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專員?這,這是都準備完了?”
看着黃昏下近乎毫無變化的倉庫,老趙的臉上帶着深深的疑竇。
“啊,準備完了。”
張野揉了揉酸脹的腰背,語氣自然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這,這確定沒問題?”
嚥了口唾沫,一想到自己今晚就要跟這兩個不靠譜的傢伙守株待兔,趙老闆的心臟就是一陣往嗓子眼兒處猛躥。
“都說了沒問題了,至於麼你?”
林九的臉上一陣不耐煩式的鄙夷,朝着滿臉虛汗的胖子霸氣側漏的伸直了右手。
“倉庫鑰匙呢?”
他的語氣中帶着“不給我就開殺”般的強硬。
“這……這兒呢……”
老趙楞了一下,在對方那堪比殺豬刀般鋒銳的犀利眼神下乖乖掏出了倉庫鑰匙。
卻見拿到鑰匙的林九一陣冷笑,拎起身旁兩人往地上一扔之後,反身鎖上了倉庫三米高的厚重大門!看了一眼蜷縮在地面上滿臉驚恐的老趙,某個鳥窩頭的瘋子愈發喪心病狂的大笑了起來,手底下的獸行遠不止如此,短暫的瞄準過後,他朝着幾十米外牆壁上的天窗,“嗖”一聲拋出了剛拿到手還沒捂熱的金屬物什。
“……”
沉默了三秒。
迴盪在倉庫內的,是猶如殺豬般驚心動魄的嘶吼。
銅黃色的鑰匙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區直而完美的拋物線,短暫的飛行後,不偏不倚地從窗口處噹啷一聲彈射而出。整個如同灌籃般精準的流程被不知所措的趙老闆全數看在眼中,他徒勞地伸手,卻只能隔着遙遠的距離與牽繫逃生之路的大門說再見。
陷入無邊絕望的老趙對着天窗外西沉的暮色,一下又一下的用拳頭砸着灰塵四濺的地面。
他恨,他恨爲什麼聽這倆人的話調走了倉庫外緣所有的保安。
他恨,他恨爲什麼沒在見面的第一時間,就撥打110抓走這兩個殺千刀的混蛋!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做出這種泯滅人性的事情?!
一想起身周滿地鋼材的慘狀,想到自己就要在這鬼地方手無寸鐵的待上一整晚,他真是恨不能即刻暴起分分鐘掐死麪前的兩人!
可惜他做不到。
相比於夜半尚未到來的威脅,眼前這個笑得讓人毛骨悚然的鳥窩頭男明顯是更爲棘手的麻煩。
想到半分鐘前他拎起自己兩百斤身軀舉重若輕的模樣,想到他徒手扔鑰匙不偏不倚的精準!老趙的內心就陷入了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恐慌!
那一刻,如果不是僅有的尊嚴在作怪,他真的不懷疑自己可以爲了生命安全下跪求饒,用盡吃奶的力氣高喊一聲“好漢饒命”!
“淡定點兒。”
同樣被扔過來的張野泰然自若的撣了撣屁股上的灰塵,深表理解的拍了拍趙老闆的肩膀。
“抵抗什麼呢?”他的語氣像極了古時逼良爲娼的媽媽桑,“生活就像是那啥,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欣然自若的選擇享受。”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擦乾了眼角的淚花,算是絕望完了的老趙慢慢撐起了兩百多斤的身軀。他低沉的嗓音像是困獸臨死前的反撲,明知山有虎,我自迎接汝。
“沒想幹啥,幫你解決問題呢。”
張野聳了聳肩,說這話時的神態顯得冠冕堂皇,甚至說頗有幾分“做好事不留名,請你叫我紅領巾”的大義凜然。
“這就是你們解決問題的方式?!”
趙老闆咬着牙,眼神中的血絲充分闡釋了他內心的屈辱與憤慨。
“噓。”
張野笑了笑,指了指天窗外已然完全暗下來的天色,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兩個選擇。”他豎起了手指。
“第一,大喊大叫,然後我們丟下你不管,等着看你怎麼在怪物的口中淪爲肥而不膩的口糧。”
“第二,乖乖聽話,在一旁安心的看好,看我們怎麼幫你抓住倉庫裡的這隻害蟲。”
趙老闆安靜了。
不是被張野的架勢唬住,而是真的在這漸漸降臨的夜色下,感覺到了那一陣從脊背開始絲絲往上爬的寒意。
眼見這傢伙終於得以控制,林九的臉上也算是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同樣是隨手一丟,身邊的這兩百來斤被他輕鬆無比地拋上了倉庫內五米高的鋼材堆。
來不及等到老趙喊疼,隨後攀上來的林九便捂住了他的嘴。
上下全憑身手的張野動作最爲遲緩,不過好在不趕這點時間,一番功夫爬上以後,三個屏住呼吸的人算是正式開始了守株待兔的捕獵行動。
晚風無聲,從對面的天窗上吹來,不由讓人在燥熱的夏夜一陣舒爽。
漸漸睏意上涌的老趙未等閤眼睡去,便在張野的提醒下猛然打起了精神!
月頭初升的夏夜,一陣輕微的拉鋸聲窸窣入耳!憑藉着早已加持的地眼神通,暗中之物的長命燈在張野的眼中清晰可辯!
“收網了。”
靜候多時的林九淡然一笑,提起老趙後退的同時,一枚隨手彈射的石子同樣精準地擊中了倉庫中十米外頂燈的開關!
隨着整個空曠的倉庫被微弱但足夠視物的燈光照亮,一隻皮毛髮出銀色亮光的黑色老鼠突兀的現身於三人面前!
貓大的身軀,寒光閃閃的利齒,以及腳下那塊初現缺口的精鋼食材!
來不及驚訝,在最初的愣神之後,這頭遠超常識認知的老鼠帶着獵豹般的速度衝向了鋼材之間縫隙中!
“跑不掉!”
張野露出了早有準備的笑容,雙手結印的同時,一座陣度恢弘的磅礴陣法開始如脈衝般自倉庫中心的地面向外輻散而去!所過之處,如灼燒般驚起了獵物的聲聲哀嚎!
這是擴大版的四象封魔,結合了從陰陽集市中帶出的硃砂血,鎮鬼驅邪之力更盛從前!
固若金湯的四面鐵壁之上,四靈神位如天神般層層隱現!
朱雀南、玄武北、青龍東、白虎西!
風雷水火四陣重疊,結合手中的風、雲、龍、虎、神、鬼遁印,法相合一、隱遁無形!
明顯感覺到了四靈神位上萬夫莫敵之力,陣中的老鼠開始出現了短暫的躊躇不安。這種來自天位神獸的神格威壓本身對他有一定的本源剋制,但恰好是因爲尚未化形,所以所受牽制並未強到無法抵禦。
硬憾顯然是兩敗俱傷,動物的本能使得它面對一切可能存在危險的陷阱,都不會去輕易涉足嘗試。於是偌大地界上四處亂跑的黑老鼠一時成爲了無頭亂竄的蒼蠅,四面不得其果,只能毫無頭緒的穿梭於各個人形無法通過的縫隙之中。
倉庫的面積畢竟還是大了。
拘泥方寸的公寓單間之中,手頭的材料勉強足夠維持整個大陣的構建。但想要依靠一點匱乏的原料裝修完整個方圓百米的巨型倉庫,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張野做不到無處可逃的天羅地網,那麼剩餘的部分,只能依靠自身的小聰明彌補缺憾。
沒辦法構築起天衣無縫的絕對陣體,那就依靠擴大輸出的方式,以強攻替換強守!
隨着降三世明王心咒的催動,整個如齒輪般緊密的大陣開始運轉起了主宰殺伐的最後一顆鉚釘。當漫天的火雲集結攢動,簌簌的天火開始如落花般飄蕩於陣圖鋪設的猩紅地面!
點點流螢四散,驚起飛火瓊花。
一枚火行衍咒的威力如果是一顆突破天際準頭缺失的流星,那麼當萬千火行衍咒集結,爆發而出的景象將是鋪天蓋地無所遺漏的暴雨狂花!
來自頭頂天穹之上的殺機,那一刻,天性中的恐懼完全佔據了妖鼠的每一條神經。它躁動,它不安,這種恐慌來自五行火克金的天道法則,這種不安來自開智以來對危險氣息最敏銳的嗅覺!
於是如同獸死反撲一般,在避無可避的死局之下,這頭敏捷堪比虎豹的獸妖咧開了撕金斷鐵的獠牙!仰天嘶吼之下,不屈之意宛若驚鴻箭羽般穿雲裂霄!
紅雲壓城,無妄欲摧!
肢體猛然的彈射之後,迎着從頭頂墜落的火焰流星,單憑一身黑色皮毛硬抗而過的獸鼠咬破了陣體構成的“雲層”,憑着一點無比頑強的求生意志竄上了陣法之中最大的空檔——無險可守的天穹!
它仍然是黑色,只是相比於之前那身泛着銀色亮光的華麗皮毛,此刻渾身冒出的焦臭味已經太顯狼狽。
頭頂三步之外就是天窗,而天窗之外就是生路。
望向了同一水平面上與他遙相對望的三個人類,他的眼神像是所有凶神般讓人膽戰心驚。
“你贏了,千算萬算,百密一疏。”
張野從鼻子中發出了一句冷哼,做了個“請”的手勢。
在一旁早已目瞪口呆的趙老闆驚了。他沒看懂這一幕的具體含義。
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身旁的這兩位專員要放虎歸山是麼?
他們走了?那自己怎麼辦?
這隻怪物眼神中要傳達的意思清清楚楚,那是擺明了“今日不死,來日要你百倍奉還”啊!
“高人!兩位高人!你們不能就這麼放走它!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啊!”
此刻幾近嚇破了膽的老趙怕是再也憋不住那點廉價的尊嚴,終於堂堂正正的跪了下來。他迷茫的雙目因爲精神的高度緊張而佈滿了層層血絲,寫滿那張臃腫大臉上的,是最真切的卑微與恐懼。
“不是不想抓,而是留不住。”
林九冷笑着灌了一口酒,望着天窗外的冷風,雖然氣場不曾削減,手頭卻也未見半點動作。
“走吧,有膽子就再回來。”張野搖了搖頭,同樣還了彼岸一個挑釁的眼神。
那頭的鼠妖終於點了點頭,在若有若無的獰笑之下朝着天窗外的世界一躍而起。這一躍,不見寒茫月色,卻是修羅火海,朱雀神威!
狹小空間九宮激盪的天火之下,分金熔鐵!環環相扣的昊陽咒印中,朱雀飲魔!
“四聖封靈,生門在南。”
張野笑了一聲,終於是拍了拍微微出汗的雙手。
他沒本事把殺陣遍及整個偌大的倉儲,所以就濃縮手邊的精華,把真正的殺侷限定在目標最可能逃竄的那條必經之路上。
這個時機他等了太久太久。
四象封魔,缺在上下。而最爲廣闊的天穹之上,那個一眼望到浩蕩夜色的天窗,就是最直接、也最躲不過的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