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第二日傍晚時候才趕到靈西附近, 她這一路上並未碰上任何靈西軍隊,寧慧自然也就沒有找到攻下靈西的機會。
但不過一日之間,糧草被燒一事已傳到靈西軍耳中, 靈西軍不可謂不惶恐。
此次雖然頗有收穫, 寧慧臉色卻不見好看, 衆人聚集議事, 鎮安守軍也是臉色陰鶩, “靈西守軍到底是沉得住氣,還是未收到消息?”他臉色鐵青,“還是咱們之中出了內鬼?”
寧慧嘴角只噙着一抹冷笑, 聲音卻平靜地厲害,“這事說難查, 卻也不難, 咱們慢慢查就是了。”
卷耳此次並未迴避, 眼見鎮安守軍在說到內部有了叛徒之時瞪着眼睛只往薄言身上瞟,氣的嘴脣輕顫, 若不是薄言眼神制止,只怕已嚷了出來。
薄言並不計較,聽寧慧要查,反而勸解,“陳山畢竟只是糧草轉運之處, 燒了這一批, 只要靈西軍拖着支撐些時日, 往後自還有糧草運過來, 咱們卻是損耗不起。”
流景爲此頗是自責, 當時陳山壁壘森嚴,光是混進去燒糧草, 她全是仗着自己武藝高強,能去常人不能去的地方,待往回撤退,跟着他的人都累的想趴在地上吐舌頭,就連她也累地想躺在大路上睡着了事,要帶糧草出來,卻是萬萬不能。
寧慧似是知她所想,安撫似的看了她一眼,“此次若非流景警覺機靈,只怕連燒糧草這一件也辦不到。”寧慧輕輕哼了一聲,“也虧得靈西守軍並不多,心底也有顧慮,否則只怕咱們這陣子已是階下之囚了!”
她目光冷冷掃過鎮安守軍和薄言。這便是她心裡認定自己人了有了內鬼,只是這內鬼與舊朝三皇子之間還未全然取信彼此罷了。
但她隨即又是一笑,像是方纔不過一句閒聊,“即是如此,不如趁着靈西人心浮動,夜襲靈西,或有奇效。”
薄言眉頭一蹙,待要反駁,卻見寧慧神色堅定,鎮安守軍神色隱隱有些雀躍,自然也是贊成,便暫時按捺下來。
寧慧先令軍士們埋鍋造飯,飽餐一頓。鎮安守軍聞言甚喜,直嚷嚷着從出了鎮安便一直擔心糧草不足,不曾敞開肚皮吃一頓,只怕士卒們聽聞這個消息要樂開了花。他體恤下情,親自去傳令。
待他出了門,寧慧立即吩咐流景,“這人有異心,咱們要趁機奪取軍軍符。”
薄言雖心裡懷疑鎮安守軍,卻不想寧慧如此雷厲風行,不待查證便要盜取軍符,此事若是敗露,憑鎮安守軍軍權在手,此時又有他一手帶出來的兵力追隨他,逼急造反,他們只怕就要命喪當場。
流景雖也覺事情倉促,但她對寧慧向來順從,而況盜竊本也是她舊日功課,要在鎮安守軍身上取到軍符,並非難事。
寧慧又吩咐卷耳,“尋些好酒來,先穩住他。”
一時鎮安守軍回來,寧慧依舊神色冰冷,不見半分改變,“流景,你去備幾個好菜來。”
等流景也出了門,她臉上神色才略有緩和,“前次之事已叫咱們錯失攻取靈西的良機,這次萬不可再有差池。”
鎮安守軍與薄言都拱手稱是,寧慧看他們這樣才略微放心一般,“寧慧弱質女流,軍務上多有不通之處,如今情勢危急,也就不再講究虛禮,咱們同舟共濟,早日掃清舊朝餘孽,聖上自不會虧待咱們。”
薄言朗聲一笑,“公主自謙了。薄言草莽匹夫,承蒙公主看得起,自當盡心盡力。”
鎮安守軍此時神色才輕鬆起來,“公主這樣說可是折殺了我等,臣食君俸祿,自當鞠躬盡瘁,全力輔佐公主。”
寧慧含笑點頭,“今日時間倉促,不曾好好準備,只叫卷耳備了點薄酒,到時咱們幹上幾杯纔好。”
話音才落,流景和卷耳雙雙進屋,酒水飯菜倒甚是豐盛。
擺菜時流景微微向寧慧搖頭示意,寧慧便知流景已搜過鎮安守軍住處,虎符他隨身攜帶,不在住處。
寧慧也不急,先滿斟了幾碗酒,“今日不能盡興之處還請海涵,明日旗開得勝,自有好酒喝個夠!”輕輕一碰,幾人幹了一碗才坐下來。
卷耳與流景侍立一旁,爲他們三人酌酒佈菜,流景極有眼色,見鎮安守軍碗裡空了,便又去替他滿斟了一碗酒,朝寧慧微微點頭,寧慧神色不變,只倒了半碗酒來敬鎮安守軍與薄言,飲罷此杯,才叫卷耳和流景坐下來同桌而食。
幾人邊吃邊詳細計議攻取靈西之事,酒足飯飽,夜幕漸次降臨,出了屋子被涼風一撲,鎮安守軍便覺一陣眩暈,醉眼朦朧裡看去,寧慧也喝得兩靨塗脂,甚是嬌豔,正依着那個叫卷耳的丫鬟站着。
他似乎聽寧慧說先去歇息,丑時出兵,似乎看着幾個人都散開了,他自有隨從扶他進房歇息。
寧慧只看着他背影走遠,這才舒出一口起來,她雖有酒量,但這番喝下來卻有幾分醉意,她掙開卷耳往流景身邊一靠,只歇了一口氣,“他必然派人給靈西軍傳了消息,哪還有什麼夜襲,只怕人家正是嚴陣以待,等着咱們自投羅網!”
寧慧說着冷笑了一聲,“傳令,即刻整裝出發,往陳山進軍!沒了陳山,他們就會糧草不濟,這次只要他們得到消息,自然要去救援,咱們在半路設伏,殺他個措手不及。”又頗有些惋惜,“只可憐咱們人少,不然連陳山,也可一鍋端了!”
流景覺得她靠在懷裡的身子只往下墜,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將她抱得更緊一些。
薄言對此秉持視而不見的原則,開口還是他慣有的語氣,“只怕要公主調軍,纔不會叫人起疑。”
寧慧掙了一下,輕輕一笑,“哪裡用得着我,我們這裡就有一位鎮安守軍呢!先生只管先與卷耳準備準備,即刻出發。”
待整軍出發之時,薄言赫然發現馬背歪着身子坐着的正是鎮安守軍,還有幾分醉眼朦朧,不由心裡一驚,多看了幾眼,細看之下卻看那人眯着迷離醉眼,正別處出神看着。
薄言順勢看去,原來是寧慧尚有幾分薄醉,正斜斜依着卷耳休息,頃刻便明白這個鎮安守軍是流景改扮。
易容術是江湖上常用的手段,但精於此道者甚少,流景這番改扮非但相貌相似,連同神情都有三分相像,若非他看着寧慧的神色有異,夜幕遮掩之下,他都要被騙過去。
只是不知真的鎮安守軍卻卻被他們弄到了何處。
這次出行依舊是人銜枚馬摘玲,卻是不用再虛張聲勢了。
待走出一個時辰,後捎果然打馬來報,靈西軍已派人追了過來。
前哨擇定險要之地埋伏妥當,待敵軍入甕,衝殺而出,敵軍隊伍登時被衝散。
卷耳和寧慧被安置在高處隱蔽地點,流景和薄言都上陣殺敵,他們二人本是江湖人士,身手較普通士卒敏捷不少,衝殺之下靈西軍隊節節敗退。
敵軍眼看不敵,帥旗一揮,就要衝出包圍圈,撤回靈西。寧慧在高處看得分明,情急之下奪過士卒弓箭,拉弓搭箭,一箭射出去竟是很有幾分氣勢,只是那將領挪動迅速,終究未曾射中。
待要告知流景薄言,那戰地殺聲四起,隔得又遠,竟是無法可想。
流景和薄言在戰陣中衝殺,待覺得敵軍有退意,掠到高處纔看到那將領已退出許多,幾乎就要衝破包圍,流景有了在陳山奪號角的經驗,此時便故技重施,箭一般在黑夜裡竄出去,只奔主帥和帥旗而去。
敵軍受驚,忙都準備弓箭,盡往流景身上招呼,薄言情急之下抓起地上碎石,用盡勁力摜出去,那石子大小不一,此時又視線模糊,拿石子當暗器,雖有助益,效果卻是大打折扣。
再說鎮安守軍向來只在陣後壓陣指揮,這次身先士卒上陣衝鋒本就叫他部下吃了一驚,待看見戰場上他那殺人的架勢,都在心裡吃了一大驚。等看到他飛身而起,徑往敵軍首領而去,鎮安守軍平日貼身的親衛終於看出了不對,他驚疑之下叫破其中玄機,登時鎮安軍士卒都愣了一愣,靈西軍伺機而動,竟將鎮安軍逼地退了幾許。
那邊飛箭不斷,流景身手再是了得,也被箭雨逼得有些狼狽,薄言卻是再無暇顧及他,鎮安軍人心浮動,再不安撫穩定,只怕要出大事。
但安撫軍心他卻無法勝任,此時只得靠寧慧,她畢竟是新朝公主,身份尊貴。
薄言極快地衝殺出去,往寧慧和卷耳藏身之處而去,卻見寧慧已帶着幾人從高處走了下來。她身後跟着的原本就是鎮安軍,雖然疑惑自家主將被莫名頂替之事,但寧慧手握虎符,且是貨真價實的公主,他們除了疑惑並沒有別的舉動。
待薄言和寧慧匯合,薄言便帶她穿過戰陣,到鳴號的士卒處,寧慧接過號角,學着樣子吹出衝鋒號來,薄言腳下不停,已夾帶着他和傳令的旗兵到了高處。
一時之間戰陣上號角鏗鳴,待鎮安軍看清鳴號的正是公主,且有虎符在手,已有人穩住陣腳,衝鋒起來,一有人帶動,餘者便都重新投入戰陣,他們這一衝擊,流景處壓力頓減,幾個起落見已靠近靈西軍首領,只過了幾招,便奪了帥旗,夾帶着主將一起回了戰陣。
那首領也是硬氣漢子,眼見落入敵手,掙脫無望,便要自盡,流景原不想管他死活,好在薄言及時攔住,“哀兵必勝,若他這樣死了,對方士卒定然義憤填膺。”
流景已然領會,她在千里院時抗刑也是必學技能,自然知道怎樣能不見鮮血卻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手底用勁,那首領登時疼的叫都叫不出來,卻見他雙腿一軟,已跪坐在地。
流景長嘯一聲,“主將已降,爾等苦戰又有何益?”戰陣略有鬆緩,寧慧對着她耳語幾句,流景照樣喊出去,“降者無罪。”
戰場上局勢分明,已有人心中動搖,但靈西軍中大有人在,當下敲響戰鼓,“他們挾持主將,吾等唯有衝出去,纔有活路!”當先帶頭衝鋒,要衝殺出一條血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