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地方我沒懂。”
李江帆皺着眉,“如你所言,就算這兩股對衝的力量是兩道高壓水槍,而你送進去的‘陣器’是幾滴被你標記後極爲特殊的‘水滴’,被這兩股力量衝散後的水滴又能有什麼作爲?就算你可以送幾個數字進入這些龐大的方程組當中,憑你的修爲也根本不足以撼動這道方程式的結構穩定——與兩邊的對壘者相比,你貢獻出去的力量遠遠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張野笑了笑,看了看周圍其他人的表情,終於確定了自己剛剛那麼一套宏觀理論,除了林九以外,真正聽懂的估計也就李江帆一個人。
“有作爲的。”
他笑着搖了搖頭。
“再小的一個數字,哪怕是零點零零零零……一。只要加進去了,就可以使得最後的結果千差萬別。這在社會學上叫做‘蝴蝶效應’,而在奇門詭術當中,叫做‘變數’。”
“爲什麼?”李江帆的行動很好地詮釋了什麼叫“打破砂鍋問到底”。
“因爲運算法則。”
張野的回答還是那麼“專業化”以及玄學與科學各佔一半後的“不倫不類”。
“再小的一個數,通過無窮次的運算,都可以大到驚人。一個最微小的變化,在經過無數次傳遞升級之後,都可以給最後的結果帶來顛覆性的改變——比如,誤入混沌陵園的馬堅警官。”
“……”
李江帆的臉色驟然變冷。
“看着吧。”張野笑着把衆人的目光牽引向了天空中的戰局,“白止離也撐不了多久了,同樣,這場悲劇也快上演終章了。”
“陰行左,陽走右,倒轉序列,逆亂和合。”
隨着他口中一句意味不明的“指令”被傳達,劍陣中的那道流光開始在瞬息間一分爲四,最終排列重組,隱沒入原先的萬道劍光之中。
這個異變來得很突然。
突然到對於藏身暗處原本還將一張苦臉憋成醬茄子的蜀山四長老來說,這一瞬異狀全部消失的驚喜感,簡直是如同那鑽入衣服裡的幾十條泥鰍,一下子來了個集體大隱形!
但是接踵而來的是一個更爲嚴峻的問題。
那些來歷不明的泥鰍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最先覺察到異狀的是四劍中,位處正西方“白虎殺位”的青釭劍主曹鴻翼。
因爲根據原本的劍陣部署,生生不息的四劍元力,在經過他這一環後,應該是持續注入正北方“朱雀奪位”的羽生劍中。然而就在異變發生後的半秒內,這本該按軌跡運行的劍道真元,卻在原本的軌道上偏離了稍稍一寸,直接導致了微涼少許的劍意沒能被百分百利用,而是漏入了龐雜的劍光中,成爲了無用真元。
小小的錯誤,甚至是本該被忽略的細節。
然而恰恰是這無端出現的一寸偏移,在經過無數個輪迴的循環往復之後,致使浪費的真元量積少成多,最後成就了一個明顯的趨勢——那就是僵局持續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裡,四人體內的真元儲備,已經平白被消耗了足足四分之一。
“怎麼回事?”
羽生劍主蹙眉發問。
“真元,在流失。”
回話的人來自四劍中的正南方“玄武予位”,滄溟劍主韋經初。
“感覺像是被人算計了。”
青釭劍主冷冷應答,因爲隨着他們手中劍陣的威力愈發減弱,對面的九曲星君也不是傻子。
“會是什麼人有本事能算計到我們頭上?”
羽生劍主環顧四周。
無人應答。
劍陣所向,是雷雲中瀕臨油盡燈枯、強弩之末的白止離。
劍陣的威力減弱了。
他微微擡起了因爲力竭而低垂的眼眸,望着對面勢頭衰落更爲明顯的四人,眼神中露出了一絲稍縱即逝的困惑。
“是他?”
他把目光居高臨下的投向了腳下的峨眉羣山。
與他的視線剛好交錯,地面的張野雖然看不清雲霧中的景象,卻彷彿已經猜中了此時此刻的白止離一定會看向他,所以擡起了頭高高仰望,臉上還掛着一副“不用謝”的神情。
呵。
白止離笑了笑。
能在這種對局中動上手腳,除了他,還能有誰?
“機會只有一次。”
張野望着頭頂的萬頃雷雲,突然間神情嚴肅的說出了這句話。
他知道他的耳力不足以聽到白止離的聲音,但如果頭頂的那位九曲星君還有清醒的意識存在,就一定能聽到他的這句提醒。
機會只有這一次,他已經儘自己所能擾亂了對方的劍陣佈局,然而這畢竟不是長久之策,一旦對方重組劍陣捲土重來,結局該是怎樣還得是怎樣。
白止離點了點頭。
沒有說謝謝,只是在對方看不見的眼神致意中默默燃燒生命,瞬間提高了周遭雷雲的攻勢!
“解體。”
蜀山四劍中。說話者是一直以來保持沉默的第四人,正東方“青龍生位”。
“什麼?”
“瘋了?”
“爲什麼要解體?”
“對方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狀況,打算燃燒最後的力量,跟陣腳自亂的我們做最後一搏。解體,還有一線生機,硬拼,只能是魚死網破。”
四人眼神交匯,只在瞬時間便達成了共識。
沒有人再會去計較到底是何人在背後搗鬼這種無聊的問題,面對着突如其來的戰局變化,他們足夠強大的心性與隨機應變的臨場反應已經帶着他們做出了最好的抉擇。
於是那一刻,雷聲暴動!
在萬丈雷光彷彿要炸穿天際的生死一瞬,正面迎擊這道水神之威的懸空四劍直接解體!從四個方向分別避開了那道球形閃電的滅世之威!
饒是如此,邊緣迸裂的火花仍然震散了無數的劍光風影。
天空中一道絢爛如瀚海星爆般的巨大光芒,衝擊過後,草木皆灰。
四散的雷光渲染了一方天際,雲銷雨霽過後,居然是一整片灰白色的天空。
結束了?
地面上的衆人彷彿身處一片灰白色的地獄。
驚雷貼臉炸開的感覺,居然是如此轟動而暴戾的感官體驗。
首先是視網膜上的一片熾烈白光。
這層雷爆的衝擊力,使得即便雷光過後,張野同樣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無法分別出灰白的天空到底是受到了煙塵影響,還是自己的虹膜已經受損,因而短時間內無法進行顏色識別。
其次是耳膜上的巨大沖擊。
聲音之大,即便是捂了耳朵,依然能在爆炸結束後的數分鐘內感受到巨大的耳鳴。
最後是雷爆結束後的撲面熱浪。
如同海嘯爆的熾烈之風。席捲過人身,簡直是感覺要把頭髮都燒焦。
至此,這場曠世對決的真正級別才得以在外界眼中直觀的呈現。
“燃燒生命的餘威嘛?這就是一個真神的憤怒?”
李江帆茫然的伸出了手,彷彿空氣中仍留着爆炸後九曲星君白止離所剩下的碎片殘星。
“或者說可笑的尊嚴。”張野冷笑着給予了補充,“一個男人用生命去證明的道。”
“他死了?”
小掌櫃睜着眼睛,像是有些不甘心的問。
“對啊,拿最後的生命,打算去震碎那四個人的劍陣——他大概也感覺到了,自己這麼多年來要找的那個人,就在這四人當中。所以他表現的那麼不遺餘力,就是要證明給她看看,到底哪個人的道更值得信奉。
“可惜,”他搖頭苦笑,不知道是嘲諷,還是在惋惜,“那四個人很聰明,沒有給他正面一較高下的機會。在相撞前的那一刻,四柄劍解體分離,取消了劍陣,也分別從四個方向,規避了這次爆炸的衝擊。
“他那拿命換來的輝煌對方的確是見識到了,只可惜,到死的那一刻,那個女人仍然是沒有見他一面,甚至是連正面交手的憐憫都沒有施捨。”
“真的過分了。”
小掌櫃低下了頭,聽到張野這麼說,像是一下子泄了所有的勁一樣整個人萎靡了下去。
“過分嗎?更過分的還在後面呢。”
張野微微一笑,意有所指。
“什麼意思?”
小掌櫃問。
“平白攪了人家的局,你以爲大敵已除,人家會輕易放過我們嗎?”
張野笑着問。
“不是‘我們’,而是你。”
老酒鬼補充。
話音剛落,四道剛猛無匹的震天劍光再次從天際四方飛來,對應着從暗處分別走來的四人,表情各異。
“蜀山四長老?要不給諸位一個時間先自報家門?”
張野慵懶地掏了掏耳朵。面對四位道門前輩,這時候的他本該裝出一副萬分謙恭的樣子。但也許是自知得罪了人家已經無法收場,也許是心情不好懶得逢場作戲,這種時候他偏偏表現的吊兒郎當,一臉無謂的表情簡直是個性的要死。
“好輕狂的小子!”
爲首一人冷冷一笑,凌厲的眼神配合鋒利的氣場,簡直是根本不敢讓人與之對視。
“朱雀奪位,羽生劍主,沈英卓。”
李江帆在張野的身旁小聲說道。
四位長老自然不可能和他一個小輩自報家門,理所當然,這個介紹登場人物的任務交給了李江帆。
“之前搗亂的人是你?”
第二人沉聲質問。冷峻的面龐,剛烈的棱角。
青釭劍主,曹鴻翼。
“年輕,很有造詣。”
附和他的人看起來有些結巴,但語句的停頓,卻絲毫不妨礙這個人身上的強者氣息。
理所當然,這是滄溟劍主,韋經初。
“都來齊了?”張野眯起了眼睛,“不,看起來還缺一個。洪荒四聖,生殺予奪。羽生、滄溟、青釭都到了,最後的天策劍主呢?人都死了,還不現身露個面嗎?李星雲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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