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太妃看了一遍丁柔遞上來的計劃,指尖劃過計劃上的表格兒,在大秦帝國表格是常用的,她並非奇怪表格,將計劃放下,木太妃揚聲道:“來人,叫恆兒來見我!”
“喏。 ”
門口的腳步聲遠去,方纔木太妃的手大部分掩藏在袖口下,丁柔遞上計劃時瞄到了她手上的不妥,丁柔垂下眼簾,在北疆的爬冰臥雪半生,木太妃手上怎麼會不長凍瘡?
丁柔剛進雨花閣的時候就覺出裡面的溫度要比尋常的屋子高一些,坐下一會她覺得熱,她的目光掃過柳氏放下的圖樣子,她們在雨花閣待了好一會了,木太妃並不見任何的不妥。
安國夫人亦不需要任何的人憐憫或者敬佩,鎮守北疆如同她每次必須吃飯一樣,是她的本能。丁柔喉嚨一緊,對於安國夫人她是佩服的,如此她更爲不忍心看信陽王府垮掉!英雄的結果讓後人唏噓扼腕...丁柔籠在袖口的手攥緊,至今不明白穿越前輩給信陽王府留下什麼依仗,她做不到不理不問。
“您看怎樣?可有不周全的地方?”
丁柔詢問的語氣同往日有幾分的不同,木太妃看了她一眼,“小柔等恆兒來了再說,省得我說不清楚。”
“祖母,孫兒進來了!”
丁柔起身,低頭恭謹的對重新梳洗過的齊恆屈膝,“表哥。”
齊恆面帶笑容,這聲表哥叫得好!邁開步伐先向祖母施禮,然後走到珠簾後的軟席旁,隨即跪坐於上,隔着珠簾道:“表妹安坐。”
一卷珠簾將屋子隔成了兩半,木太妃和丁柔是一邊,另一邊跪坐着齊恆。七歲後男女不同席,尤其是他同丁柔各自成親的表兄妹必須得注意,他不想妻子誤會。亦不想知己心存疙瘩。
因爲齊恆曾經心儀過丁柔,由此他們之間更需要謹慎,必須得比尋常的表兄妹更爲守規矩,這樣對他好。對丁柔也好。
齊恆擡了擡眼瞼,即便隔着主珠簾他也能看到丁柔,直到現在他還是會覺得她好,也會欣賞她,齊恆明白陪在他身邊的是誰,陪在表妹身邊的人是誰?
沒有什麼事是放不下的,死纏爛打不僅會失去知己。也會顯得他很沒風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雅事兒,事成定局不知道放下就是害人害己的無恥之徒了。
“還沒恭喜表哥呢。 ”
“同喜,同喜。”
丁柔俏皮的眨眨眼兒,脣邊多了幾分的幽怨,“哪裡是同喜?我比表哥你先嫁人呢。”
齊恆喜悅的臉上說得色少了幾分,他不善長安慰人兒。尤其是敏感纖悉的女人,表妹再特別也是女人。記得祖母說過對女子來說兒女是最重要的,所以祖母纔會對安陽姑姑那般心痛。齊恆求助的看向祖母。
他發現祖母笑盈盈的看着他們兩人,齊恆心思轉動,祖母對他們兩人是疼惜的,也願意看到他們多親近,當然這份親近是兄妹相扶的親近,如果他不曾放下,祖母不會叫他過來。
齊恆一挑起眉頭,斜睨了丁柔一眼,“表妹可是着急了?”
“嗯?”丁柔他對一向是俊冷的齊恆此話有幾分摸不着頭腦。
“我瞧着小尹可沒像着急的樣兒,每日還能讓你如此精神!”
“...”
丁柔鬧了個臉紅。轉頭對木太妃說:“外祖母,他欺負我!”
齊恆生長在北疆,又從小在軍中廝混,雖然木太妃對他管教很嚴,但軍中的漢子口花花的很多,回到京城後。齊恆被祖母約束着,一直端着信陽王的架子,外人很少看出他的性子,但如今在親人面前,他本性流露,“我哪裡是欺負表妹,明明是表妹着急了嘛。”
丁柔羞惱的樣子,引得齊恆笑聲嘹亮,在宮中宴會上說得番邦公主啞口無言,最後那句話讓身爲將軍的他熱血沸騰,安陽姑姑在外人面前認下丁柔,齊恆高興得很,既然他們之間沒有夫妻緣分,但有兄妹緣分也是一樣的,他可以告訴任何人丁柔是他的表妹,雖然姓丁,但骨子裡有信陽王一脈的傳承。
丁柔咬着下嘴脣,棋差一招,她從未想過齊恆會開玩笑,惱怒之餘,又能感覺出他的豪邁灑脫,丁柔轉怒爲喜兒,嗔道:“等小侄子生出來,我非找回來不可!”
齊恆笑道:“我兒子聽我的話,可不見得聽你的哦,表妹是得着急,我兒子可是很多人惦記着,錯過了這次你還得等你嫂子再生。”
“誰要同你做兒女親家?”
“咦,這不是你想得?”
丁柔眯了眯眼睛,“希望到時表哥的兒子別追着我女兒跑兒,先練好本事再說!”
見齊恆還想着針鋒相對,木太妃笑着阻止:“你們兩個不許再鬧了,說正事要緊!”
“恆兒,你先看看小柔寫的。”
“是,祖母。”
木太妃將計劃捲起揚手向齊恆扔去,計劃準確的穿過珠簾,齊恆沒有任何意外的接住,認真的看了起來。
丁柔目測木太妃到齊恆之間的距離,還隔着珠簾...不僅木太妃手指手腕爆發力強,就連準頭一般的人比不上的。
“外祖母,是不是將二表哥也叫上?”
“嗯?”
木太妃漸漸的收斂了笑容,目光轉爲了凝重,盯着丁柔有幾分發毛,她鎮定的說:“大表哥是信陽王,二表哥也是舅舅的兒子,他...也會想爲王府進一分心力,他怎麼都不會想從別人口中聽說信陽王府的動向。”
“出身並不能定終身,外祖母,大表哥只有他一個弟弟。”
嫡庶即便因爲丁柔讓木太妃轉變了一些,卻一直在她心中根深蒂固,齊玉長得太好,沒有齊家人的英氣,從小就不得木太妃喜歡,她的所有心血精力都放在了嫡長孫身上,齊玉的想法,做了什麼她全然不知,她對齊玉也沒別的要求,不給信陽王府惹麻煩,不丟齊家的臉面就成。
“不瞞祖母說,我夫婿一直恨着婆婆。”丁柔坐到木太妃身邊,遲疑了一瞬,慢慢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凹凸不平的觸感,凍瘡很嚴重吧,丁柔聲音放低:“二表哥沒錯,他雖然沒有大表哥英武,但他從沒丟王府的臉面,謫仙人不是誰都當得起的。”
最該怪得人是舅舅,這話丁柔沒有說。聽柳氏提過一句,木太妃就沒想給兒子安排側妃通房,哪怕齊家子嗣單薄,但大方賢惠的兒媳婦去將陪嫁丫頭開了臉兒,這纔有了齊玉。
木太妃手腕處是溫熱的,眼前的外孫女不像以前的丁柔,那時丁柔鋒利得讓她都心有餘悸,“好,把他也叫上。”
丁柔舒了一口氣,想要木太妃一下子扭轉既定的思維很難,但齊玉的性子也不是着急或者愛出風頭的,不會想齊恆的王位,況且齊玉也搶不到。他能將讀得那麼好,如何都算是聰明人。
她還記得在皇家局時齊玉從樓梯上走下的情景,謫仙他完全當得起,傾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信陽王府有事的話,齊玉那般的品貌不知道會有什麼遭遇。
丁柔嫣然一笑,“外祖母可聽過人多力氣大?無論什麼樣兒的人總是有長處的,且不提二表哥的才學了,您怕是不知二表哥他一樣身懷狀元之才呢。”
木太妃神色怔了怔,輕嘆一聲,丁柔沒說錯,她真不知道被她忽視得徹底的齊玉是個有才的,半信半疑:“狀元之才?比你夫婿如何?”
“外祖母不能這麼比的,他們所負的才學不同,成長環境也不同,我夫君打算在仕途中謀求將來,二表哥衣食無憂,明知曉仕途無望,他更像是一位名士學者,他身上很乾淨,亦很通透。”
齊玉停在了門口,丁柔的聲音他記得,同樣他也想到那日皇家局,乾淨清秀的小姑娘...誰人喊他謫仙他是不樂意的,但出自她之口,不知爲何他有幾分愉悅,她眼裡沒有尋常男女看到他時的東西,是欣賞..如同欣賞讚難得的精品一樣欣賞他的容貌。
他從未想過她的母親是自己的姑姑,曾經的心動,在得知大哥心儀過她時轉而放下了,一是不想因爲丁柔破壞了自己同大哥的感情,二是...丁柔那般通透,絕對不會嫁進王府,進而同大哥朝夕相對。
如今大哥放下了,但如果朝夕相對,大哥放不下的,她不會讓自己陷入麻煩裡,齊玉脣邊含笑,同姑姑一樣從不讓人爲難,但比姑姑多了精明享受。
他斂住了神色,祖母不喜歡他嬉笑,曲起手指敲門,“孫兒奉命趕到。”
木太妃沒覺得有神不妥,丁柔微微的皺了皺眉,壓低聲音說道:“外祖母是不是將二表哥當成軍士了?”
木太妃拍了拍丁柔的手,緩了緩語氣,“玉兒...”
這個名?丁柔有幾分惡寒,木太妃瞪了丁柔一眼,還不都是你?丁柔嘟囔,“我也沒讓您這麼親近啊,不是我說,您起名實在是太...二表哥長得如此好,名字也是有原因的...”
“嗷。”
丁柔的額頭被木太妃敲了一下,“我沒覺得你的名好聽到哪去?你哪有一點的溫婉柔順?”
從見面到現在,丁柔給她的印象同柔一點不搭邊,木太妃道:“齊玉,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