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涌動,巨響轟隆。
在運河兩岸刺眼到讓人無法直視的光芒中,一聲震天的龍吼帶着層層氣浪,從水面上噴射而出的瞬間,像是要把沿岸的人羣車輛挨個掀翻。
雨勢已經無關緊要,在這種清場型範圍殺傷術面前,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橫放手中的大傘——遮光,同時也爲了阻擋撲面而來的氣流。電光夾雜着水汽在空氣中游曳,一條條細小的銀色長蛇不時劃過穹傘邊緣,場面之壯觀,絕世僅有。
地魁境,崑崙上師。
穹傘後的一干人等無一不是瞠目結舌,內心波濤洶涌。
起手間便是這等聲勢的法術,雖然說並沒有看到什麼實質的人員傷亡,但是光從氣勢來看,已經足夠瞬間擊垮任何人的心理防線。
這就是道門法術,千載崑崙?
穹傘下的總警司一聲誇張而又幹澀的笑容,嘴角的那隻香菸早在不知何時便已悄然滑落。
如果說這樣的手段尚且拿不下那頭應龍,那麼河水中的怪物,又該是恐怖到什麼級別的存在?
煙雲繚繞。
雷光與水面接觸的一瞬間,大量無處宣泄的熱量,一部分化成了水面上聲勢浩大的爆炸,一部分隨水流四散。河面上聚集的水汽凝成一片視野混淆的白霧,而霧氣中央,黑色的陰影盤旋升騰。
目標的怒火在一開始便不加掩飾。
霧色中的應龍抽水掃尾,尾翼拍岸的同時,飛濺而出的水浪如同利箭般一個照面便掃翻了沿岸防守的第一梯隊。
那是典獄司方面提供的人海戰術,九十八名士卒,分兩批組成了狙擊應龍的第一組人員。
他們手中的黑傘明顯來歷非凡——特殊材料編制的傘布既是擋風遮雨的屏障也是面對突然襲擊時的盾牌,除此以外傘尖一根軍刺,這是爲了必要時化傘骨爲矛槍。
典獄司給他們提供了合理的裝備與陣型,卻沒有人教會他們臨陣對敵的經驗。白霧中的那頭巨龍是傳說壁畫中走出來的怪物,除了洪荒血脈賦予的磅礴怪力,當霧氣消散的那一刻,僅僅是雙刺穿黑夜的猩紅巨眼,便足以在照面的一瞬間嚇破至少一半人的膽。
拍岸的水箭無一例外地打在了早已豎起的一排傘盾之上,臂力合格者苦撐傘柄退後翻滾,臂力稍差的人直接一個下盤不穩癱軟在地。白霧後的身影像是撥雲見日般從水汽中緩緩探出了大如車斗的龍頭,猩紅的眼瞳下,看向這羣人的眼神像是看向一羣沿岸排列好的死屍。
“這一仗過後,活下來的人起碼有一半能成爲未來典獄司的高等典獄卒。”
人羣后的張野輕聲冷笑,他看到了眼神堅毅者持武器後撤,也看到了心態崩毀的人趁亂當逃兵——那二十個特警出身的人無疑是人羣中的佼佼者,經受第一輪攻擊而陣型不散,即便是面對這種身高體型遠遠超乎人類認知的怪物,也能體現出令人驚歎的紀律以及高超的戰鬥素養。
“聽我指令,鐵網拉起,第一梯隊放棄攻擊,直接以河岸爲原點後退五十步!”
將手中的傘矛扔到一邊,眼神如炬的張野直接箭步上前,高聲做起了戰術指揮。
他明白這種場合下生死根本就是一瞬之間,可能你一個愣神放下了手中的傘盾,下一秒運河中飛射的水箭就會打穿你的腹部胸膛。對手的狠辣這種情況下無異於一臺收割生命的戰爭機器——水箭的好處在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弊端同樣明顯,那就是射程有限。
傘盾的設計初衷畢竟不是用來抵禦持續性殺傷。
它可以在關鍵時刻利用傘面的阻力分割原理充當一層簡易防護罩,卻沒這個特性可以持續抗住鋒利且高頻次的水箭衝擊。
後退。
沒有必要用戰士的身體去跟對方的怒火硬拼。
他找來這幫人的目的不是用他們的血肉之軀充當吸收傷害的護盾,有效規避傷害、保留最大有生力量,這纔是戰場上一名合格指揮官該做的事情。
他給的指揮大抵還算及時。
除了少數幾個反應慢半拍的二愣子身體中箭,九十八名士卒中的大多數,仍是手拿黑傘狼狽的逃出了水箭射程範圍。
那十八個陰陽集市中招募來的賞金獵人表現出了充分的個人散漫,有的在不聽指揮的朝着應龍投擲術法符咒,有的人乾脆收起行囊直奔了遠處的後援團。
術法免疫,高額物防。
重狙的點射破不了它的鱗甲,修士們最拿手的法術也淪爲了雞肋一般的存在。
大雨中的霧氣很快散盡,那頭兇相畢現的洪荒巨獸蟄伏岸邊,冰冷的眼神如同死光一般一圈掃視過河岸上的衆人。
它在冷笑。
儘管龍獸的面部構造使得它那張頭角崢嶸的臉上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表情,但是透過那股眼神,在場的每個人卻分明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就是這個傢伙在冷笑。
明明是裡裡外外插翅難逃的包圍之勢,但是看着這傢伙的眼神,穹傘下的樑警司卻突然間脊背發寒,感覺到自己這幫人才是被包圍的那一個。嘴角的香菸早在一開始就已經隨聲勢驚人的崑崙古法滑落在地,他想要再抽一支壓驚,卻無奈地發現自己那雙顫抖不已的手已經連點個打火機都成爲了困難。
“這就是龍族異種嘛?”
第二梯隊中的李江帆失聲苦笑。
開戰前還鬥志高昂的九十八名士卒,僅僅是一輪交鋒,現在已經退居後方安分地像是受驚的小兔,僵持的局面一時不下,身體一半蟄伏在河水中的龍獸正在無形消磨着衆人的意志。他的目光來回橫掃,每停留在一個人的身上,便是一名友軍的心態崩塌——沒有人敢於同一只目露兇光的龐然大物對視,尤其是對方的眼神讓你感覺到如同被一個同等智慧的生物來回打量。
銀色的劍光抖開了黑色的帆布,沒有等張野的指示,他已經率先衝上了頭陣。
蜀山的劍訣向來以飄忽不定、劍鋒披靡而著稱,柔可似游龍驚海,剛可如斧劈河山。剛猛的劍光不同於調動天地元力的法術,浩然豐沛的劍氣斬落在應龍的黑色鱗甲上,是劃破黑夜的一道道炫目火花!
這種金鐵交錯之聲縱橫反覆,一劍化千後正面打落在龍鱗之上,宛如冰雹落地,迅速彈開。
破不了防。
嘗試未果的李江帆抽身退後,一邊不斷地搖頭,一邊是冷峻如同寶劍鋒面般的表情。
他抽身的間隙剛好躲過了應龍反擊所用的龍息噴吐,附帶着腐蝕性的氣流因爲大雨而擴散受阻,蔓延到後方兵卒的身上,只讓人感覺到一陣皮膚表面的生疼。
絲絲的冷笑聲開始在雨中更甚。
冰冷的鐵網開始隨洶涌的水流來回晃動——兩岸的警員已經開始雙腿發軟,他們的位置並沒有收到威脅,那股無形的心裡威壓卻是無差別的覆蓋了河流兩岸。
黑色的絕望。
一個無論物理還是法術層面都龐大不可戰勝的敵人。
李江帆的目的在於通過自己的有效攻擊挽回一點漸漸喪失的士氣,只是這一輪劍招掃蕩,效果反而是適得其反。
“輸了。”
穹傘下的張參謀突然一陣搖頭。
“五分鐘內無法破防,將是對我們戰士無可挽回的士氣挫傷。到時候這百人隊伍將瞬間潰不成軍,應龍的一個範圍橫掃,傷亡數字只怕是大到沒人能接受。”
“你能破防嗎?”
總警司放下了手中來回點了好多次的煙,把最後的希望傾注在了張野身上。
“破防不是我的工作,只是要挽回士氣軍心,並不一定需要打破它的防禦。”
張野笑笑,一人頂着風雨走上了戰場前端。
空曠的河岸場地上,河水中的應龍一眼掃到了他的身影。
如果說在場的人中誰吸引BOSS的仇恨值最高,那麼這一百多個人加在一起也不會比他張野一個人厲害。
在眼神裡一瞬暴漲的殺機中,望着這個熟悉身影突然間震怒的應龍口吐着吞噬一切的龍炎,溫度堪可融化金石的火浪之下,六根銀色短棒自張野的身旁依次展開,一念成陣!
六合陣數·顛倒迷蹤。
在六根無頭金剛杵的引力牽引之下,鋪天蓋地的龍炎火浪覆蓋地面之後只濃縮成了一個籃球大小的火元素球。陣中的張野面帶微笑,毫髮無損的同時,靜觀着那枚龍炎火球如同擊鼓傳花一般在六枚短棒之間不停運轉。
這是他在揚子江上一舉震懾的八大道師的成名之技!原本只是偏移攻擊方向的法陣,稍稍改變參數之後,變成了吸引攻擊法術,蓄力之後改往任意一個方向隨機彈射。
車廂中佯裝瞌睡的不染上師一聲輕笑,像是見慣莫怪一般瞥了一眼應龍在內,運河兩岸所有人員的驚訝表情。
拿身體去硬抗千攝氏度的龍炎,本以爲必死的局面,到頭來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這一幕在常人的眼中是在太過玄幻——一枚耀眼如小太陽的紅色光球圍繞着張野的身形來回轉動!
這是什麼?
大法師的火球術嘛?!
河水中的應龍何嘗不是懊惱不得其解?一擊不死,反而凸顯了對方的雲淡風輕、胸有成竹。在周身絲絲蒸騰的怨鬼之氣下,帶着淡淡黑氣的龍炎火浪一波又一波、宛若天神之怒般灑向了河岸平原上隻身御陣的張野。
但是沒用。
只要那六根無頭金剛杵的陣型仍在,所有傾瀉到大陣所在地的龍炎火術,都會被突然吸附到那枚體型不斷增長的紅色光球之中!
“木火水土風雷。”
大陣中雙手持印的張野淡淡冷笑,“六種元素行列之內,你所有的術法攻擊逃不過我的六合陣數。
“術法免疫?笑話!
“你以爲只有你無視元素攻擊?媽的老子也是元素免疫!”
運河兩岸,一片整齊的抽氣聲。
奇門之術,術法免疫。
原本沉入谷底的軍心士氣,在這一刻因爲張野的力挽狂瀾之舉瞬間回覆到了戰前巔峰!
“我爲什麼要肉搏?!”
他滿帶嘲諷的聲音響徹平原。
“沒什麼好怕,我們的對手有龍獸之軀,我們在場有百名驍勇善戰之士!我們的對手是術法免疫,我給你們的堅盾,同樣是元素法術不可破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