷的事實。
“那他仗着這個混元金斗，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小掌櫃說道。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答案是：是的，現在的他，確實已經天下無敵了。”張野揉了揉眉心，“如果單是混元金斗那還好辦，找個速度夠快的刺客，在他動用法器之前一擊斃命！”
“但他身旁打手衆多，”老酒鬼叼着酒瓶接腔道，“殿堂級卡牌類遊戲玩家，一出手就是骨龍加黑魔加山川地靈加飛僵的牌組，這些個SSS級怪物隨便放到哪裡都是雄震一方的BOSS級人物，全部堆砌到一起這一般人可怎麼遭得住哦。”
“那照你們這麼說乾脆不用玩了，這玩個屁？大家集體自殺早死早痛快好了！”跑堂小哥翻了個白眼，他也知道這倆人說的都是大實話，但偏偏他又拿不出一條可行的對策。之前以爲混元金斗再厲害它的使用者婁震廷也是血肉凡胎，只要是血肉凡胎，一發子彈，一記重砍，再不濟一記重拳都能要了他的命。結果醫院一探算是徹底斷了他的念想，打不過人家也就算了，搞了半天現在這個“婁震廷”還不一定就是身爲凡人的那個婁震廷！
這麼個妖孽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
身份不明來歷不明底牌不明！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個坑，越想下去越是感覺到一股寒意徹骨的深邃恐怖！
“也不一定。”
卻見張野此時又搖了搖頭，“我回來前大長老指示了我三件事，說是搞明白了這些，婁震廷或許就可以對付。”
“哪三件？”李江帆問。
“一是他的真實來歷，二是他的全部底牌，三是他和輪迴教之間的關聯。”張野答。
“……你這不廢話嗎。”
小掌櫃翻了個白眼。
“是廢話嗎？你會這麼想只是因爲你沒搞懂大長老這番話裡的深意。”張野呵呵一笑。
“別他娘再讓我聽到‘大長老話裡的深意’這句話了好嘛……我聽得快吐了……”跑堂小哥捏着拳頭，一臉的忍無可忍。
張野淡淡微笑，解釋道：“順着婁震廷的來歷，我們查出了現在的‘婁震廷’並不是真正的婁震廷，順着他的底牌，我們看到了他目前所有的檯面實力，而順着第三條輪迴教，我們找到了這個人，”他回過頭，看向了跪在地面擦拭着地板的孔夷，“消失在蜀山瓊林的乙木元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