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一直以來都在屏氣凝神的小掌櫃在結界中發出了聲嘶力竭的驚喊。
“你沒有鑰匙,你怎麼開的門?!”
面對這句質問,淡然轉過身來的張野僅僅只是輕輕笑了一下,說了一句極爲裝逼卻又幾度接近事實的話。
“只要是陣法構成的鎖,我就是鑰匙。”
“別這麼看着我。”
他一臉無辜的苦笑,“偏偏我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我說了我也很絕望。”
“現在可以放過我們了嗎?”
他看向了身後的黑衣人,“門我已經開了,從這裡,直達蜀山,按照約定,你是不是也該放了我們所有人了?”
“是嘛?”
黑衣人笑了,“既然門都已經開了,那麼就算我現在殺了你,也無關緊要咯?”
“果然要在這時候對我動手嗎?”張野怪笑了兩聲,反倒是一臉早有預料的神情。“那萬一我還是在騙你呢?如果這不是通往蜀山的通道怎麼辦?我死了,你該不會要指望之前那兩個死都不怕的人幫你用鑰匙打開通道吧?”
“可如果我就是想殺你呢?”
黑衣人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我改主意了。有沒有通道無所謂,再去找其他的路也沒有關係。我就是想殺你。之前留你不死,僅僅只是順帶看看你有沒有在騙我而已。”
“OK,弱肉強食,我無話可說。”
張野苦笑着攤了攤雙手。“果然啊,還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最難對付。我先前把你想得太簡單了,以爲可以靠一個小小的通道就可以操縱你,是我太大意輕狂了。
“不過很不幸。
“就算是這樣,您的計劃仍然還是在我的意料當中。這世上能殺我的人不能說不存在,但最起碼肯定不是你。”
張野搖了搖頭,臉上是一陣致歉般的笑容。
“哦?是嘛?我們試試好不好?”
黑衣人望着他,眼神中的殺意已經不再遮遮掩掩。
“你不是想看看我這次有沒有騙你嗎?”
張野笑了笑,一邊笑,一邊後退了兩步。
“你什麼意思?”
黑衣人神情一冷。
“跑路——也順帶給你證明,這次確實沒騙你。”
他嘿嘿一笑,利用這兩句話的時間,已經後退到了一個位置極限——身後半步,便是芭蕉根部上,不久前纔剛剛打開的生門死關。
“再會。”
張野做了個再見的手勢,“有緣,蜀山再見。”
說罷,用影視劇常見的臉朝上跳崖姿勢往身後的通道中直直一躺!
光華閃過,人影已經消失無蹤。
沒人了。
涼風吹過,空曠的原地,只剩下那盞懸浮在半空中的符陣大門。一羣傻眼的同伴停步在幾十步外黑色結界中,瞠目結舌,表情凝固。
連同纔想動手卻丟失了目標的黑衣人在內,風雪暴漲的庭院中,一下子只剩下了呼呼的風聲。
黑色的結界威壓在一瞬間減輕了十倍有餘——因爲結界持有者的剎那失神,在這樣的境況下,反倒是讓每個無辜受縛的人都長長舒了一口氣。
“居然逃了?”
這一聲打破僵局的輕笑來自於剛剛從黑色結界中掙脫的跑堂小哥。他的語氣中半是輕蔑半是嘲諷,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情意味,只是在這樣的場合說出來,倒是恰好表達了每個人的心中所想。
居然就這樣逃了。
黑衣人冷冷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扇大門,望着張野離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用這種方式逃了嘛?
陷阱?
還是說貨真價實的通道?
冷風吹過,他身上被魔繭肉鞭抽出來的血跡也開始漸漸凝幹,那根巨大觸手上長滿了尋常人看不見的倒刺,暗色能場抵消了力道的衝擊,卻終究還是無法完全抹除這種實質性的物理創傷。
身上的傷口在一點一點的癒合,他的情緒也開始慢慢趨於平靜。
張野不見了,相當於這個場上,唯一一個可以再讓他大開殺戒的人也沒了蹤影。剩下的一羣人於他而言不過是隨手可以捏死的螻蟻,他沒有殺李江帆就是最好的證明——本質上,他並不是一個嗜殺成性的惡徒。
他只是癡。
念念不忘,不肯放手。
蜀山嗎。
他看向眼前的這道光門,突然間神情意識一陣恍惚,彷彿回到了多年以前,故事起點。
那個傢伙真的是很善於操弄人心,在一個即將渴死的人面前放上一杯水,無論是清水還是毒藥,他最後的選擇都一定會是一口飲盡,不剩一滴。
於是在庭院下的簌簌風雪中,留下了那幹無辜捲入的普通人,這名黑衣人一頭扎進了張野所留下的通道光門之中。
蜀山。
夢歸處。
……
大風在刮。
沉默大概持續了有足足半分鐘。
望着一前一後接連消失的兩個人,真正不明情況的羣衆,此時纔是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
“那我們呢?”
紅衣眨了眨眼睛,“要跟着他們一起去蜀山嗎?”
李江帆以長劍拄着地面,面色凝重的朝前邁開了步伐,“事關重大,我必須儘快趕回宗門。這裡已經被風雪結界困住,那條路,應該就是唯一還通往蜀山的道路了。”
“你內傷未愈,剛纔又在結界重壓之下二度受創,就這麼趕回去確定不會有危險嗎?”
心裡想道對方是蜀山中人,和對方搞好了關係,相當於間接保下了自己和小玲兒的性命,這一刻,堪稱是高瞻遠矚的跑堂小哥第一個上前攙扶住了李江帆的臂膀。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也許還能幫上一點忙。”
“多謝了。”
李江帆點了點頭,於是兩人並肩而行。
自始至終,唯一保持冷靜,且還能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冷笑以示嘲諷的,就只有叼着酒瓶的林九一人。
“兩位還是且慢吧。”
看着兩隻腳已經邁出去的人,老酒鬼在後面怪笑着制止了他們。
“林前輩有何指教?”
李江帆皺着眉回過了頭——自從龍騰妖禍一役被林九救下以後,他對老酒鬼基本都是這個稱呼。
“指教就是,你們確定,要和剛纔那傢伙走一條道?”
林九笑了笑,這一笑,顯得意味深長。
“這裡還有第二條路嗎?”
小掌櫃表示不解。
卻見紅衣走上前來給出瞭解釋,“他的意思應該是——這一切都還在張野的算計當中。如果他的本意是把這條路留給剛纔那名黑衣人,那麼這就一定不會是通往蜀山的通道,自然也不會希望你們再闖進去。”
“回答正確。”
曠野中傳來一聲應和,回話的人自然不會是此時正一臉困惑的李江帆、小甲兩人。
光門的背後,之前如何消失的張野,此刻又是怎樣突兀的出現在了一羣人的視野當中。
他遠遠地走來,一邊走,一邊眉飛色舞的衝老酒鬼不斷拋着“還是你懂我”的眼神。在場面的連番轉換之下,就連驟冷的風雪都被衆人一時遺忘在了腦後。沒有人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看着歸來的張野,大約所有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是同一個念頭——那就是這傢伙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到底是老搭檔啊,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張大師眯着眼睛走了過來,經過衆人身前的同時,不忘跟老酒鬼擊了個掌。
“我會選擇保持觀望那是因爲我太清楚你小子絕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就這麼白白向對方妥協甚至爲對方親手打開通道,無論如何也不該是你張野的作風。”
老酒鬼斜睨着眼睛冷笑不止。
他心裡太清楚張野根本沒有打開通道的必要。
他並不是害怕這個黑衣人,在手握逆四相陣的前提下,沒有人可以脅迫他張野做出自己不情願的事情。不動用最後的底牌,僅僅只是因爲場面還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換句話來說,無論是否真的有能力打開蜀山通道,在手段用盡之前,這麼坦然投降顯然不會是張野的做派。
“能解釋剛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張兄?”
李江帆望着張野,像是隱約已經猜到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很難猜測嗎?我打開的當然不會是真正的生門死關。是陣法,一個逼他就範的陣法。”
張野笑了笑,回話時的語氣理所當然。
“論戰力,我們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打贏他。所以爲了降服這個怪物,唯一的手段只有取巧——利用他身上的弱點,放大成足以致命的缺陷。”
“所以你剛剛打開的到底是什麼?”
小掌櫃問。
“我說了,陣法,逼他就範的陣法。”張野聳了聳肩,“奇門詭術之中,四相偏強攻,八卦主調和。八階陣數的運用我還不能完全掌控,這種場合下,想降住這種外在能力強而心智方面有所缺陷的對手,我能得出的最優策略應該是六合陣數——也就是幻陣。”
“心智有所缺陷是個什麼鬼……人家剛走你就這麼直言不諱的人身攻擊……確定不會有損道德嗎?”
老酒鬼叼起酒瓶一聲呵呵,旁聽的同時不忘挑了挑眉梢。
“那你呢?我們親眼所見你走入了通道之中,現在又是怎麼脫離的?”
小掌櫃繼續追問,看上去這個小姑娘對傳說中的奇門詭術還是保有了一定的好奇。
“既然都說了是幻陣了。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自然都不能做數。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是障眼法,所有聽到的信息也可以是擾亂心緒的誤導項。在六枚陣器構造的視覺環境當中短時間騙過你們對我來說並不難,關鍵是騙過那個傢伙,這纔是陣法能否成功的要點。”
“他相信了?”小掌櫃蹙眉。
“他也只能選擇相信。看不出來嘛,他根本沒想過殺人,從一開始,這傢伙的目的就是蜀山。在我消失不見,且極大可能是利用自己的陣法逃往蜀山的情況下,無論通道是真是假,對他而言最好的選擇都是親身一試——於是他跳了進去,於是就有了現在的狀況。”
張野回答。
“那他人呢?”
“陣法當中。”
“這個陣法的效果是什麼?”李江帆眉頭一皺,第一個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這個陣法來頭很大,有人叫它‘浮生若夢’,有人叫它‘大夢三千’,不同的人嘴裡有不同的叫法,但在奇門詭道之中,我們一般更直觀地稱其爲‘心魔劫’。”
張野怪笑了兩聲,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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