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幻陣真的能制住這傢伙嗎?”
“通道”外,調息等待的衆人中,小掌櫃回過頭來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張野,像是突然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張大師看了看他,用並不算輕鬆的臉色說下了這樣一句話。
“假話。”
小掌櫃回答。
“不一定。”
張野一聲怪笑。
“爲什麼?!我都讓你說假話了居然還是不一定?那真話呢?”
小掌櫃表示愕然。
“制不住。”
這次張野給出的答案乾脆就是更殘酷更直接。
“知道外界怎麼治療精神病人嘛?”
他突然問了一個看似是不相干的問題。
“不知道。”
小掌櫃搖了搖頭。轉眼間,這倆人的對話已經吸引來了幾乎全部人的注意力。
“鎮靜劑,加上束型椅,面對發狂狀態下的精神病人,第一步永遠都是控制住他的行動,阻止他進一步傷人,乃至衍生出暴力傾向。”張野看着遠處的幻陣,幽幽地說。
“所以呢?”小掌櫃接着問。
“所謂的‘心魔劫’幻陣,其實說白了,也就是針對那些存在心魔的人,把他們像精神病人一樣捆在束型椅上,然後把造成他們精神創傷、重大刺激的記憶片段回放給他們看。一般意志力稍微弱一點的會受不了刺激當場昏厥,醒了以後病情好轉走出心魔或者病情惡化都有可能。但是還有一種情況比較特殊。”
“說話說一半的人一般多多少少人品上都有問題。”小掌櫃毫不客氣地冷嘲熱諷了一句。
張野笑笑,不以爲意。
“並不是所有人在重新經歷一遍過去的記憶橋段時都會受不了刺激當場昏厥——還有一部分,會因此喪失理智,陷入極度的瘋狂當中。如果他們自身實力比較一般,就算再狂暴,也只是徒勞對着束型椅——也就是幻陣的自我保護機制發泄;相反如果陷陣者實力比較誇張,以至於小小束型椅對他們來說不過是爆衣時隨隨便便一起爆開的玩意兒,那……問題可就不好說了。嘿嘿。”
他的嘴角一陣冷笑,隨着這段繪聲繪色的描述結束,彷彿每個人的眼前都出現了一個掙脫束縛雙目猩紅的暴徒。
“我虧你還笑得出來!我聽你的意思,你這個幻陣根本就攔不住那個傢伙對不對?!”
小掌櫃怒目相向,憤怒的表情,根本就是快要被張野給氣炸了。
“對啊,按那個傢伙先前所展現出來的實力水準,撕破我這層幻陣,大概就跟身高一米八的兇狠色狼隨隨便便撕開一件少女的胸衣那麼簡單吧。”張野聳了聳肩。
“話說你這個比喻用的還真是驚世駭俗啊……”
一旁的老酒鬼沒忍住插了句嘴。自動吐槽機的名頭畢竟不是吹出來的,無論是古今中外,酒鬼這個詞多數情況下都能跟“滿嘴騷話”畫上一個約等號。
“那麼試問您把他引進幻陣究竟意義何在啊?”小掌櫃咬着牙努力使自己的情緒穩定,“專門給他一個回憶過去的機會好激發他的兇性是嘛?”
“你不要這麼說嘛~ 這麼說會顯得我很蠢知道不?”張野沒皮沒臉地哈哈一笑,“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想法,你們之所以無法理解自然是因爲你們不知道這個幻陣還有一個額外的特性。”
“什麼特性?”小掌櫃壓着火氣問。
“佈陣者可以從上帝視角看到幻陣當中發生的一切。”張野挑了挑眉毛,露出了一個極度猥瑣的笑容,“換句話來說,我可以以一個絕對旁觀者的角度,去毫無顧忌的觀看這傢伙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小秘密。怎麼樣,是不是聽上去就很刺激??”
“臥槽……我一直以爲你這傢伙只是惡趣味……”
小掌櫃對着他再三打量,最後用萬分驚恐的語氣看着他說道,“我沒想到你還是個心理變態啊……”
“我說你這人怎麼把我想說的話給說了呢……”老酒鬼在一旁不樂意地掃了她一眼,看樣子是對這種搶戲的行爲頗有微詞。
“滾!什麼心理變態!”張野白了這倆人一眼。
“你這麼喜歡窺伺別人內心的秘密,不是變態是什麼?”小掌櫃咬牙切齒的反問。
“你懂個屁!”張野一聲冷哼,“知不知道抹滅生靈本身是一件有違自然規則的事情,在動手之前如果不先解決掉因果,就算殺了他,他身上的因果業報也會最終跑到行刑者的身上,最後加倍償還?”
“你在說啥??”
不是專業驅魔人出身的小掌櫃顯然無法理解張野這套有關因果業報的理論。
“意思是,如果我們不在動手前解決這傢伙身上系載的因果,貿然殺了他,只會讓我們無端端捲入更多的是非恩怨中。”李江帆默默調勻着氣息,在一旁補充道,“而且根據普世輪迴理念,因爲因果業報的循環加註,這種現世報只會下場更淒涼——說的直白一點,爲什麼修道者不對天下羣妖趕盡殺絕,因爲妖物本身也是天道之下一類生靈,如果不作奸犯科、行諸般不義,隨便誅殺,最後一定會有天道循環落到自己頭上,落得個不得善終的結局。”
“基本解釋全了。”
張野點了點頭,“我可以明確地告訴諸位,第一,這傢伙的來頭遠超你們想象,第二,他身上系載的因果也極爲龐大,甚至關乎你們蜀山的百年氣運!幸好我事前留了個心眼,事先弄清了前因後果大致脈絡,不然隨隨便便跟他動手,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後果絕對是不堪設想。”
“所以你有辦法殺他了?”
小掌櫃問。
“沒有啊!那麼牛逼的人物,你以爲蘿蔔纓子大白菜一樣想殺就殺?”張野一攤手,說的很自然。
“那你在這兒一本正經地探討如何在不沾惹因果業報的基礎上除掉他?就算知道了前因後果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要被別人弄死?”小掌櫃翻了個白眼,心說大哥,你大概是還沒意識到等下我們要面對的是一個本來就打不過,更別說從幻陣中走出來以後還加了一層狂化buff的兇惡暴徒吧!
“要麼怎麼說你是外行?幻陣這一步的重要性,你是一輩子不會懂得。”張野笑了笑,看向小掌櫃的眼神完全就是在嘲笑她“婦人之見”。
“我說的對不對,李兄?”
說完,他還特地徵求了一下李江帆的意見,像是要爲自己拉票一樣爭取到更多人。
“嗯。我同意張兄弟的說法。”
不明情況的李江帆有一說一,這時候很果斷地點了點頭。
“……你們倆是真的弄不清現在的狀況嗎。”
小掌櫃萬分詫異的看了這倆人一眼。
“現在的情況如何,那怪物預計還有多久才能從幻陣裡逃出來??”
她扶額斜眯着張野,這纔是一個真正有危機意識的人這時候最關心的問題。
張野不出聲,只是一個勁兒的在冷笑。
“你倒是說話呀……別告訴我你也不知道還有多久!”小掌櫃簡直快抓狂了。
“五。”張野回答。
“五分鐘??五十分鐘??”
小掌櫃一臉的問號。
“四。”
“……”“……”“……”
這次是一羣人臉上共同的沉默。
“三。”
“二。”
“一。”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在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靜坐調息的、專心喝酒的、一門心思看大戲的,在同一時間爬起了身,並飛速向外散去,場面之壯觀,簡直是人羣中突然被人扔進了一枚冒白煙的手雷!
於是下一秒,彷彿是爲了配合這種“手雷進場”的效果,那道被六合陣器開闢出來的光門,在一道強烈耀眼的白光中分崩離析,最終化爲了縷縷四散的碎片!
白光中央,一個黑衣血目的人影半弓着身子,兇意畢現的目光一一掃視過眼前的衆人。他的眼神已經與入陣之前發生了一個質的改變,這樣的表情落差表現在同樣一個人身上,本能地讓人聯想到——此刻他眼中的衆人,早已經變成了其他身份。
“這就是傳說中失控後掙脫束型椅的精神病人嘛……”
老酒鬼吞嚥了一口冷酒,望着不遠處那個看上去就難纏到極點的傢伙,少有的感覺到了一絲毛骨悚然。
“來啊。”
黑衣人突然仰天發出了癲狂般的大笑,“來一起。讓我看看,你們這幫渺小的凡人究竟能有多少本事。來啊!沒聽見嗎!一起上啊!”
他激烈的情緒已經開始無法控制,盛怒之下的躍擊,一擡手便是一道黑色天降的三尺雷霆!
速度,力道。無一不是恐怖到讓人頭皮發麻!
五十步的距離,對他來說的不過是一個躍擊後的百米順閃!加上出手時的雷霆洶涌,那股黑色暗能一時間簡直是變成了死神巨鐮的代名詞!
他第一個攻擊的人是距離最近的林九。
如果不是他,換成任意一個,這時候的場上都會多出一具屍體。
這是老酒鬼第一次在速度上感覺到被人碾壓。
望着快速突進後起手便是這種殺招的黑衣人,這一次躲閃,完全憑藉的是多年積攢下來的戰鬥本能!
“還站得住嗎?”
張野瞥了一眼相當於是“劫後餘生”的老酒鬼。
因爲在他現有身位的五米開外,是雪地上一枚被雷光砸出的焦黑色圓坑——這種級別的招數,看在所有人眼裡都是無一例外的汗毛倒豎、脊背發涼!
“還行,哥們兒也算是多少次生死邊緣走過來的老油條了,撐得住。”
老酒鬼呵呵一笑。
張野知道他沒有說謊,這種情況換作平常人,現在還能不能站得住都是一個問題。
“諸位小心吧,這傢伙現在應該是殺紅了眼的狀態……而且迫於種種原因,此時此刻,他眼中的假想敵應該是接近二十年前的蜀山掌門以及四大長老。所以不可再掉以輕心了,就算沒有能力反擊,也請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自保,因爲稍不留神……就是身亡命殞!”
“哈哈?怕了?!”
手握雷光身披結界的黑衣人彷彿是看到了張野一行的反應,露出了更加瘋狂的笑容。
“來啊!一個個都上啊!看看是你們蜀山的壁壘硬,還是本星君的手腕強!”
說話間,是暴雪天穹中一張黑色雷電交織而成的彌天大網!網中人手牽着那些雷光編織成的繩索,揮舞時漫天的電流高溫,簡直是將這片雪域世界渲染成了黑與白的風景畫!
“退!”
張野一聲暴喝!
如果不是他們本身的距離與客棧太過接近,這一刻,就算不是團滅,起碼也是全體負傷——禁魔大陣的威力畢竟還是不容小覷,即便是時隔百年,依附在這客棧的牆體下,依然能夠感到其上篆刻的符文咒印,對於這漫天雷光是怎樣的一種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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