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叫人眼花繚亂的翻頁速度足足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李察發現剛開始寥拉的神情還十分放鬆,可越往後看,他就彷彿是被裡面的內容徹底吸引了。面容雖然還算平靜,但微微顫抖的雙手已經出賣了他。
“這個故事,能把你所指的那一段歷史補充得更完整些,要聽嗎?”
“當然。”
“腐蝕浪潮,也就是你所說的心靈風暴,開始蔓延後。地精一族並沒有立刻全面淪陷,而是經歷過長達幾百年的緩衝。期間他們無數次嘗試自救,窮盡所擁有的全部智慧,但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面對這直指種族命門的攻勢,地精們確實毫無反抗之力,只能眼睜睜看着族人一個個淪落成野獸。”
寥拉的嗓子已經被酒精破壞,聲音十分嘶啞。用來講述歷史,倒是格外有一份沉重感。
“文明覆滅已經成爲不可避免的現實,但僅存的地精賢者們沒有徹底絕望,開始轉而考慮如何把種族延續下去。畢竟只要活着,就總存在出現變數的可能,沒準未來有朝一日還能找回失落的文明。”
“在地精文明最後的幾十年,這個代號‘偷渡者’的計劃裡,聰明的智者們一共分爲三派——”
“第一派,利用從泰坦遠征軍身上獲取的成果,竭盡全力加強地精孱弱的身體。這樣一來即便沒有智慧,光是強壯的身板也足夠求生。”
他深吸一口氣,接着說道:“第二派,認爲以地精的身體基礎之孱弱,在強化上下太多功夫毫無性價比。他們的方案是有限加強身體並輔以同類協調。畢竟既然連猛虎都鬥不過羣狼,那團結一致的地精生存應該不難。”
“還有第三派呢?”
“第三排,最不爲人看好的一派,完全由首席大長老鐵腕推行才得以實施。”寥拉那張總是如癲似狂的臉上,居然流露出很平靜甚至很祥和的笑容。
“除了繁殖能力和巨臭體味,什麼也不強化。只要有足夠強大的繁殖能力並且令捕食者厭惡,地精們就必然可以像蛆蟲一樣卑微的活下去。硬要說有什麼好處的話——這種地精和遠古地精最接近,最能配上‘真正的地精’這個稱呼。”
李察沉聲說道:“熊地精、大地精,和人類所謂的普通地精。”
“沒錯。當泰坦遠征軍再一次來到這個世界,承載着全部希望的新地精就被送到了那個世界。”寥拉閉上眼睛,卻怎樣也無法避免大滴的淚水順着眼角溝壑流淌。
“一萬年,終於又回來了。”
李察嘆了口氣,他其實很能理解這個地精爲什麼會如此失態。
自認怪胎的他,終於發現這世上曾經存在過同類,卻早已經爛得連骨頭也不剩一根。那份刻骨銘心的孤獨,到底是稍微緩解,還是更加深邃了呢?
“你還好嗎?”
“不能更好了。”寥拉抹了把眼角,“我曾經是不爲人理解的瘋子、荒野上撿來的垃圾、最好趕緊去死的怪物。”
“但現在,我卻覺得分明還有一道慈祥的目光在背後籠罩着,哪怕相隔萬年也不曾黯淡。在他眼裡我不再是怪胎,而是舉世難覓的寶藏,這種感覺真的……好溫暖啊。”
李察竟然不禁爲之沉默。
這一刻,語言是蒼白的。
“不說這個了。”寥拉突然一笑,“原來您比想象中要聰明許多,我得爲之前的草率判斷道歉。”
“嗯?”領主大人不動聲色地微微頷首。
他是沒搞懂對方又要唱哪一齣,反正以不變應萬變。
“這處遺蹟束縛着一個炎魔守衛,實力極爲強大難以正面抗衡。擊敗方法是採集足量石蘑,灼透後用粉末灑進岩漿湖。那東西對大部分生命都無害,但卻唯獨能瓦解炎魔的火焰抗性,把他活活燒死。”寥拉擡起頭定定地看着李察,匪夷所思地說道,“我沒看到那頭炎魔,想必已經被您解決。”
“作爲對後來者的考驗,線索設置極爲隱晦,推理起來困難重重,連我看得也很頭疼。您卻做到了,真厲害。”
李察倒抽一口涼氣:“我不是……”
寥拉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時間,緊接着說道:“另外,炎魔死後還會進行數次轉生,每次都是新考驗。過程之複雜我到現在都沒看懂,您居然也已經完成了,不可思議。”
“我沒有……”
“李察大人,原來您一直在用粗暴的外表掩飾自己精細的內心。”寥拉看向李察的眼神完全是高山仰止。
就彷彿一艘小漁船面對着縱橫七海的艨艟鉅艦,除了敬畏還是敬畏。
“算了,隨便你怎麼想吧。”領主大人忽然覺得有些事情就停留在誤會上倒也不錯。
寥拉試着打了個響指,口中發出古怪的音調,“克萊爾!”
四周瞬間明亮起來,是頭頂天花板上灑下的冷白光線。
“我曰!”瞳孔驟然放大,映入眼簾的東西徹底震撼了李察。
“這裡面積並不大,統共分爲四層。這一層我看看……”寥拉對着手裡的小冊子照本宣科,“存放的是地精最先進型號巨神兵,燃燒蜘蛛絲囊提供蒸汽動力,這裡提到的蜘蛛是什麼玩意?”
領主大人當然知道是沙蜘蛛,但他根本沒有半點心思回答。
不得不承認,古代地精着實厲害到極點。沙蜘蛛作爲人工培育的軍用生命接近完美,幾乎不需要成本就能源源不斷提供食物和燃料,這兩種最重要的物資。
而所謂的巨神兵是種人形傀儡,目測身高在七八刃左右。能被留在這個爲地精復興而準備的基地裡,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可能是樣子貨。
但此刻——那些威武的巨神兵歪七扭八倒在地上,粗大的管路和軸承上鏽跡斑斑,更多部位早已徹底化爲碎渣。一打眼就知道,都是廢品不存在任何維修價值!
“看起來好像情況不太妙……”寥拉低頭又翻了兩頁,“根據這上面的說法,設計保存期限只有兩千年。嘖嘖,可惜超期稍微有點久。”
“稍微?”李察笑得很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