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柳氏跪坐到木太妃身邊。
木太妃側頭看了一眼女兒,嘴角勾起,壓低聲音確保只有她們兩人聽見,“你女婿全須全好的,叛國罪並非指得是他。”
柳氏眼裡閃過喜悅,同樣壓低聲音:“您爲何不告訴恆兒?”
“他一路順風順水,我又一力教養他不懂官場的彎彎繞繞,性子直且烈,然我終究不能跟着他一輩子,他娶妻子就想讓他沉穩一些,經過尹承善這件事,料想他也會明白懂事了。”
木太妃手放在脣邊咳嗽了起來,柳氏幫她順氣,木太妃拍了拍柳氏的胳膊,眸子裡有不容錯辨的惋惜,如果她在自己身邊長大,她會更放心一些,如果當初她不曾對庶出的丁柔看不上,守着庶女不得爲正妃的規矩,丁柔嫁進來可保信陽王府無憂。
只可惜一切都遲了,木太妃並非沉寂在後悔的人,既然事情已經註定了,再想過去的事情也沒用,示意柳氏攙扶她起身,柳氏陪着她坐在一邊,主動的端茶,安排好後柳氏說道:“其實朝政上的事兒,我也不懂,我只是單純的相信小柔,至於陪伴皇后娘娘也只是不想讓她過多的想着往事。”
木太妃頷首,柳柳最好的一點就是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兒,老實本分的儘量不給任何人添亂。信心單純得沒害人心思,也沒所求,因此皇后纔會那麼喜歡她,京城誰不知曉安陽郡主差不多被皇后娘娘當成女兒養着。
皇后一生無子無女,對宮裡的皇子公主始終懷着戒心,不可毫無忌憚的疼愛他們,反倒在柳氏身上找到了做母親的感覺,柳氏自覺的將今日見得事情講述了一遍。她並非是個有主意的,遇見什麼人她想不明白背後代表的意思,卻記得女兒說過。凡是進宮不管遇見誰回來都要同木太妃報備,哪怕遇見個眼生的奴婢也得說。
一向是丁柔說什麼,她聽什麼。遂每次進宮之後,她總是會來見木太妃。即便知曉丁柔沒事,但女兒出了那麼大的事兒,柳氏也無法整日的露出笑容,
“四皇子妃也去看望皇后娘娘了,她爽朗得緊,言談間很是有趣,雖然爲逝去的賢妃娘娘守孝。但我瞧着她不見絲毫的頹廢。皇后娘娘今日多用了幾塊甜點。”
“你的意思是四皇子妃的功勞?”
柳氏羞澀的一笑,“我嘴笨,不會說話,每每皇后娘娘不想用了,我都想不出怎麼讓她多吃點,四皇子妃輕輕鬆鬆的就做到了,我覺得皇后娘娘笑得比以往...不能說開心,是多了幾分恍惚。”
木太妃攥着茶杯,敏感的柳氏比一般人觀察得細,這也是她能從那般危險的環境下活下來的原因所在。北疆每年被拐賣的孩子很多,有很多都被賣到青樓楚館中去了,木太妃心中一痛,柳柳能活着讓她找到。並且除了做妾之外沒什麼不順心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的細心,她迴避了很多的危險。
“傻丫頭。”木太妃嗔了一句,“皇后娘娘什麼好話沒聽過,你這樣反倒更讓她安心,皇后娘娘很喜歡遼王妃?”
“說過讓遼王妃過兩日再進宮,遼王妃還問起早逝賢妃的事兒,勾起了皇后娘娘諸多的回憶,我見她們聊得好,又插不上嘴,便想着離開。”
木太妃凝眉,問道:“是你主動離開的,還是皇后讓你先王府?”
“是皇后娘娘讓我離開的,並且娘娘還給您帶了點心甜食。”
木太妃嘆了口氣:“皇后娘娘賜予得可是桂花糕?”
“是呢,母親不是很喜歡桂花糕,娘娘怕是一時弄錯了。”柳氏見木太妃神色深沉,彷彿想什麼事兒,她閉緊嘴巴不敢打擾思考的木太妃。
她們一個個都做些她不懂的事情,柳氏此時很思念女兒,她什麼都不用擔心了。因爲叛國案子她無法離開京城,雖然她幫不上女兒,但一旦有個意外,她已經不是丁家見不得人的妾室,而是受過冊封的郡主,如何都應該能幫點小忙,就因爲知曉她在京城比廣州更對丁柔有幫助,她選擇留下。
“桂花糕是我師傅最喜歡用的點心,皇后娘娘桂花糕做得最和她胃口,師傅還在的時候,她們婆媳一起收集月桂花,一個做點心,一個用,最是談得來,彷彿母女一般,我...我當時對此沒有一點興趣,被她說不知曉人生的樂趣。”
柳氏安靜的聽着,木太妃說道:“皇后娘娘讓你先回來,最近幾日你..”
“不用再去皇宮是嗎?”
木太妃勾起嘴角,點頭說:“她是不想你,我,以及信陽王府摻和進立儲的渾水中,遼王所圖不小。”
“娘娘看重遼王殿下?”
“我也猜不透,聽你說娘娘對遼王妃很好,在皇宮裡的人都有好幾個面具,分不清是真是假。”
柳氏咬了咬嘴脣,立儲攸關信陽王府將來,不求從龍之功,但求不得罪將來的儲君,這是丁柔離開京城前來看望她的時候說的,“聽女婿說,天下不亂立遼王爲儲君並非上策。”
木太妃笑道:“他們看得很準,我也是知曉的。”
“師傅曾經說過,皇位的更迭大多沾滿了血腥,皇子通往地位之路上,有血腥,有無恥,有計謀,有一切齷齪的事兒。劉備能哭出三分天下,即便遼王奔着嫡出去的,他也有十足的藉口,賢妃臨去前將遼王託付給皇后,燕王等即便知曉,還能逼死生母?燕王更想着將來並立兩位皇太后。”
“您的意思是?”柳氏聽得有些糊塗了,無恥之人也能做皇帝?
“以前你女婿說得這話,我相信,可如今遼王比你女婿見他的時候多了一些東西,足以改變大局的東西。她們都不知曉皇后娘娘對早逝的賢妃...有愧疚。”
木太妃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恆兒有孫媳婦看着,又有你勸解着,我放心了。”
“母親千萬別這麼說,您纔是王府的根本,侄媳婦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還需要您指點。”
“我當時選得兒媳婦,眼裡只有兒子,以爲這樣很好,但誰知...她全然忘記了兒子隨着丈夫去了,有了小柔...我纔會選王家的小姐。”
木太妃攏了攏頭髮,眸光灼灼的說:“我寧可恆兒戰死沙場,信陽王府血脈斷絕,也不想他陷入黨爭之中。”
柳氏動了動嘴皮子,低聲說:“回來王府的時候,我在宮門口碰見了丁大人,看領路的太監是皇上身邊的人,他是奉詔入宮的。”
“廣州出了大事,陛下不可能不見他,以小柔的心性定會提前同丁家打招呼,有丁家老太爺的面子,陛下此時不會責問丁棟。”
“女兒不是爲他擔心,如果可能女兒不想再見他一面。”
柳氏平淡的說道,她從未想過丁棟記住她,做妾的柳氏已經死了,以前她是盡妾的本分伺候他。
木太妃嘆道:“男人那,沒一個好東西。”
不是顧忌丁柔,木太妃豈會輕易放過丁棟,哪怕他不知道,也將她的親生女兒當做妾一樣對待,丁老太爺的面子在木太妃眼裡什麼都不是。柳氏做妾的時候也沒見丁棟多在意她,一旦成了安陽郡主,他心中總會有一分在意,看柳氏點頭認可這句話,木太妃放心了,如果柳氏打算再嫁她不會阻攔,但別想着再嫁回丁家去,即便丁柔在也不成。
一身官袍的丁棟陛見之後回到府邸,他先去承鬆園見了父親,並且叮囑兩個嫡子在朝中不許多言,隨後去了夫人的屋裡用了晚膳,最後纔去書房安置,沒招幸妾室,大太太也說不出什麼,丁棟給足了她臉面,最近幾年丁棟去妾室的屋子少了,大太太提議再給丫頭開臉,也被丁棟一口回絕了。
雖然他的官越做越大,派頭也越來越足,好色風流是爲官的大忌,但大太太卻知曉他並非全然是因爲官威,大太太靠在八星報喜的軟枕上,“往常養得小貓小狗,搖身一變成了主子,他能舒服就奇了。”
同安陽郡主一年也碰不上幾面,但每次碰上了丁棟都會去書房,如果柳氏死了他記着兩年也就不稀奇了,然她活着,還成了王府的郡主,尊貴的位置由不得丁棟不多想。從再見柳氏過了兩三年,到現在安陽郡主都是冷淡的,大太太放心了,她也得感謝柳氏,就因爲有了她,丁棟找小妾不多了,大太太想是不是怕再碰上個明珠蒙塵。
書房裡的丁棟趴在桌上作畫,畫着畫着...他停筆將畫撕碎,他只記得柳氏那雙平靜的眸子,然盛裝的安陽郡主他記得很牢,明明知曉是他多想,他知曉安陽郡主時有害怕,有震驚,又有幾分竊喜,隨着他重重的嘆息聲,火燭滅了,六丫兒不會有事,陛下應該心裡清楚的。
夏媽媽日夜兼程趕到廣州,可她連廣州知府的門都沒進去,她說道:“我是太太身邊的人,太太讓我來見四奶奶。”
丁柔聽齊媽媽稟告後,捻了捻手指,她不介意此時給楊氏來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