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人隊隊長馬上要開戰前會議,到時候記得帶上隊旗。”貝德里克叮囑了李察一句就急匆匆離開,他這次帶來整整八百名精銳輕騎和五十個虎人衛兵,作爲大隊長同樣得回去準備參會。
“知道了。”領主大人走進營地。
不同建制部隊湊到一塊有個老大難問題,那就是難免產生混亂。精力旺盛的士兵會爲一切可以爭執之事而爭執,包括但不僅限於駐地劃分、後勤供應甚至是茅坑分佈。
不過這回軍團準備還挺周到,駐地已經事先釐清,甚至提前搭建好營房,木棚底下劈柴堆得滿滿當當。
馬車停在空地上,無需多費功夫就能輕鬆完成進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麼有個很老道的主官,要麼有個很細心的參謀。
“我去開個會,赫特,你帶大夥先吃午飯。”李察從後勤馬車上抽出條布卷,展開用根長矛撐起來,正是高山堡的“開膛手”隊旗。
這面旗幟出自李察親手設計,他見多識廣審美不算差勁,原定方案是惡魔之手當中掏開巨龍胸膛,重點要突出巨龍的痛苦和惡魔之手的猙獰,四周還要用金線鎖上橄欖葉圖案,以便展露幾分“爲和平而戰爭”的哲思顯得有文化。
想法不賴,可只會粗活的領民婦女表示這麼複雜做不了,於是設計方案一而再再而三因陋就簡,最終成品是一塊紅色粗布上光禿禿繡出一隻握緊的惡魔之手。由於領民婦女對精細針線活沒有經驗,出活略微失真,再加上馬車上塞了幾天皺巴巴的,導致看起來有那麼幾分神似雞爪。
…………
一棟廢棄民宅稍微修整後做了軍團指揮部,四面都是樸素的岩石牆壁,除了寬敞結實之外沒多少額外裝飾。
領主大人是專門空着肚子來的,他滿心以爲戰前會議就是公款吃喝呢。結果推開屋門走進去,一股捂了不知多久的汗臭味夾雜着熱浪撲面而來,胃口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
正中央一塊巨大的地形沙盤佔據着整間屋子起碼一半面積,剩下的空間裡密密麻麻擺着幾十張椅子,已經坐得七七八八,一眼望去盡是各色各樣的人和隊旗。
會議還沒正式開始,巨龍之爪下屬大隊長們正鬧哄哄地互相交流,這些中高級軍官扯起淡來也不比一般市井更文雅,聲浪此起彼伏簡直像是要把屋頂掀翻,光聽動靜說是菜市場也不會有人質疑。
貝德里克早已經在裡面落座,一看見李察捂住臉直接笑了。領主大人掃了一眼發現就這麼一個熟人,正好旁邊還有個空位,不客氣地一路擠過去一屁股坐下。
“李察,你這是從垃圾堆裡撿來這麼面破旗子?”貝德里克伸手撥弄了兩下開膛手旗幟。
“我們高山堡自己做的。”領主大人捏着旗杆一使勁,輕鬆把尖尾從腳邊深深插進土裡,成功解放雙手。
貝德里克見狀也立刻把旗杆交給他,片刻後兩人一起癱坐在椅子上,長舒一口氣。
“回去抓緊把旗子換了吧。”貝德里克突然小聲對李察說道。
“爲什麼?”李察還尋思着等以後領民婦女手藝進步,把簡略掉的部分再慢慢補上。
“你看看那些人。”貝德里克揚起下巴,指了指其他參會大隊長。
領主大人扭頭環視一圈才發現,他們每個人都帶着隊旗不假。但往往是本人坐在椅子上兩手空空,身後跟有個護衛站着專門舉旗,
剛進來的時候人太多太密集領主大人還沒發現,現在才感覺這麼做真是威嚴又有氣派。
自己扛着根旗杆進來的厚道人一共就兩個,一個是領主大人,另一個正在他身邊笑得前仰後合。
李察不禁後悔沒帶岡瑟來充充門面,雖然各隊長挑選旗手也明顯在遵循儘可能高大的原則,但能達到岡蠻子那種高度和塊頭的真一個也沒有。
“等開完會,所有隊旗都要跟儀仗部隊一起去遊行。”貝德里克小聲說道,“到時候別人的軍旗那麼華麗神氣,你這面拿出來純粹丟人。”
“還有這事?”李察撩起旗角,看着那隻“雞爪”頓時感到大事不妙。
說實話巨龍之爪雖然是老牌精銳軍團,下轄各個大隊也不可能每支都在歷史輝煌、戰績耀眼或者榮譽傍身之中滿足至少一樣。但人要臉樹要皮,一百磅的本事也要吹出一千磅的牛,不光是虛榮也是鼓舞士氣的切實需要。
所以哪怕很普通的三流部隊,都會在能力範圍內力求把隊旗弄好看一些。在這種傳統推動下,在場隊旗每一面都是歷史悠久,每一面都是底蘊深厚,每一面都是繡工精良。
除了……
李察又擡頭看了一眼上週連夜趕工出的雞爪,面無表情地伸手扯下一根冒邊線頭。
“那你的怎麼樣?”他忽然又覺得自己沒準還有個難兄難弟,像撈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連忙問道。
“看看。”貝德里克滿臉得意洋洋,伸手使勁推了旗杆一把。
充滿彈性的木質旗杆頓時開始來回晃盪,連帶着原本飄落下垂的旗子也得以一展全貌。
“嚯嚯,不賴。”李察心如死灰。
貝德里克的這面也許不是在場最有來頭的,但十有八九是造價最昂貴的。藍黃兩種底色的旗幟上,繡着一顆張開血盆大口的猛虎頭顱。
線條流暢、細節生動,連毛髮都纖毫畢現,一眼看過去幾乎有種要跳出來擇人慾噬的錯覺。明顯出自大師之手,相比之下什麼名貴顏料、遠東綢緞的成本簡直可以統統忽略不計。
“別說了,別說了,軍團長來了。”
鬧哄哄的屋子在幾個呼吸之內,陡然安靜到落針可聞。
李察回神擡頭向沙盤另一側看去,一個身穿輕皮甲的中年男人剛從那邊的門裡進來。他年紀應該在三十到四十之間,作爲軍人來說正是體力和經驗並重的黃金年齡。
雖然一身戎裝,卻還是能明顯感覺出學者氣質濃厚,甚至可以用溫文爾雅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