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香兒從諾大的流水宴上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一想到父母的幸福,她的嘴角就情不自禁的掛着笑。
剛拐過巷口,遠遠的就見院牆外站了個人,擡着頭,定定的望着院牆,卻不進門……細細一瞧,正是徐東生。
米香兒趕忙快步走了過去,“村長,你怎麼站在這兒,沒去吃流水席?”
徐東生擺了擺手,隨口敷衍道,“我年紀大了,腸胃不好,吃不了葷腥!”
米香兒是個識趣兒的人,也沒多說,“村長,那進屋坐一會吧?我給你泡杯茶?”
徐東生苦笑一聲,語氣裡帶着幾分自嘲,“算了吧,我怎麼那麼自覺不臭呢?今天是你媽的大喜日子,他們兩口子還想靜靜的享受一段時光呢,我進去算怎麼回事兒?”
他還挺有自知之明……只是心裡還有些放不下,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這兒。
徐東生的視線凝望着唐家的紅漆大門,目光卻是放空的,沒有焦距,好像能透過大門看到自己的年輕歲月,“你母親現在也算是心想事成了,嫁了個好男人!真好!兜兜轉轉了這麼一大圈,真是不容易呀!”
“……”
“我記得特別清楚……她年輕的時候在省城裡上學,一放假,你姥爺就把她接回來,那時候,喜玲最喜歡穿着一件月白小褂,下面配着條黑色的百褶裙,黑色的小皮鞋,白得通透的襪子,再加上一個新式的學生頭,手裡拎着個皮書包,遠遠的在村頭一出現……真是漂亮啊!”
米香兒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茬兒,只能靜靜的聽着。
徐東生彷彿陷在遙遠的回憶裡,也不像是跟米香兒說話,倒更像是自言自語,“那個時候,陳軍長偶爾過來,騎個高頭大馬,後面帶兩個勤務兵,或是自己開着個小吉普,帶着你媽媽出去兜風!喜玲臉上的笑容總是那麼燦爛,像是春天一朵最美的花……”
米香兒皺了皺眉,她是聰明的人,從這隻言片語裡已經聽出了幾分情愫。
徐東生彷彿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把話往回拉,“那時候,我們村裡的人常私下議論,都說陳軍長英俊倜儻,又是那種身份的人,跟你母親恐怕走不到一起去,可後來呢……可今天一看呢,緣分根本就是三生註定的,他把你母親也放在心裡當成寶了,喜玲這麼多年的等待也是值了!”
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只是希望她好!他們彼此等待了這麼多年,應該得到幸福的!”
倒揹着雙手,尷尬的笑了笑,“我今天的話是不是有點多哈?還感慨起人生來了?得了!沒人願意聽我說!走了!”
轉身就要走。
米香兒感念他以往的眷顧,不願意看他,就這麼垂頭喪氣的走了,索性一把拉住了他,“村長,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兒啊?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明偉哥呢?他最近怎麼樣了?”
一提徐明偉,徐東生的臉色也更加暗淡了,“明偉還在支鄉呢,條件挺艱苦,我去看了他兩回,每次……唉!也是個人生的劫難呢,自從那個什麼婷婷……”
“姜婷婷?”
“哦!”徐東生垂着頭,“自從明偉去公安局認過屍以後,回到家就沒開心過,臉上也沒個笑模樣,總覺得姜婷婷的死和他有關!”
米香兒不以爲然的聳了聳肩,“這不是扯呢嗎?腳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明偉哥就夠意思了,姜婷婷那樣了還把她接到家裡,好吃好喝的照顧着……真不是我說,一般的男人都做不到!”
“嗯!可不是嗎?不是我誇自己的兒子明偉爲人厚道,又沒談過戀愛,第一次全身全心的喜歡個姑娘,結果,卻喜歡上了個眼鏡蛇!”
眼鏡蛇?
米香兒抿着嘴笑,“差不多!那個姜婷婷就是個不知道感恩的人,你把它揣在懷裡焐熱了,它回頭還咬你一口!”
頓了一頓,“等我回到城裡,在幫明偉哥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他調回到軍區醫院去?我可不敢打保票啊!你能盡力幫着辦!”
投桃報李嘛!
以前人家徐東生也沒少幫助過她們娘倆。
徐村長感激的點了點頭,“那敢情好!我倒不是貪圖城裡的日子,我是覺得他回到軍區醫院了,事業上有點奔頭了,生活上也忙了,就不會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了!”
略一沉吟,“不瞞你說,我也讓吳媒婆幫你明偉哥介紹了幾個女朋友,以我看,條件還都不錯,不過,這孩子死心眼啊,說什麼都不見,如果他回到城裡了,接觸的人多了,慢慢再喜歡上誰,也許過去的那一段就都能忘了吧?”
可憐天下父母心。
徐東生爲兒子也是操碎了心。
他不再多說了,向米香兒微微一笑,“你也回去早點休息吧,明天不是還要回城裡嗎?學校忙吧?”
“嗯!”
米香兒兩手插兜,直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裡,這才轉身回了院子,擡頭一瞧上房……蘊黃的燈光從窗口裡朦朦朧朧的灑出,在甬路上投出了一片光影,看起來格外溫馨。
房間裡偶爾傳出幾聲低喃,也聽不出說的什麼,緊接着是唐喜玲夫妻倆的笑聲……米香兒定定的瞧了一會兒,心裡真爲父母高興,也沒過去打擾,直接就回了自己的廂房。
心一靜下來,就開始思念丈夫了。
索性坐到了書桌前,拿起紙筆,給雲景庭開始寫信了。
老虎:
你好!
不知不覺的春天已經來了,我還記得你走的時候,天空裡還飄着幾片雪花。
現在呢?
村裡的桃花已經開了,漫山遍野的一片粉紅,夜裡雨水一打,花瓣落得滿地,真美啊!
真希望你也在,我們一家三口就可以上山賞桃,你抱着兒子,我提着食籃,找一片樹下席地而坐,藍天白雲,桃花燦爛,那該多幸福啊?
然而……
你不在我身邊!
你只在夢裡!
今天,我特別高興,媽媽終於結婚,婚禮辦得相當順利,全村的人都來吃喜宴,每個人看見我都問起你,我面上帶着笑一一作答,心裡呢,真不是個滋味兒……
沒有拖你後腿的意思!
只是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和你說幾句貼心話……我想你了,想的難受。
雖然才分開沒多久,可我卻感覺度日如年,天天掰着手指算日子,算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真不知道這封信什麼時候才能到你的手裡,輾輾轉轉的,大概要十天半個月的吧?
等到我再接到你的回信,恐怕就得一個月了……老虎,我不想這樣和你交心,總感覺我們會錯過彼此的熱度,我想見你,想面對面跟你說一會兒話!想聽你笑,想向你撒嬌,想躺在你的身邊,摟着你一起入眠。
如果……
我是說如果,暑假的時候我過去探親,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組織上會不會批准?
盼你儘快給我個答覆。
……
米香兒停下了手裡的鋼筆,想了想,又怕雲老虎擔心家裡,在下面又補了幾句:
我在這邊都挺好的,孩子好,父母好,家裡一切都好,請你別惦記!
紙短情長。
等着你的回信!
妻筆
米香兒小心翼翼的摺好了信紙,放進了早就準備好的信封裡,這纔將視線投到漆黑的窗外,愣愣的坐了一會兒,彷彿不會思考了,腦子裡翻來覆去的都被雲景庭的笑容佔滿了。
“噼噼啪啪”的幾聲。
春雨翩然而至,輕輕的敲打着窗櫺。
米香兒起身推開了窗戶,深吸了一口氣……草香和花香伴着淡淡的清風,沁人心脾。
她的思念忽忽悠悠的像長了翅膀,一直飛到了邊境線上。
**
多日之後……
雲景庭也在雨夜裡默然的矗立在窗口,挺直着肩背,望着窗外的風景,一言不發的握着米香兒的這封信。
身後的夏忠誠忍不住說話了,“老虎,你這都站了十多分鐘了,一動也不動的,幹嘛啊?米香兒在信上說什麼了?家裡出事兒了?”
雲老虎苦笑的搖着頭,“沒!她說家裡都好,讓我別牽掛!”
夏忠誠嘆了口氣,“家書好像都是這樣!都是報喜不報憂,他們這是唯恐咱們分心!也夠難爲的了!”
他也起身走到窗口,緩緩的點上了一根菸,這才側頭瞧着雲景庭,“那還有什麼問題啊?你跟我說說?”
雲景庭回望着他,也沒掖着藏着,“米香兒說,想見見我!暑假的時候要過來探親,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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