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畢竟是侯爺夫人,品級上甚至還超過太太……”
紅露聲音更輕了,卻聽方瓊華身後的青蓮冷笑一聲道:“紅露姐姐真是囉嗦,那二奶奶之前死活要和二爺去遼東,如今這個時候偏偏又回來了,擺明是衝着太太來的,若太太去迎她,豈不讓她看輕了?叫我說,就該給她個下馬威,讓她知道知道尊卑上下才對,她就是侯爺夫人又如何?太太是她的婆婆,她再怎麼着,也越不過這個孝字兒去。哼!這府裡的人個個都說她好,我早就不服氣了,那麼厲害的一個女人,連繼母都害的生不如死,能好到哪裡去?不過是沒有人剋制她,倒逞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遇上太太,也該讓她知道知道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是隻有她一個精明厲害的。”
方瓊華微微一笑,顯然青蓮這番話說到了她的心坎上。一旁紅露嘆了口氣,便不再相勸,她知道主子對鎮北侯府的仇恨太深了,這半年工夫,府裡原先的下人幾乎被她處置了一大半,都下放到了莊子上,而各處也都安插了她的心腹,也難怪青蓮此時這樣自信,那些主子姑娘姨娘們都是稀鬆平常得很,讓太太三兩下收拾的跟鵪鶉似得,老太太雖有些厲害,到底老了,如今又一病不起,這樣看來,那位二奶奶回來了也的確是孤立無援,所以主子特意想趁這個機會給她一個下馬威,就不難理解了。
這邊廂主僕三人立意要給顧綺羅一個下馬威,而二門內卻是另一番熱鬧景象,鎮北侯府裡的姨娘奶奶姑娘們此時都聚集在這裡,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二嫂子盼回來了。”蕭靜舒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腿,看了眼旁邊的蕭江中道:“三弟,你怎麼樣?那棒傷還好嗎?不行你就先回去,左右二嫂子這回回來也是長住,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蕭江中搖頭道:“我的傷沒什麼,堅持的住。二嫂子也該到了吧?”
四姑娘蕭靜悅上下看了他幾眼,含笑道:“這下二嫂回來。三哥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不然的話,你就算這一次拒絕了那程家姑娘,下一次也許還不知道攤上什麼人呢。咱們太太的眼光,嘖嘖……”
蕭靜舒此時心情大好,也半開玩笑道:“四妹妹別這樣說,咱們太太對三哥可是偏愛得緊。來了不到一年就替三哥哥操心終身大事,替他提的還是那位傾國傾城的程家九姑娘。這不知道是多少紈絝打心眼裡盼望的美事,偏偏三哥這個不解風情的,竟然豁出去挨棒子,也不肯鬆口妥協。”
蕭江中冷哼一聲道:“你把我當成那些紈絝嗎?哼!那程九姑娘如今是個什麼聲名?誰不知道的。看着像是爲我好。實際上安得什麼心,以爲我不知?這一次幸虧祖母,不然我死定了。就這樣,祖母也被她氣病了。”
“夠了。少說兩句。別以爲二奶奶回來了你們就可以爲所欲爲,別忘了,她名義上可是二奶奶的婆婆。實話說,我也沒想到到底還是驚動了奶奶,分明我信裡已經是小心措辭了。”
香姨娘低聲呵斥了一句,頓時讓那幾個鬧騰的不做聲了,然後她看着蕭江中淡淡道:“你只說太太把你當做紈絝,你不看看你鎮日裡做的那些事,到現在文不成武不就,雖說愛讀書,偏愛那些什麼詩詞歌賦,這個能有什麼用?鄉試殿試的時候是要靠你作詩詞嗎?都這麼大了,還愛在姐妹堆裡廝混,別說太太,就是我看着,你也和紈絝沒什麼兩樣。”
香姨娘雖說如今大權旁落境況堪憂,但她到底是掌了十幾年的家,平日裡公正慈和,因此她一說這話,蕭江中便不敢硬頂,只是垂頭咕噥道:“我不過是討厭八股文罷了,又沒有仗勢欺人橫行霸道的,算哪門子的紈絝?”
李氏笑道:“這話雖是抱怨,細想卻也沒錯,咱們三少爺還真沒有去做紈絝的資格,頂多就是一些小兒女心思,和櫻桃妹妹親厚些罷了。”
蕭江中一下子紅了臉,蕭靜悅和蕭靜舒則哈哈大笑起來,這鎮北侯府從方瓊華進門後,幾乎就沒有過這樣的歡快笑聲,因此經過的一些下人都深以爲異,一個個偷偷往這邊看來,待看到這麼大的陣仗,她們心中不由得也是惴惴不安。
府中大多數下人都被方瓊華清理了,如今這些都是新買進來的,至於那些管事的,除了幾個重要位置乃是安排了方瓊華帶來的人外,剩下的都是從後買的人裡提拔上來的,這半年多,她們早已經摸清了當家太太的脾氣,只要說說好話,表面上恭敬規矩,便是私下裡賺點私房錢,甚至是吃裡扒外,爲人張狂,也都無妨,那位主子看着厲害,其實並不管這些事。因此這些人個個心中竊喜,只覺着自己可算是過上好日子了,如此一來,膽大妄爲之輩着實涌現出不少。
誰知好景不長,這才得意了半年,如今就說那位隨夫去了遼東的二奶奶要回來了。那可不是個善茬兒,京城顧家大姑娘的厲害名聲如今可不僅僅是在京城裡流傳,隨着各個戲班子從桃花班這裡偷了藝,在各地傳唱《啼笑姻緣》,加上那些在京城和各地之間往來的人的傳播,如今整個天下差不多都知道了鎮北候爺的夫人是一個厲害的了不得的女子。
這鎮北侯府如今是怎生一個烏煙瘴氣的光景,沒有人比這些下人心裡更清楚。自由自在慣了,只要把太太恭維的高興了,其它主子都不必放在心上,又能中飽私囊偷懶耍滑,這樣一等一的好差事離了此處,還能去哪裡尋?如今忽然就有一座大山要壓下來,她們的好日子很可能就要到頭,這誰能甘心?因此,相對於香姨娘李氏等人對顧綺羅的望眼欲穿,這些婆子媳婦丫頭們卻都是不以爲然,甚至暗地裡撇嘴詛咒。
此時蕭靜舒便看見兩個管事媳婦虎着臉進了二門內,看見自己等人,不過微微一彎腰就揚長而去。她氣得咬牙道:“二嫂子都要回來了,這些奴才還這樣張狂……”
不等說完,就被李氏握了手,聽她平靜道:“都忍了這許久,這會兒又有什麼不能忍的?且讓她們張狂去吧,二弟妹去年吃螃蟹時不是曾經說過嗎?且將冷眼觀螃蟹,看它橫行到幾時。當時你們還笑個不住,如今細想想,這哪裡是笑話?分明就是再正確不過的道理。”
讓李氏這一說,蕭靜舒方纔氣平,忽聽旁邊容姨娘小聲道:“二奶奶回來,太太名分上是長輩,不出來迎接也就罷了,可是竟連身邊丫頭都沒派出來一個,這是不是就有些不像話?”
香姨娘知道容姨娘素來溫柔可親與人爲善,此時竟說出這樣話,可見素日裡也是被欺負的狠了。也難怪她滿腔恨意,因爲她容貌性情都好,先前方瓊華挑了她一個小錯兒,竟險些發賣掉,若不是老太太發了脾氣,將容姨娘留在她屋裡近半個月,讓蕭東海親自下了令,容姨娘的下場會是什麼樣,簡直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慄。
正想着,忽然就聽身旁李氏驚喜道:“來了來了,是二弟妹的馬車。”
香姨娘回過神來,就見二門外緩緩駛來十幾輛馬車,須臾停下,隨車的小廝們都退了下去,接着顧綺羅便從第一輛馬車廂裡鑽出,也不用人扶,她自己撐着車轅便輕輕巧巧跳下,看見那活潑利落的動作,依稀就如去年她在府裡的時候一樣的爽快乾脆。
衆人都是心潮起伏,容姨娘閔姨娘蕭靜悅這樣感情豐富的更是連眼眶都溼了。
顧綺羅絲毫沒想到衆人竟會到二門處來迎接她,此時跳下車拍了拍手,忽見剛剛鑽出車廂的春雨驚呼了一聲,順着她的目光回頭一看,纔看見那邊的人頭攢動,二奶奶就覺着腦袋“嗡”的一聲,連忙緊走幾步上前,見二門裡的女眷們全都接出來,個個都是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這樣的熱情歡喜倒弄得她有些冒汗,連忙開口道:“姨娘和大嫂子姑娘們怎麼到這裡接我了?我沒想到,剛剛還讓你們看了笑話,這正想着怎麼打圓場呢,結果你們倒一股腦涌上前,幸虧我看見你們一個個是歡笑模樣,不然還以爲自己不知不覺犯了衆怒,這是要拿我呢。”
一句話說的衆人破涕爲笑,李氏便道:“你還會怕?從前在府裡便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這去了遼東,讓你自由逍遙了一年,這膽子只怕越發大了,剛剛手撐着車轅就跳下來,這樣事情我們就不敢做,我看於你倒是稀鬆平常。”
顧綺羅笑道:“嫂子別這樣,剛剛那一幕你們就當沒看見成麼?我上來便插科打諢,可不就是不想讓你們說我像個猴兒一樣?嫂子偏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這一路風塵僕僕的,你們來迎我我自然感激,可若是老揪着這個就沒意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