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分四階。
化形，吞元，滅法，太虛。
三十年有緣成精，百年之上化形爲妖。境界突進掌控元法稱“吞元”，凌駕規則之上更易天理命數稱“滅法”。
再往上，就是逆天而行百無禁忌的“太虛”。
想要完全隱匿妖族之身，做到橫行世間不被人類察覺，就修爲角度而言，起碼是滅法境的超級大妖！而這個境界換算成人類修士的修爲級別，大約在地魁境。
這個客棧有蹊蹺，這點從剛進門那刻起，張野就沒有懷疑過。他私下開過地眼，同行的林九也確認過對方的身上沒有妖氣，如果說這樣的判定之下對方仍然是妖族之身，那麼只可能是凌駕規則、更改天理的滅法境大妖。
這就是對方言辭囂張、肆無忌憚的原因？
張野不相信，他不相信會在這個地方看見滅法境的妖物，更不相信自己的運氣會這麼背，剛出一趟遠門就遭遇了團滅結局！
隨着小掌櫃手中那道毫無元素波動、真言韻律的法印出手，一道如同攜雜着冰刀霜劍的寒流朝着廳堂正中的兩人轟擊而去！
奇怪的地方在於這陣寒流當中並不帶任何實質性的法術攻擊，僅僅只是一陣刺骨的寒風——如果說低溫可以殺死妖物，這一手降溫術倒是來的還算兇狠。
顯而易見的地方在於林九並不怕冷，所以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寒流，這隻修爲逾百年的老妖即便戰鬥素養再高超，這時候仍不免出現了一剎的愣神。
“不是攻擊！”
張野的表情一瞬間冷了八度。
聽到這句話的林九猛然會意，回過神來的同時立刻後退撤出戰局，以規避即將到來的傷害衝擊。
應用於戰場的法術一般只有兩個用途。一個是對敵傷害，一個是對友增益。
這點上沒人比林九更清楚，所以在張野那句話脫口的瞬間他就反應了過來，如果說這個範圍法術的作用對象不是自己，那就一定是那個跑堂小哥！
這陣寒流的作用並不是對敵的傷害，而是對友方的環境增益。在後方席捲而來的風刀霜劍之中，肌肉虯結的跑堂小哥雙手握拳，隨着血脈涌動，一層肉眼可見的冰霜護甲在身體的關節、要害部位快速凝結成形！
在凝霜爲甲的同時，餘下的冰花紛紛化作了四散的冰箭，成形那一刻便是離弦之時，勢頭之猛烈，直指向面朝那小哥的林九。
老酒鬼反應的很及時。
因爲提前預判拉開了距離，這一波霜箭並沒有打在他的身上。
寒流涌動中，已經武裝完成的跑堂小哥威風凜凜，他挺直了先前跑堂打雜時還躬曲着的後背，偉岸的身形下，此時的狀態已經同之前判若兩人。
“冰霜爲甲？居然還是肉搏嗎？”
張野皺了皺眉，並不擔心林九的處境，只是驚訝於對方爲什麼執意要同一名妖族做肉搏。
這種詭異的戰鬥方式是他混跡陰陽界以來聞所未聞，能夠隨意調動元素力量本身已經足夠令人驚起，現在這被人調用的冰霜之力沒有化作實質的攻擊，反倒是變成了作戰者身上的鎧甲，這讓他一個半路出家的野狐禪久久不能自已。
果然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嗎？
原來京都以外的世界，居然是廣大到了這個程度？
“你見過這種打架的方式嗎？”
張野小聲問。
“聞所未聞。”
林九搖了搖頭，臉上的吃驚並不比張野少。
“我活了很多年，但除了剛出道遊歷北方的那二十多年，剩下的時間大多數都是跟在老爺子身旁。接觸的對手，要麼是狠辣的妖物，要麼是手法比較正統的道門修士。每次打架，一般都是械鬥加上術法、符籙的組合攻擊。靠肉搏的修士見得很少，而像這種把自然之力變成鎧甲、增強肉體力量的戰鬥方式，更是平生僅見。”
“多好，幫你長見識了。”張野苦中作樂般的微微一笑，“不走出家門，永遠不知道這世界有多廣大。能在西南一帶見識到這種特有的戰鬥風格，就算這次沒找到蜀山，這趟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呵呵，要不你上？也讓你見識一下這特有的戰鬥風格？”
林九回過頭來冷笑。
“我當然要上啊，不過不是現在，這個對手是留給你的，我乖乖的等下幫你處理那個小丫頭。”張野燦燦一笑，拍了拍肩膀以後把林九重新推向了戰局。
那跑堂小哥望着老酒鬼勾了勾食指，口中重複的仍然是先前老闆娘那五個字。
“夠膽子，就來。”
被激起了勝負心的林九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嗤笑，仍然是赤膊上陣，望着霜甲覆體的地方冷笑不語。
這副冰霜戰甲究竟能在戰鬥中發揮出什麼樣的作用，這點一直是張野最好奇的問題。
論堅硬度，脆弱的冰甲顯然比不了鐵甲鋼甲，那麼既然起不到防護作用，這身戰甲的意義又在什麼地方？
答案很快揭曉。
隨着那跑堂小哥的每次振步揮拳，他手臂上的拳甲都會在空氣中留下一圈詭異的白色霜花！
起先並沒有注意到什麼異常的張野，很快便在林九滯緩的身形中看出了端倪。
“是空氣。”
他微微沉吟。
被霜花布滿的空氣，在觸感上很類似於半凝膠狀。身處這樣的空氣領域中，除了冰霜護甲的持有者以外，其餘的人都會受到極大的行動制約！
“原來如此。”
相通原理以後，他的雙眼中開始微微泛起了精光。
“對敵的冰霜緩速，對己的拳甲傷害增幅、以及護甲防禦提升。這身護甲並沒有對其自身速度產生絲毫制約，相反，在霜花凝固的冰霜領域當中，這身霜鎧的作用反而相當於魚類在水中的鰭鱗。怪不得要肉搏，這一手玩得實在漂亮。”
“所以你在高興什麼？”
紅衣用異樣的眼神望着他，並不明白明明是大不利的戰局，張野爲什麼還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因爲我得到了啓發。”張野笑了笑，“如果說自然力量可以用這種方式轉化成戰力，那麼我是否可以用類似的原理，打造出一副鎧甲型的陣器？”
“……”
紅衣頓了頓，緘默不言。
“你不先想想看怎麼幫林九擺脫困境嗎？”
她眨了眨眼睛，表示了對張野腦回路的不能理解。
“不用想了。”張野搖了搖頭，“他最大的優勢在於速度，相對薄弱點在於力量不足。現在的冰霜領域限制了他的速度優勢，轉而自身的攻擊強度又不足以摧毀對方的防禦機制，到這個地方爲止，這場仗基本是打輸了。”
“……”紅衣沉默。
“但是千算萬算，他們大概沒想過，林九的本體會是酒妖。”張野微微一笑，話鋒一轉，仍然是面無憂懼之色。
“有什麼關係嗎？”紅衣不解。
“本來沒有，現在有了。”
張野搖了搖頭，從袖口中抽出了一張火符。
“天火星官，朱雀旗將，三昧天隕，號令真陽，神兵開道，烈羽旗槍，殺伐未定，我道無雙！”
這是火行咒殺令，符印拓散的剎那，三杆通體赤色磷火的旗槍隨令符開召破空而出！真武、昊陽、誅邪！三道真陽之火，一護天光，二渡大願，三滅無所之不能！
並肩作戰了多麼多次，這點默契在林九和張野之間早已形成。從一方拿出火符的一瞬間，另一方几乎就是立刻猜到了他是什麼意思。
所謂冰霜領域，最核心的地方無非就是那一身霜鎧加上緩速霜花。而這所有的東西都是基於一個條件而形成——那就是小掌櫃應勢召喚出冰霜寒流。
張野的破敵之策很簡單，只要升溫，一旦霜化成了水，所有的增幅削弱效果都會變成一紙可笑的空談。所以他的方式也足夠簡單粗暴，用烈羽旗槍開道，配合林九的術法，直接蒸乾他這一片領域！
整個配合的過程很連貫。感受到身後一股熱浪襲來，身形受制的林九幾乎是想也沒想便騰空而起，抽身退避的同時以自身真元凝氣爲酒，灑向空氣中的水霧每一粒分子都是百年修爲下最醇正的酒精！
三杆列羽旗槍，真武、昊陽、誅邪！在穿過酒霧的那一剎，瞬間以數倍於原先的態勢蓬勃而發！
這一刻，猛烈的高溫席捲了整個客棧一層！狹小空間內突然膨脹的高熱沒能在短時間內引發爆炸，足以證明這座山間危樓延續百年，根基是有多麼的堅固。
所有的桌椅板凳都被掀了個底朝天。
在滔天的熱浪與真火當中，氣流紛飛下的小老闆娘靜坐於斯，神情泰然。
避火、避水、避塵。
火光映射的那一刻，張野隱約看到了客棧內牆壁上、樑柱、樓梯上的道道銘文。
這座客棧由道觀改建，合風水秘術、應造化之理，從建成之日便受到了銘文護佑，自一開始便是元素之力無法侵蝕的特殊壁壘。
“二對二。公平合理。”
張野走上了前，伸出了兩根手指，意思是自己加上林九，剛好應對這小掌櫃與跑堂小哥的兩人組合。
“符籙？而且是純正的昊陽之氣？”
小掌櫃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看路數應該是正道弟子，但是自甘於妖魔爲伍？有意思啊。”
“現在可以給個機會好好談談了？”
張野倒是不卑不亢，自以爲扳回一局後，合情合理的提出了談判的請求。
“你想談什麼。”
小掌櫃的召回了首戰失利的小甲，看着這一人兩妖三人，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