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野心說這徽城水患該不是源自於自己弒殺河神這回事兒吧……
這纔剛殺完沒幾天,這這這,這自個兒老家就要大禍臨頭啦?!
這死鬼河伯的速度就這麼快的嘛?!
“前輩這種事情兒戲不得呀……”
張野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望着這灰衣小老頭一陣哽咽。
“要不是剛好徽城是你老家,這件事我也沒打算跟你開口。”不染老道聳了聳肩,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說清楚,怎麼個水患法,您又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
張野嚥了兩口唾沫,從包裡掏出礦泉水趕緊喝了兩口壓壓驚。
“崑崙山上逃下來的一頭水獸,沿長江水脈而行,意圖是瞞天過海,混入東海之中。”老道士侃侃而談,把這件天大的事情描述的雲淡風輕,“至於我從哪得來的消息,這麼跟你說吧,我一路至此不是巧合,而是在有目的的在追蹤它的行蹤。”
“崑崙水獸?!”
張野一陣凝眉,對這個詞彙感到陌生的同時心裡也是下意識鬆了一口氣。
至少這場水患不是出自枉死的河伯。得知了自己與這件事沒什麼太大關係,一時從負罪感中掙脫的他差點忘了到頭來遭殃的還得是自己老家。
“聽說過應龍麼?”老道士嘴角微微一勾。
張野搖了搖頭,一臉的不明所以。
“沒聽過很正常,本來就是神話傳說中才有的東西,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讓它潛入了長江水脈,也許世人一輩子都不會有這個機會一睹真龍面容。”
老道微微一笑,看着張野拿着水瓶喝水的樣子,大概也是說話說得口渴了,跟着從隨身的布包裡取出了一個拳頭大的圓水壺。
“越說越玄了。”張野乾咳了兩聲,聽得雲裡霧裡,“這世上真有龍?我只聽說過山川地靈吸收了龍脈精華可以以龍形示人,你說的這個應龍是什麼玩意兒?”
“這你就年輕了是吧?”老道士微微一笑,“誰跟你說的這世界上沒有龍的?恐龍不是龍?!”
“……”
張野望着他翻了個白眼,本來還被這老道的說法弄得一陣心虛,現在聽到他連恐龍都拿出來說事兒,不由得覺得對方十有ba九是在扯淡。
“你看你還不信!”老道士一拍桌子,像是對他這種知識分子的蔑視十分不滿,“我問你,你見過恐龍麼?”
“你見過?”張野沒忍住對着長輩一句反問,卻不曾想不染老道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反倒是以此爲例證,正兒八經地跟他理論了起來!
他說“既然遠古時代存在着一種人類沒有親眼看見過的巨型猛獸叫做恐龍,那麼同理可證,爲什麼遠古時代不能存在一種更爲強大的生物族羣,叫做龍?”
張野眨了眨眼睛,他在考慮要不要跟一個年過五十的老人家講述進化論的基本概念。
“那啥,恐龍這種生物吧,是確確實實發現過化石的。”
沉思了良久,他一手托腮,算是用比較禮貌的方式表達了對老道士的異議。
“你的意思是龍沒有化石,所以龍就不存在?”不染道人看了他一眼,問。
“差不多是這麼個意思。”張野點頭,“至少沒什麼直接證據證明歷史上確實有過這樣一種生物,您說是吧?”
“我懂了。”老道士一陣怪笑,“小兄弟是玩陰陽奇術的,想必一定是見過四靈神獸的化石。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我覺得這麼大的體格,化石的個頭起碼也得有一層樓那麼高。”
說完,他還特地在狹小的車廂內隨手比劃了一下。
張野:“……”
“你沒見過所以你不相信,這點我能理解。”不染老道微笑着攤了攤手,“但是有一點我要提醒你,入了這一行的門還時時刻刻想着用科學眼光解釋問題,小兄弟你這修得是哪門子道心?”
“是……是我眼光狹隘了……”
張野低着頭,一臉的無話可說。
他知道這個問題上自己壓根兒就不可能辯贏這老頭。
他入道至今,親手抓捕過的妖怪、收服過的厲鬼、擊殺過的河神,哪一個是歷史上確實找到證據證明存在過的物種?
本來幹得就是這種常人匪夷所思的行當,現在凡過來跟業內同行爭論物種起源問題,這不是缺心眼兒這是什麼?
“你要證據是麼?可以。”老道士看着他虛心認錯的眼神像是頗爲受用,袖子一抖,居然從裡面掉出來一塊巴掌大的黑色鐵片。
“拿去看,別聲張!”
他望着張野冷冷一笑,把那塊鐵片往張野面前一丟,一張老臉上擺滿了看好戲的表情。
張野下意識瞥了一眼周圍,隨後神情凝重的把東西湊到了眼前。
鱗片狀,通體黑色有光澤。
厚實的規格自帶着不俗的分量,更誇張的地方在於甲片邊緣劃過空氣時,耳邊居然能聽到隱隱的轟鳴聲。
這種體驗在張野的記憶中只有小時候把玩銀元時有過類似——將祖傳的袁大頭放在嘴邊一吹,隨後快速湊到耳邊,能聽到銀質硬幣上一聲清脆的金屬嗡鳴。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枚拳頭大的黑色甲片絕非銀製,甚至於這種奇怪的觸感讓張野想不到認知中的任何一種金屬與之對應,而在有關龍的話題下,這枚形狀特殊的物件又實在是不難讓人猜測其來歷。
雙眼圓睜着看了一眼桌對面表情精彩的老道,張野說得話下意識地有些結巴。
“這……這玩意兒……龍鱗?!”
“可惜你答對了我也不會把這東西送給你。”
老道士微微一笑,趁着張野沒注意劈手把東西奪了回去,一個晃眼哪裡來的物件又原原本本地回到了哪裡去。
“你急個啥呢我還沒看夠,又不會拿了你的東西不給你……”張野一陣撇嘴,像是對對方這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事風格十分不齒。
老道士卻是不以爲意,“行走江湖,多留一份心眼總是好的。你要是有一張存款幾百萬的銀行卡擱我手裡頭展示,我拿頭擔保你心裡想的也是‘看完趕緊還我’!”
“這就是那頭應龍的龍鱗?!”張野壓低了聲音問,事到如今連龍鱗都見過了,這件事也由不得他不信。
“要不是憑着這玩意兒,我也沒這個本事千里追蹤一名神通廣大的龍族異種。”不染道人冷冷一笑,對着手裡的水壺一通猛灌。
“我看你對這玩意兒這麼寶貝,作用應該不只是追蹤應龍吧?”張野挑着眉問了一句。
“看到沒,我們身揣異寶的人就怕沿途上碰上你們這種表情的人。”老道笑了笑,眉宇間透着一股江湖老手特有的老練和狡猾。
“作用當然不止追蹤宿主這一種。功能多向,看你往哪個方向運用。本身優良的質地可以用於鍛造,無論混入合金加工成武器還是盔甲,一律都有後天屬性的特殊加成。除此以外內涵的龍息也可用於煉丹——在丹爐火石中埋上這麼一塊應龍鱗甲,煉出的丹藥中都會夾雜着一股若有如無的水土龍息。至於原理,我猜測應該跟紫砂茶壺泡茶是一個道理,有人信有人不信,反正貧道也不修那些個丹道,所以免得煩心。”他聳了聳肩,“最不濟拿來當個護身符也是可以的,這種上位龍息傍身,尋常的小妖鬼怪一般不會主動找上麻煩。雖然說我也不怵那些個髒東西,不過畢竟是日夜兼程,少些麻煩總歸能節省不少時間。”
“好東西啊。”張野豎起了大拇指,“這些獨特用效你就這麼直白的告訴我,老前輩你就真不怕我見財起意,一路上給你使點絆子啥的把你寶貝給弄過來?”他突然問,眼神一轉中透着別樣的深意。
“不怕啊。”老道回答得很坦然,“第一你要真有這個見財起意的心思不管我告不告訴你這玩意兒的用法你聽說是龍鱗後都會想方設法把東西搞到手,第二我看你小子的面相也不像是那種卑鄙下作之人。”
“這頂高帽子扣得好。”
張野點了點頭,心說好一個“卑鄙下作之人”。現在他想開口跟人家商量都沒這個臉,原因很簡單嘛!你長得就不像能幹出這種事兒的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老道士將嘴角上的法令紋咧到了極限,“你打不過我。”
“……”
這一刻張野真的生出來一絲跟對方一較高下的衝動。
他年紀輕輕御邪境修爲,身邊跟的是大妖青衣,手握令咒符籙禁絕陣術,不算修爲不算陣法還有河神都能殺得的逆四相禁術陣法,而對方只是一個氣息委頓、多說兩句話都得口渴到大口喝水的小糟老頭兒。
“你不信?”
不染道人望着他皺了皺眉。
“啊,我一個小輩,跟您老人家動手的確不太好。”
張野眨了眨眼睛,意思是這東西吧,他不太好說。
“好極了,你知道嘛,再年輕個十年,我最喜歡乾的一件事兒就是在小輩面前裝逼。”老道士看着他意味深長的一笑,隨後氣息外露,乍放的氣場差點在一瞬間震得張野心臟停止、血脈窒息!
秒殺!
這種外放如海洋般浩瀚的修爲底蘊,對上他這種剛入道門的小輩來說就是一個照面直接秒殺的結果!
二十歲出頭因機緣巧合突破到御邪境的張野從未如此刻般感覺到自身的渺小。
什麼狗屁陣法咒術!
在氣海被封、一身修爲無法動用半分的絕對壓制面前,他自以爲的底牌什麼都不是!
果然啊。
他突然想明白了先前這老道問及自己跟青衣的關係時,稱呼青衣爲“小妖”的原因。
老道士微微一笑,收起氣息後拿起水壺彷彿事了拂身去,深藏功與名。
完美的裝逼。
突然得以放鬆的張野大口呼吸,神情複雜的外表下,內心差點有了給對方鼓掌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