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神奇、最玄妙的東西,沒有之一。雕朽木成樑棟,化腐朽爲神奇,這大千世界,正是有了無數生命點綴,才變得如此多姿多彩。
從古到今,曾經有過無數瘋子和天才懷着各種目的投身禁忌,試圖竊取神明的權柄,行使創造生命的偉業。
但他們都失敗了,無一例外。
假如把失敗成果做個彙總,基本可以看做亡靈魔法的雛形,遠遠扭曲了最初的本意。創造生命的難度,也由此可見一斑。
現今所存的每一個生命,無論是高傲的巨龍還是卑微的泥鰍,都可以無窮向上追溯,直至那最初的源頭。換句話說,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上代生命的延續。
就算沙蜘蛛這樣的怪物,也一定來自對已有生命的改造和培育,而非真正的“創造”。
但在這無人知曉的地下洞穴裡,當年地精無心插下的柳枝經由時間作用,醞釀出一個真正的奇蹟!
純粹由精神碎片堆砌而誕生、寄居於整個族羣而非個體、不是任何其他生命的延續——這樣的伊麗莎白,僅僅存在本身就是對當今主流理論的大考驗!
無論以哪個教派的標準考量,這都毫無疑問是對神明的嚴重褻瀆。
如果伊麗莎白今天碰上的,是某個以求知爲畢生目標的魔法師,她一定會被當做稀釋珍寶小心優待。但可惜,對於高山堡領主來說,壓根沒有這麼回事。
他現在就是個貪婪的地主老財,正準備把伊麗莎白這個可憐貧農的骨頭都榨出油水來。
“老實點。”李察毫不留情地又拿磁銃戳了戳她額頭,在皮膚上留下一排驚心動魄的紅印,“繼續交代,意識誕生之後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中間又發生了什麼?”
伊麗莎白惡狠狠地瞪着李察,暴虐和憤怒在眼睛裡不斷醞釀升級。如果眼神有溫度,領主大人就算穿着十層泰坦鐵甲,也避免不了當場被灼成渣的命運。
但很可惜,這位異類美人顯然還不具備類似的能力。眼神始終只是眼神,不但沒能讓對方心生忌憚,反而又捱了兩下人民專政。
“寄居在魔魚羣身上的我,無法脫離血湖也無法真正自由行動。就像一個樊籠,永遠被囚禁其中。”終究形式比人強,伊麗莎白深吸一口氣接着說道。
“一個渴望自由的柴火妞。”李察精準又惡毒地概括道。
“於是我不顧一切從魔魚羣中掙脫獨立出來,可失去了源頭的支撐,我的精神開始陷入快速衰弱。不得不進入母蟲體內,寄居在一個尚未開始萌發的卵裡。”伊麗莎白臉上罕見地露出幾分迷茫。
“你相信嗎,最終從那顆卵裡破殼而出的不是一個醜陋的沙蜘蛛,而是……”
“而是美麗的你,對嗎?”薇拉的表情看起來有點難接受。
看到伊麗莎白微微點頭,她沉默良久最終還是難以置信地問道,“這怎麼可能?你們相信嗎?”
李察卻嘆了口氣,“我相信。”
這份相信當然不是毫無由來,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高山堡領主現在的相貌,起碼跟前世有五六分相似,遠遠偏離這具身體應有的生長軌跡。
他很久以前曾經思索過這個問題,除了精神對肉體產生了影響,實在找不出別的合理解釋。
他的精神本源並不比一般人強,再加上接手時身體已經長到十歲、發揮空間有限,尚且能有如此明顯的作用。
而伊麗莎白作爲海量精神碎片堆砌出的奇蹟,靈魂力量強大到不可思議這是必然的。又從卵時期就開始潛移默化,遠比半路接手來的容易。
於是無比強烈的精神引導,造成了一場徹底的脫胎換骨。
最終效果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溯本求源,其實真正不可思議的還是伊麗莎白本身。
而且很明顯,即便精神強大如她,也依舊不能完全忽視當初那枚卵的某些特徵——否則頭顱兩側就不應該還長着八根短節肢。
伊麗莎白自始至終對沙蜘蛛都沒有半點歸屬感,這些短節肢就代表着無論如何強大的精神引導,也無法徹底抹消的那部分遺傳。
李察把大致想法和周圍人一講,立刻收穫了其他人的贊同。
“那她……豈不是有無限切換身體,永遠不死的能力?”伊瓜因半張着嘴,結結巴巴地說道。
他這個年紀的小孩,腦袋裡胡思亂想純屬本能,而且往往喜歡朝厲害的方向自己嚇唬自己。
“這你可就錯了。”隨着聖言禱術修爲的精深,對於心靈和肉體間那難以言明的玄奧關係,領主大人也日漸有所體悟,況且還有親身經歷作爲例子加深理解。
“她既然有了身體,就意味着開始靈肉互相彌合,從此就有了羈絆。信不信被我打死那一回,少說也要了她半條命。”
“四分之三,我損失了四分之三的靈魂本源。”伊麗莎白冷冷看着李察。
她眼睛裡一直翻涌不休的怒火,在這一刻卻反而忽然消失了,變得無比平靜。但任何人看到這種眼神都不會懷疑,平靜之下絕對隱藏着更深沉且冰冷的怨憤。
“那爲啥你的身體也跟着變弱了呢?”領主大人趁她心神失守問了個關鍵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