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站在行宮殘骸上,巋然不動的身形,像是分割海浪的一塊礁石。
而李星雲回到兩山交錯的水岸之上,右手向後一指,指間是萬千蜀山飛劍!
這一刻,千劍鬥狂魔!
飆升的劍意如同潮汐下涌動的大海,而飛射的劍花,宛如月夜中濺射的流星!那些分不清面目的劍氣彷彿來之不絕取之不盡,一把跟着一把,闢地開天,僅在一指前後!
劍氣的背後是李星雲。
李星雲的手中是天策劍。
天策一動,羣劍無聲,星雲一起,流光日月。
“這一劍,千騎卷平岡!”
再一次的身形閃爍,手中的天策猛如山海倒灌。
浩大的劍威沖垮了深潭中浮起的一抹行宮,而凌厲的劍光背後,是牛頭那冷笑不改的神情。
“天策劍主,名不虛傳。”
他從蒸騰的水花中緩緩走出——背後氤氳的水汽,那是被漫天劍雨擊碎的片片水滴。
“通過誇我來變相擡高自己?免了。怕你話說的太早。”
李星雲呵呵一笑。如此結果,早在意料當中。
如果這怪物接不下自己一劍——他從頭到尾就不會露出那麼坦然無畏的神情。
這地下的法陣確實霸道絕倫,僅僅是剛纔瞬息片刻,她身上的真元就已經如同江河決堤,卸去大半。
這麼打下去,拼的不是修爲,而是性命。
尋常的手段傷不了這頭魔物,能奏效的攻擊卻撐不起這裡的竊魔法陣。這場陷阱設得可謂是巧妙非常,這麼精巧的設計,就算是今天三大高手全部命殞,她也不覺得死得多冤。
“可否回答在下一個問題。”
她突然看着牛頭道。
“問。”
牛頭冷冷一笑。他根本不怕這個女人拖延時間,這地方毫無天地元力,她休息的越久,只能是體內真元流失的越多而已。
“你幕後的指使者是誰。”
天策劍主直視着他的雙眼,問話的同時,手上的天策劍已經與本命火相聯結。
“動真格了?”
牛頭看來也是認出了她的路數,“不行,我不能說,誰派我來。”
“不說算了,反正我也沒打算真問出來。”
李星雲笑笑,“不過看閣下的各項特徵——恐怕不是這凡間之物吧。”她眼角一動,集中精神捕捉着怪物臉上的每一個微表情。
牛頭沉默,並沒有回答。
“猜對了。”
李星雲呵呵一笑,“冥界神官,能動用這麼大的棋路,你背後的那位怕是來頭也不小。你不用說,我也不會再問——很簡單的事情,猜一猜,答案不會太久遠。”
“你話,有些多了。說這些,沒有意義。”
牛頭冷哼,隨後踏着廢墟來到空中,又是一拳從高往下——地面,四分五裂。
“若是我今天死了,自然沒有意義。”李星雲神情嚴肅,她遙隔的劍端,是一柄絢爛綻放的白色瓊花。
花瓣片片凋落,美的像是瓊樓玉碎,人間初雪。
李星雲站在雪後,將劍尖輕輕一挑,如一面鏡子般迎上了對方的鐵拳。
“但可惜。”
……鏡碎,人亡。聲音卻依舊清晰的傳來,那朵凋零的瓊花就浮在牛頭的正胸口,而那個女人的聲音卻出現在他身後。
她說,“想殺我,沒那麼容易。”
瓊樓笙歌倒!人間滿白頭!
飄零的雪花頃刻間化作遮蔽了雙眼的漫天暴雪!而鋒利如刀的雪片下,是那朵染上猩紅的血色瓊花!
月影,鏡面——破碎在遙遙的指間。
殘花,白雪——到頭來枯萎於一念!
幻劍•鏡花,水月。
一端鋒銳的劍尖不知何時已從身後挑破牛頭的心口——從他胸前的那朵瓊花處長出,像是銀色的花莖,帶着紅色的花苞。
跳動的心臟串上了冰冷的劍身,再欲泵血,卻無力迴天。
“女人。”
牛頭沒有轉身,因爲天策劍插入身體的角度——他只要稍稍動彈,自己的整顆心臟就會爆裂在無限的劍意當中。
“如何?”
李星雲冷目直視——她狀態極低迷,說話時卻仍然鏗鏘有力。
“我小看你,你也,小看了我。”
說完,她劍下的牛頭化成了一團濃濃黑霧,忽而飄向了十步外的地方!那團黑霧越漲越大,終於,那股威壓也跟着烏雲壓境、大雨東來!
黑霧中浮起了一對泛着紅光的雙眼。
一隻碩大的牛頭,用怨恨至不死不休的眼神狠狠盯着這個手持長劍飄然若仙的女人。
“出來了?這纔是你的本體吧。”
李星雲哈哈大笑,“真可惜,這地方不是外面。不然神官之威,我李星雲也想親眼見見。”
“你見不到了。”
牛頭的語氣變了——誇張的說,黑霧中那個說話的聲音都變了。原先的牛頭說話陰冷,但大體的音色偏向沉穩、厚實。而這一刻,黑霧中的這個“人”語調陰沉,音色,卻比原先高昂了幾個度有餘。“你今天走不出這裡,我保證。”
“說話習慣都變了?你這是換了個人吧!”
李星雲眉頭一皺,故作俏皮道——話是這麼說,但事實情況是否真的是對方說的那樣,她自己比誰都清楚。
她的真元已經消耗近七成了。
在這麼下去,除非有奇蹟發生——否則,她必死無疑。
黑霧中的人一聲冷哼,對她的俏皮話顯得毫不關心。霎時間,一頭大如山石的幽靈魔牛帶着重重殘影從黑霧中猛衝過來!氣勢逼人的同時,速度方面也是快到讓人耳目不及!
李星雲下意識地揮劍格擋。然而沒有真元加持,凡人之軀,豈能硬憾冥府神官之威?
黑霧的尾巴掃過她的面堂,而在這陣拂面黑風下,她肺腑皆傷,數股鮮血自口鼻、兩耳間流出。
“我說了,你今天走不出這裡。”
黑霧重複道。
“打個賭,她走出去了,你給我當馬騎——不對,應該是當牛騎,你說呢?”
一個聲音突然攪局。
李星雲錯愕地擡頭,一眼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張野等人。
“感動的話等一會兒再說,雖然我知道你這個時候看到我應該是萬分喜悅的~”
張真人挑着眉梢,和李星雲互動時的雀躍眉眼在青衣看來分明就是一個jian夫一個yin婦。
“喜悅你個頭!別忘了我倆簽了無雙劍印,我一死,你不管身在天涯何處都要跟着爆體而亡!”
李星雲瞪了他一眼,語氣中是嗔怪,然而眼神裡卻是掩飾不住的喜悅歡欣。
“無雙劍印??”
青衣彷彿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啊咳咳咳咳咳!”
張野一陣猛烈的咳嗽!“少說點話你個多事兒的老婆娘!打不過你還跑不過?對這麼個怪物你好好的逞什麼英雄?老老實實學那個擒龍天師不好啊!”
“你碰見他了?”
一提到這個人,李星雲的臉上就忍不住冷笑連連。
“廢話,我正在四處找你們呢,突然瞥到了這裡的漫天劍光,我一猜就是你,結果來的路上當然碰上了張黃逃竄的擒龍天師。”
“他人呢?”李星雲問,“沒跟你們一起?”
“你覺得他還有臉跟我們一起來見你?”
張野呵呵一笑,“看他那副狼狽的模樣,一猜就知道是撇下你自己跑路了是吧?我才懶得去追他,看他跑的正開心,隨他跑就是了——反正沒我他也出不去,你說是不是?”
“你們倆聊得好開心啊。”
黑霧中的牛頭投來了“幽怨”的目光。
“啊不好意思差點把你給忘了。”張野一拍腦殼,“來我們之前說到哪了?她今天要是活着走出這裡,你給我當牛騎,是這兒對吧?”
林九點點頭,跟他一唱一和。
“張野,來得正好,你也是我今天的目標之一。”
黑霧冷聲道。
“啊……你這副形態我卻是見過的。”張野故作思索了一下,看着黑霧中若隱若現的幽靈巨牛道,“牛男,你兄弟馬男呢?沒來?這一路上沒看見他啊。”
“馬男恐怕正在追殺你們那位崑崙上師吧。”牛頭冷笑,隨即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迅速改口道,“馬面……那是馬面!”
“啊隨意啦……牛男馬男的,叫得多順口?”
張野聳了聳肩,“這麼說,婁震廷也來了?”
“你的廢話一如既往地多。”黑霧說着,又瞥了一眼一臉無辜的李星雲,“比這個女人還多。”
“這兩者還是有區別的——我呢是喜歡調侃你們這些半人半獸,而這個女人……是純粹的話嘮。”
張野挑了挑眉。
青衣的臉不知何時又恢復到了冰霜色。
“咳……不廢話了,早打早收工,我還得去會會你們老闆呢。”張野乾咳了兩聲,瞥了一眼青衣的表情,心裡叫苦不跌。
“小心,這地下有偷取真元的陣法。”李星雲提醒道。
“啊,我來的路上已經察覺到了。本來還以爲這地方是仙人洞府,鬧了半天原來是某人設下的殺局,真是白忙活一趟。”
張野呵呵,“偷真元又何妨?不用真元,我照樣搞定這頭蒙牛!”
“一會兒牛男一會兒蒙牛……您老這個臨陣取名的本事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犀利啊……”林九叼着酒瓶吐槽道,自從張野的修爲突破御邪境以來,他親自動手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
“試試看啊。”
牛男冷笑,騰起黑霧,如同一陣勢不可擋的黑色旋風!
“來得好!”
張野正中下懷,右手在腰間錦囊處一抹,信手取出一把白布纏裹的細短物件!
牛男並沒看清他拿的是什麼,只看到張野牽住白布一頭,將那個短棒一樣的東西隔空蕩盡了自己身體組成的黑霧當中。
他尚未來得及反應,那一刻,一股巨大到莫名的能量從那個小小的細短物件中爆發而出——至死一刻,他勉強看清了那些激流般暴躥的東西是什麼。
是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