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閃而過的神情實在是太細微,即使燕皎然一直將注意力放在雲在淵的身上也沒有發現。而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對方給拖着走了。
“唉唉唉……夫君你要去哪兒?”雖然自家王爺現在就跟個六歲多的孩子的心性差不多,但是外在的身體還是高大挺拔的青年,尤其是那一雙大長腿,一旦邁開步子,燕皎然非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偏偏她又被對方給拉着,這一來走路就有些踉踉蹌蹌的了。
聽到燕皎然的話,晉王停頓了一下步子,然後看到他一臉的理所當然:“不是要吃魚嗎?當然要小河裡去抓啊。”說完還一副“娘子你怎麼這麼笨沒有我在身邊你可怎麼辦纔好”的無奈樣兒。
燕皎然:“……”難道自家王爺六歲的時候就在這麼一個欠抽的樣子嗎?到底是怎麼長的才能從現在這個逗比長成世人聞之色變的“血煞閻王”啊?燕皎然突然決定,自家三個孩子的教育一定不能全部都放手交給晉王。
並不知道燕皎然內心默默腦補了些什麼,對方說完話就又拉着燕皎然往小河邊走去。
說是小河,其實也不小。
大概是因爲桃源村的地理環境的原因,周圍都是一片樹林,而樹林深處則是茫茫的白霧——不是沒有人試過去探尋那白霧之中是什麼,但是毫無例外的去過的都沒有在人前出現過。
一開始大家都以爲那樹林深處的白霧之中有什麼詭譎可怕的怪獸,一個個都嚇得心驚膽顫的。依然是那位睿智得讓燕皎然懷疑他是不是從現代社會來的第一任村長陶公望說那白霧之外就連接着外面的世界。
因爲當初他們第一批逃難的人就是莫名其妙通過了一片白霧之後,找到了桃源村這麼一個鳥語花香的地方。
不過,那個陶公望又說了,雖然這進來那白霧不會死人,但是卻再也回不到桃源村了——因此,違反了村規被驅逐出桃源村的話,那麼白霧就是必經之路。
值得一提的是,和那本《桃花源記》中記載的差不多,這白霧之中有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村子裡村民們飲水的那條小河就是從這河流之中延伸出來的。
不知道是水質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有大膽的去白霧邊緣的大河流中去看過,那河水清澈是清澈,但別說是一條魚,就是一隻蝦一根水草都沒有。但是這延伸到桃源村的小河流之中卻是水草豐美魚蝦肥美。
正是因爲這樣的反差,使得桃源村的村民越發的寧願留在桃源村安安寧寧地生活了。
······
大概是世世代代都是這兒生活的,所以村民們之間的關係很好,心境都十分的平和且容易滿足,而且在對待燕皎然他們這外來人的時候,態度也十分的友善。
一路走來,燕皎然和晉王他們遇到了不少村民,大多是笑呵呵準備回去給家裡人做飯的,因爲燕皎然家裡吃飯的人就她和晉王兩個人——那兩個小寶寶都是少食多餐的,不算在飯點兒上——所以並不着急。
不過一路走來,燕皎然和晉王手裡還是收穫了不少——大多是一棵白菜幾根茄子或者是一把蔥幾根黃瓜或者絲瓜之類的。
在他們看來,種在地裡的這些菜除了吃或者是有時候在村子裡賣一賣並沒有更多的作用,也值不了太多的錢,自然不會吝嗇。
大家都知道這對小夫妻是新來桃源村的,一切都在起步中,菜什麼的估計剛種下去還不能吃,所以都樂意幫一把。
要不是燕皎然說了要去小河邊抓魚手裡實在是拿不了那麼多東西的話,估計這些村民們還會送更多。
“去抓魚?好啊,這段時間正是吃魚的時候!欸,乾脆我們去抓幾條魚回來,一起一起,欸,當家的你快來!”
說這話的人是臉上有對酒窩的桂花嬸子,她這麼說倒不是心血來潮想佔便宜,而是顧及着燕皎然是個一看就嬌滴滴的女子,她家當家的現在又有點兒……爲了免得他們瞎忙活,所以迂迴地讓自家當家的幫忙呢。
“這一網撒下去可以撈好多呢,我們家也吃不了這麼多,可是這些魚掙扎的時候也傷了鱗片……乾脆,你們要不嫌棄的話,就幫忙拿幾條回去吃吧!”
果然,桂花嬸子的男人一網撒下去都提起來了,這才“恍然大悟”地說。
聽到這麼蹩腳又可愛的理由,燕皎然都忍不住笑了——這裡的村民們都太可愛了。讓她這段時間因爲大慶戰亂而變得有些疲憊的心都不由得放鬆起來。
燕皎然不由得有些明白,爲什麼在這桃源村住了幾百年,完全與外面的世界脫節,但是桃源村的人卻依然自得其樂完全沒有一絲抱怨。
完美沒有理由拒絕這些可愛的人,燕皎然只能挑選了大小相對於中等的然後和晉王回去了。
“他們都是好人。”一隻手裡拎着兩條活蹦亂跳的魚,另一隻手抱着一大堆蔬菜的幼兒版晉王認真地說道。
燕皎然楞了一下,然後看着自家王爺笑眯了眼睛:“是啊。”王爺,其實也很開心吧?如果能夠不這樣不管外界的紛爭,就在這裡生活其實也是不錯的注意吧?
只是,想到自家那小小的蓬蓬,還有年事已高的祖母,還有現在已經變得見見懂事的雲柔嘉,燕皎然就知道,現在的這些美好和安寧都不過是暫時的。總有一天,他們必須也必要回去外面的世界。但是,到那個時候,他們就沒有機會再回到這裡了吧?
所以,與其擔心未來和那些有的沒的,不如珍惜眼前當下,這纔是最重要的。
······
吃飽了午飯之後,燕皎然就把晉王趕去和小寶寶們一起睡覺去了——雖然現在看着晉王沒什麼問題了,但之前他畢竟瀕死了,雖然燕皎然給對方爲了藥,可是她總覺得病人還是需要足夠的修養的。更何況,現在的晉王記憶力完全倒退,也算是一種“病症”,說不定好好睡一覺就能想起點兒什麼呢?
至於收拾碗筷這些東西,燕皎然真的不指望曾經養尊處優的晉王來弄這些——她害怕晉王的手勁兒太大弄碎了呢!
雖然自從嫁到晉王府成爲了晉王妃之後,燕皎然基本上就沒做過什麼重活兒累活兒,但事實證明,做這些事情她還是沒有半點兒不順手的——畢竟,在成爲嬌生慣養的晉王妃之前,她可是做的十幾年的丫鬟活計。
將碗盤都收拾好,燕皎然擦乾淨自己手上的水,然後找出點兒米糠和之前準備的野草剁碎拌在一起。
其實雞是一種雜食動物,像是什麼草籽、剩米飯、穀糠、爛菜葉子都是他們吃的,還有青蟲、蚯蚓、蜘蛛和蟑螂什麼的……甚至,連磨碎的雞骨頭都能啄着吃進去。
可以說,燕皎然他們剛剛住在這裡的時候,是一無所有的,他們現在住的屋子,用的牀、桌子、椅子、板凳還有鍋碗瓢盆什麼的都是村民們送的。
燕皎然別的感謝的東西沒有,只能將系統倉庫裡的自己繡的一些手帕小玩意兒拿出來當謝禮——別的東西也不好從自己沒有包裹的身上拿出來——還有幾瓶藥丸子,也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就是一些預防感冒去火清熱的,材料常見,製作也容易。
······
不過沒想到這些東西都很受桃源村的村民們喜歡。
刺繡就不說了,桃源村的女紅還是幾百年前的水平,燕皎然這小手帕小香囊一拿出來,自然是讓這些女性們愛不釋手。而因爲大家都是自由戀愛的緣故,每家的男人都很愛自家妻子,所以她們高興,他們也跟着開心。
所以燕皎然無意中就成功地做了一次“夫人外交”。
當然,最讓燕皎然得到歡迎的是她的藥丸子。就像是刺繡一樣,大概是缺少和外界的交流與刺激,因此這兒的醫學雖然在發展,但非常的緩慢,因此一見燕皎然居然能拿出這種立即就可以吃的藥,這桃源村的大夫眼睛都亮了!
要不是一來要忙着檢驗藥效,二來是燕皎然他們一家初來乍到,得等他們先安置下來,估計那大夫就要“霸佔”燕皎然了。
不過,這也讓燕皎然他們一家四口更加快速地融入了這桃源村之中。
就好比現在,燕皎然正在估算着什麼時候這些小雞可以長成到時候就可以吃雞蛋了,然後六嬸就挎着一籃子雞蛋過來串門了。
“雲家娘子,忙着呢啊?”六嬸永遠都是這麼精力滿滿的樣子。
燕皎然連忙放下手裡盛放着雞食的碗,然後快步跑到籬笆那裡把那小木頭栓子拉開:“六嬸,你找我有事兒?”
大概是以前在鄉下生活的經歷所賜,燕皎然從王妃一秒變村姑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在村子裡的人面前,有資格擺譜的是那叫做高貴,沒資本擺譜的那就叫作了。很明顯,燕皎然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那資本。
六嬸見燕皎然這麼熱情,臉上的笑容不由得笑得更大了——其實一開始她雖然看他們一家四口可憐同意讓他們住下來,心裡還有擔心的。
別的不說,他們身上穿的衣服款式雖然沒看過,但一個個的都是頂好的料子,就那手感就絕對不是他們這些紡織的布可比的,因此六嬸知道他們一定就是外面世界那種很有錢的人家。
這種人家出來的都過慣了被別人伺候的日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在這村子裡可這麼住得慣?
六嬸甚至擔心如果他們住不慣的話,會不會到時候發大小姐脾氣什麼的——當然,她不是怕這個,她只是擔心到時候破壞了桃源村的安寧祥和。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這一家子都特別的知禮,尤其是這家娘子,不看她那張臉和身上的妻子,光是那做事兒的麻利勁兒,就絕對不是隻能等着別人伺候,自己啥事兒都做不了的人!
虧得當時她看對方那種柔媚的臉還有過偏見。
大概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六嬸就特別的照顧燕皎然——她也有一雙兒女,不過女兒已經有了孩子,平日裡也要照顧婆家不太能經常見面,兒子又還太小,所以她就直接把住在自己夫君的燕皎然移情照顧了。
······
“嗨,你看,這不是我今天去摸蛋嘛,正好今天下的多,我就想着給你送點兒過來,不多,也就二十二個,你別嫌棄。”六嬸說着,就要把手裡的籃子往燕皎然懷裡塞。
燕皎然連忙擺手:“別別別,六嬸,我不要,你家的雞好不容易生了這麼多蛋,正好不就拿給虎子補身體嘛!小孩子正是要多補充的時候!”
六嬸家的母雞有多少燕皎然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也明白不可能一天就多二十二個雞蛋的,一定是六嬸攢出來的。
反應過來之後,燕皎然覺得自己的臉皮都燒得慌——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她都因爲這些“正好多一點兒”而受過多少人的恩惠了?燕皎然覺得自己的人情債都要換不完了!
真是,以前的日子總是遇到各種各樣的奇葩,突然來了一大波熱情善良的好人,燕皎然覺得自己都有些不會說話了。
“虎子壯實得跟個小牛犢似的,再補就成大胖子了!”六嬸見燕皎然推辭,於是假意虎着臉,“而且,我也不是讓你吃的,我是給墩仔和淼淼的!你這雞起碼得一個月才能下蛋,難不成就讓他們餓一個月的肚子啊?”
聽到六嬸的話,燕皎然有些哭笑不得——哪裡會讓他們餓一個月的肚子啊?而且,他們也不靠雞蛋當主食啊?
不等燕皎然開口,六嬸就繼續道:“你不要雞蛋也行,那回頭我給你捉一隻正在下蛋的老母雞過來!你自己選一個吧!”
燕皎然驚呆了——還能這樣嗎?連忙哭笑不得接過籃子:“那……那就這一次,如果你再送的話我也真不好意思收了。”
見燕皎然說的認真,六嬸也表示明白,不過她道:“我也不是心血來潮,這雞蛋也有感謝你的意思,今天虎子不是跟他那羣小夥伴們瘋玩嗎?結果就中暑了,當時我就像放在涼快的地方擦擦涼水就行了吧,結果沒用!虎子反而全身發燙還不停的吐!唉喲可把我給急得喲。正好那個時候孫大夫來串門,一顆藥丸子下去,馬上就好了!然後孫大夫就說那是你送給他的……”
聽到這裡,燕皎然也明白了,不過這樣一來她的心裡好受得多了——至少不是平白無故就受人恩惠了。
不過六嬸說到這個話題倒是來了精神:“唉,雲家娘子,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還會這一手呢,真是厲害!”
“也不算什麼啊,只是以前看過一些醫術,然後跟着老大夫學習過一段時間。”燕皎然很不好意思,自己大概就屬於那種理論知識強於實踐經驗的那種吧。要不然,每次晉王遇到危險,自己總不能立即用自己學過的藥理知識進行救治。
雖然,系統出品的藥要比自己把脈抓藥什麼的要特效且快速的多也是一個原因。
六嬸聽燕皎然這麼一說,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下子亮了:“啊,還看過書學習過?”人總是對生老病死有一種天然的敬畏之心的,所以一聽說燕皎然也會看病治人,六嬸看燕皎然的目光立馬就又不一樣了。
“額,還、還好吧。”被六嬸用這麼直白的熱情的目光看着,燕皎然有些尷尬。
六嬸也是很懂得分寸的,見小娘子有點兒不好意思了,也道:“怪不得,對了,籃子就放你這兒吧,你什麼時候有空就還給我就行了。”
說完,就十分乾淨利落地離開了。
留着燕皎然一個人站在原地,手裡端着一籃子的雞蛋。
······
將雞蛋放好,又把籃子洗乾淨晾曬着,燕皎然琢摸着到時候也不能還空籃子回去,哪怕是小玩意兒呢,也總比沒有強。
正這麼想着,屋子裡臥室裡就傳來了“咯咯咯”的笑聲來。燕皎然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連忙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麼開心。
推開門,正看到晉王背對着自己坐在牀上,手裡拿着什麼東西在晃動。
燕皎然走過去,發現他身前墩仔和淼淼都醒了,墩仔還扒在晉王的腿上,然後直起小身子伸出小肥抓抓往晉王手上一抓一放地動,嘴裡還不停發出“啊啊”、“玩”、“要要”的聲音。
燕皎然仔細一看,卻發現原來晉王手裡拿着一個類似於撥浪鼓的東西——只不過一般的撥浪鼓是一個空心的小鼓兩邊綁着兩顆小球,而晉王手裡的“撥浪鼓”這是一個圓形的小木板子,小板子左右兩邊戳了兩個小洞,然後用穿了線的“慄漿子”。當晉王左右搖晃的時候,慄漿子撞到木板上,也會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足夠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了,最重要的是,這慄漿子似乎是桃源村的特產,成熟了之後,小拇指大小的慄漿子就會變差鮮紅色,而且特別的堅硬。
小孩子正是對惠東的而且色彩鮮豔的東西感興趣的時候,所以哪怕晉王手裡的“玩具”頗爲簡陋,也吸引得墩仔想要伸手去抓。這不,就連淼淼都忍不住眼神一直往那兩顆慄漿子上面落呢。
看到燕皎然過來,淼淼立即伸手求抱抱——並不是她變得幼稚了,而是和燕皎然待在一起之後,她恢復得要快得多。
而那一大一小的父子也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尤其是晉王,不知道是害羞還是怎麼的,手上的動作一下子就停了,然後墩仔眼疾手快地將那會動會響的東西搶在手裡,然後模仿晉王剛纔的動作——該說晉王的基因實在是好嗎?原本按照一般小孩子第一個動作一個是拿着上下晃動的,結果墩仔一上手就用自己的兩隻肥胳膊慢慢轉起來了。
雖然只能時不時地發出一聲單調的“咚”,但也足夠墩仔自娛自樂了——該說,這學習能力還真強嗎?
燕皎然抱着淼淼,託着她軟軟的小屁屁,一臉感興趣地看着墩仔玩樂:“這是夫君你做的嗎?真是太厲害了。”
不知怎麼的,被燕皎然看到自己手裡拿着個這個東西,晉王就覺得很不好意思,但是聽到燕皎然這麼說,那莫名其妙出現的不好意思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真的嗎?你真的覺得很好嗎?”
“嗯,是的啊,不過,你是什麼時候做的啊?你怎麼會做這個呢?”燕皎然說着,不知怎麼的就從腦海裡腦補出來一個小小的真正只有六歲小孩兒帶笑的晉王,因爲沒有人陪着他玩兒,所以孤獨地做手工的樣子。
不過,晉王的回答卻出乎燕皎然的意料:“就剛纔做的,很快的,用手這麼戳戳就可以了。”
這話雖然好像沒有什麼邏輯,但是燕皎然卻明白了,然後她一下子就驚喜了起來——所以說,雖然現在記憶倒退到了六歲的時候,可實際上,自家王爺潛意識裡還是有之後的感覺的嗎?
因爲,六歲的小王爺是絕對不可能下意識地就將體內的勁氣操控得如此熟練的!簡直是隨心而動了。
不明白爲什麼燕皎然高興起來,不過看着她高興,他覺得自己心裡也開開心心的。
雖然一下子醒來發現自己變得這麼大這麼“老”了,而且晉王府和祖母他們也不見了,但是自己卻有了這麼漂亮的妻子和這麼可愛這麼乖的孩子……好吧,雖然自己也都沒有印象,但是一看見他們他就覺得心裡暖暖的,歡喜得很!
自己已經是個男子漢了!
不過,自己的娘子真是好好看啊!真想把她藏起來誰也不讓看!
······
就在同一時間,遠在千里之外的京都的某座府邸之中,一套珍貴的茶具被一隻手毫不在乎地一下子給拂到了地上,稀里嘩啦地摔了個粉碎!
“廢物!都是一幫廢物!連一個死人都找不到,你們還有什麼用?!”
七公主剛端着燕窩走到門邊,便聽到屋內傳來自家哥哥憤怒的咆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