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任務是以刺探虛實爲主。”
大棚搭建的臨時指揮部前,參謀長同志仍在爲今晚的行動進行着最後的戰略部署。
“我知道在座的三位並非正規警員出身,除了典獄司方面親批的李江帆以外,剩下兩位基本上沒有過任何實戰經驗。所以進入大樓以後,煩請一切行動聽從指揮部安排。切忌自由行動不顧組織,未知環境下,請以團隊合作爲上。”
一邊說,這位表情嚴肅地參謀長一邊幫眼前三人配置着行動專用的無線耳機。
看了一眼手裡負責聯通內外信息的小物件,張野含在嘴裡的那句“然並卵”沒有說出來。
覆蓋大樓全棟的超強信號,防水防高熱新型材質打造。這枚無限聯絡耳機號稱是警方爲表重視所能出動的最高科技結晶,然而在妖術的干擾之下,能發揮多少作用還是個待解之謎。
“給我具體行動方針,他們兩人的安全,我會盡全力保證。”
掃了一眼彷彿心頭掉肉的總指揮大人,李江帆的神色自始至終還是那樣安全感十足。
這位團隊中的最強戰力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慌亂,這點無疑是尷尬局勢面前的最大的好消息之一。
事實上總指揮大人能同意自家侄女以身犯險,很大程度上也是源自於對這位直系下屬的高度信任。
張野的斤兩他不好拿捏,但李江帆的實力他卻是一清二楚。而今這位後生能出言力保,無疑是戰前對總指揮來說最強的一劑定心丸,有他在,基本上已經是“沒意外”的定局。
“把團隊首腦的任務交給你,我們大家一致放心。”
朝着李江帆笑了笑,審時度勢的參謀長適時拍了個總指揮大人的小馬屁。
“龍騰大樓上下十八個樓層,摺合起來非常龐大的地域面積,一寸不落的全盤查探,就時間來說顯然是有些不可能。”
他的目光隨之一轉,落在了大棚內緊密排布的一圈電子儀器之上。從左往右依次十八臺電腦,看似靜止的畫面分別對應了大樓內中十八個樓層的即時監控。屏幕前超過二十雙眼睛寸步不移的注視,雙重意義上的360度無死角,從裡到外的無遺漏掌控。
“好消息是大樓裡的情況尚在我們掌握之中,壞消息是迄今爲止的十多個小時裡,整個大樓裡平靜得像是一座空樓。”
輕微苦笑了兩聲,參謀長的臉色不容樂觀。
“當然,監控並不等於絕對真實,這點我們還有這個自知之明。”看了一眼神色各異的衆人,他繼續說道:“很多東西是儀器無法帶給我們的,所以這個時候,也就不得不依靠三位的眼睛,去幫我們親自查看內中實情。”
“二樓,六樓,十樓,以及按規律遞推,潛在的十四、十八樓,”他的手指依次在對應畫面的屏幕前劃過,“今晚你們的目標,就在於這五個關鍵突出的樓層。能發生命案,必然說明本身存在着問題。無論是妖物的最終藏身之處,還是關於妖物本身的相關信息。所有有價值的情報都是收穫。
“在最終的警力調配確定之前,你們三位的職責就是最大可能擴充戰前信息。而在此基礎上,每多一份瞭解就是多一份勝算,箇中意義,我想你們應該也明白。”
“有沒有需要特別關照的地方?”淡然發問,李江帆的語氣彷彿是已經抓住了談話中的重點。
“有。”參謀長擡頭,凌厲的目光像是撲食前的獵豹。
“十四樓的經理辦公室,以及十八樓的董事辦公室。這兩個地方,我要你們特別關照。”
“爲什麼?”楊瀟不解。
“如果妖物活動的範圍是整個公司,你覺得18個樓層裡最可能的妖穴位置是在什麼地方?”沒有正面回答,參謀長只是看了她一眼,反問了一句有關心理的問題。
“最後的叮囑,”他深呼吸,“上頭給我們的任務時間是72小時,換句話來說,即便今天一天毫無進展,大體上也不會影響最終任務的完成進度。所以切記進去以後安全是第一要義,無論什麼樣的變故之下,務必以保證自身安全爲首要原則。”
說這話時的他全程盯着隊伍中唯一的女性,讓人感覺這番感人肺腑的說辭基本上就是在說給楊瀟一個人在聽。後者不時點頭,和一旁總指揮大人的眼神交流中盡是滿滿的關懷與溺愛。
這種關心的扭曲版體現在張野的身上一覽無遺——每每看到總指揮大人那副可以把人生吞活剝的冰冷目光,他就會不由自主地開始懷疑是否會有一隊任務特批的狙擊手已經接到命令隱匿在三人返程的樓道外,等待着時機朝他放黑槍。
“三位,此行,萬事小心。”
行了個軍禮,這一刻,參謀長的身姿如同紀念碑一般挺拔。
回望大部隊的張野一陣冷笑,三步一回頭地走向了黑暗深處。
沒人送他們,因爲百米之內便是“閒人免進”的封條。由藝高人膽大的李江帆引路,稂莠不齊的先遣作戰小組步步深入黑色的大樓。
打開玻璃移門的瞬間,撲面而來的是整個室內一股淡淡的異味兒。
這種味道的來源是什麼不好說,也許是過於濃郁後漸漸具象化的所謂妖氣,也許是別的什麼玩意兒。
微皺雙眉,隊伍最前端的李江帆只是默默打開了隨行用的軍用手電。雖然不適,但也沒說什麼。
因爲人員疏散的緣故,從早晨開始,整個大樓的電閘就隨着警方的接管而一併拉下。監控攝像頭的供電都是來自隱匿電路中的緊急電源,而除此之外,連微薄的樓道燈光都成了一種奢侈。
切斷電源的行爲純屬有意爲之,因爲面對強大而不可知的妖物,開燈與不開燈的區別其實一點不大。一方面只要願意人家隨時都可以爆燈斷電,另一方面能執行靈異任務的人多數也不需要太過明亮的燈光。
看過恐怖電影的人大多會熟悉這樣的場景:即鬼影飄忽的樓道中,蒼白的燈光忽明忽暗。
與其享受着這種視覺感染與精神刺激的雙重壓迫,不如打從一開始就斷了大樓的基礎電源。這種從黑暗中求致勝的思路很類似於武學中放棄雙眼的聽聲辨位,在多年的實戰經驗中步步積累,直到現在約定俗成。
“這環境怪陰森的。”
樓道里的氣溫很低,帶着話裡的細微顫音,走在隊伍中央的長髮妞輕微發泄着精神上的高度緊張。
這種絕對靜謐的環境下不說話其實很難捱過,因爲五感之一的視覺已經接近喪失,所以如果再不增強其他四感的刺激,漸漸麻痹的大腦會給人體傳達“我是不是已經死了”的錯誤訊息。
孤獨,與恐慌。
充斥鼻腔的異臭之下,整棟大樓裡的環境壓迫永遠是行進的最大敵人。
張野心說你陰森個屁。
小姐姐走在隊伍最後頭的那個人是我好麼?
這種情況下一般最容易發生意外的就是我這個位置啊!從小到大看過的恐怖片裡,哪次不是隊伍最後頭的那個人走着走着就沒了?!
但心裡虛歸心裡虛,這種情況下,他總不好厚顏無恥地提出換位置的請求。
一來人家是女生,腰細腿長身材好,膚白貌美有後臺。這種條件的妹子難免有點特權,如果這種環境下公然提出這種禽獸不如的想法,怕是隊伍前方的李江帆就得第一個抽出長劍教他做人。
二來是三人回程的路上,張野並不確定是否已經有一隊狙擊手躲在暗處埋伏就位……
某種程度上來說楊瀟的命此時此刻跟他是拴在一條繩上,區別在於一個只能死在敵人手裡,一個還有可能被自己人幹翻。
大樓裡的氣溫很低。
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張野的臉上一陣異樣。這樣的感覺讓他說不出來怪在何處,但內心總存在一絲小小的不安,這點比之幾天前更爲強烈。
“你們有注意到什麼異常麼?”
走在隊伍前端的李江帆突然頓首,轉過頭來對兩人說道。
“沒!”
本來就有些提心吊膽的楊瀟被她嚇了一跳,左顧右盼之下,彷彿下一秒真會有什麼東西迎面撲過來。
“沒呢。”張野也跟着搖了搖頭,“這大樓裡的環境萬年不變。從我第一次潛入就是這樣。你要說怪異,整棟大樓裡的怪味兒就是怪異,但除此之外,連個巴掌大的鬼影子都找不着。”
“怎麼着,”他朝着李江帆笑了笑,“你是有什麼發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