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建駕着馬車來到邊境大營,已經是十三天以後。
這十三天,蕭啓藉口已經恢復,要來紙筆日夜不休的書寫着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關於咯衛什戰場,百越甚至自己遊歷江湖時所到過的所有邊城的佈防,地形利用以及各種戰況的應對方法,除非劇痛難忍才稍稍停手。
安平等人十日前已經回來,見到蕭啓後,安平打量了那烙下手印的猙獰面具,什麼也沒說便不見了蹤跡,直到今日也沒有會還。
蕭啓心中煩亂,知他肯定有事,也沒有派人尋找,可身上的痛感,卻越來越頻繁,他自知時日無多,一面在兄弟面前小心隱瞞,一面抓緊一切時間將自己所能想到的寫好。他並非不相信奚正陽等人,只是希望一旦有變故,他們可以多一種方法選擇。
黎子建將馬車停在軍營門口,早有熟識的衛兵迎上來道:“黎大哥又是來看將軍的吧?”
黎子建笑着應了一聲,一個穿着紅藕裙的小女孩從馬車裡鑽了出來,嚷道:“老黎,抱我下來!”
黎子建趕緊將那小女孩抱了下來,衛兵討好道:“這是黎大哥的女兒吧?真是漂亮可愛!”
黎子建尷尬的笑笑,沒有回答,小女孩抽了抽鼻子,白了那衛兵一眼,道:“我是不是該叫你叔叔啊?毛頭小夥子?”
衛兵笑着拍了拍小女孩兒的頭,道:“幾歲了?”
小女孩擡手打掉那衛兵的手,憤憤道:“不要摸我的頭,沒大沒小的!我五歲了!”
衛兵見她說話有趣,哈哈大笑,繼而笑着閃開身,示意黎子建進去。
黎子建臉色更加尷尬,拉着小女孩兒的手進了軍營,那小女孩瞪了黎子建一眼道:“老黎,爲什麼我們要在外面下車?”
“軍營內禁止跑馬行車。”
“哼,那個破口袋軍紀還挺嚴明的嘛!”
“七將軍是少見的帥才。”
“那又怎樣?還不是個破口袋?”
黎子建心中一陣酸楚,沒有說話,那小女孩又道:“花斑和尚那個笨蛋,還以爲他被姑奶奶打敗了不敢再出現,沒想到跑到關外去了,哼,讓我再逮到,一定讓他先全身癢,撓的渾身潰爛,再放蟲子吃他的心肝肺腸腸肚肚!”
黎子建笑道:“好好,等忙完這件事,我和矜颺親自將那花斑和尚抓來怎樣?”
“你說的啊!你要是說話不算數我就毒死那個破口袋!”
黎子建一陣苦笑:“我黎子建說話不算數嗎?”
“哼哼,商人沒一個好東西!”
兩人走到蕭啓大帳,正好看到趙開疆從裡面出來,黎子建問道:“這個兄弟,七將軍可好?”
趙開疆擔心道:“一切還是如常,只是憔悴了些。”
黎子建憂心忡忡的點點頭,趙開疆看到小女孩,問道:“這個可是黎大哥的女兒,可真是好看。”
“哼!”小女孩揚起小臉不屑道:“姑奶奶漂亮可和老黎和鬱矜颺沒有關係!”
趙開疆一愣,黎子建也有些尷尬,正巧蕭啓在裡面聽到動靜,已經迎了出來,見到兩人,施禮道:“黎大哥,活不救前輩。”
小女孩扯了扯嘴角:“破口袋,你還沒死啊?”
趙開疆見蕭啓向小女孩施禮,那小女孩又是這樣一副口氣,雖然驚訝,但也知道蕭啓爲奴那幾年另有奇遇,便也沒有細問,找了個藉口告辭離去。
蕭啓將兩人引入內室,黎子建才問道:“你的面具……”
蕭啓將面具摘下,淡淡道:“那和尚做的。”
“你又遇到了他?”
“可不,絕對遇到了,破口袋終於要死掉了!”
黎子建一怔,緊張的向活不救道:“怎麼辦?”
“等唄,現在不還活着呢?”
黎子建無奈道:“神醫,黎某請你來可是來救人的……”
“破口袋自己不要命我怎麼辦?”活不救一攤手,笑的天真無邪。
黎子建無奈的看向蕭啓,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蕭啓搖搖頭,也沒有隱瞞,將那日的經過細細講給黎子建聽。當他講到自己殺死花斑和尚時,活不救驚訝道:“你殺了那和尚?”
蕭啓點頭承認,活不救大喊道:“你竟然殺了他!你賠我!”
蕭啓不明就裡,疑惑道:“晚輩可否做錯事情?”
“錯,錯的太多了!”活不救搖頭晃腦道:“誰要你殺死他?我還有拿他試藥呢!”
黎子建見蕭啓形容憔悴,心中擔心,不由插言道:“神醫,這件事可否稍後再說?”
活不救沒有理黎子建,而是向蕭啓道:“那作爲補償,我拿你試藥如何?”
黎子建聽她這樣說,知道她是答應出手相救,也鬆了一口氣,而聰慧如蕭啓,怎會不知,於是感激的看向黎子建,繼而施禮道:“聽憑前輩吩咐。”
“那還不躺下?”活不救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把銀針。
“住手!”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衝了進來,按住活不救道:“你要對七郎做什麼?”
竟然是熊霸。
活不救被他按得動彈不得,可口中卻絲毫不肯饒人:“放開我,有這麼對待長輩的嗎?”
熊霸大怒:“再喊老子扔你出去!”
“熊霸,放開她!”蕭啓出言喝止,熊霸無奈。只得站起身,向蕭啓道:“七郎,這孩子是誰?”
活不救斜了一眼熊霸,不屑道:“你還沒資格問我是誰,你要是想讓破口袋死就還在這裡戳着!”
熊霸不知道活不救口中的破口袋是什麼,但見她這樣說,有看向靠在牀頭的蕭啓,再傻也知道自己不該衝進來,便訥訥應了一聲出去找其他人。
活不救坐在牀前,掏出一根銀針刺入蕭啓手腕,半響拔出針來道:“怎麼不痛死你?這麼撐着有意義嗎?”
蕭啓被她說的有些心虛,低聲道:“軍營的醫官也看不出端倪,如果你們再晚來兩日,我便去巡山了。”
“軍營裡的醫官只不過會包糉子罷了!他們還懂什麼?”
蕭啓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說出迷糊的事,而活不救也只是撇撇嘴沒有再問,而是又掏出一根銀針,刺入蕭啓眉心,道:“你這種人活着就是爲了把我們這些人活活氣死!你身體不舒服,軍隊裡那些包糉子的看不出來,你不會找我啊?”
“我……”
“看在你讓我姐姐沒成爲寡婦的份兒上,我就再幫你一次!哼,你以爲你不說就不麻煩別人啊?老黎爲了你自己一個人騎馬去找我,他可不會武功哎!”
蕭啓心中感動,看向黎子建,黎子建搖頭道:“我恰好去查生意,順路的。”
“行了,老黎是怕你死了沒人給他機會做生意!”
黎子建覺得有些尷尬,笑道:“是啊,你要是有什麼事我可要損失一大筆銀子呢!”
活不救拔出插在蕭啓眉心的針,道:“你娶鬱矜颺也是爲了這個吧?”
黎子建一怔,面色竟然有些發紅。活不救撲哧一笑,不再逗他,而是向蕭啓道:“你死定了。”
蕭啓垂下眼簾,波瀾不驚道:“我知道。”
“知道不找我!我就活該不管你!”
蕭啓苦笑一下,就見到活不救的手已經伸向自己的衣釦,臉上露出驚惶之色,卻無處可躲,活不救笑道:“怎麼?看你模樣挺俊的,莫不是男扮女裝?不對啊?即使是男扮女裝也不會躲我啊?”
蕭啓苦笑不語,活不救道:“哎呀,不就是官奴嘛,有什麼啊?我又不是不知道?快點兒,我看看毒到什麼程度了?”
蕭啓無法,只得解開衣服讓活不救探查,活不救看了一陣,搖頭道:“唉,算你聰明,要是我過兩天來,即使你不出去巡山,也真是沒救嘍!”繼而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瓶,倒出一個藥丸讓蕭啓服下,然後準備給蕭啓施針。
就在這當口,又有兩人闖了進來,蕭啓下意識的背過臉去,黎子建也將面具拿起,看清來人後,黎子建道:“這位將軍,你……”
來人身材瘦高,他的身後,跟着一個身材幹瘦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看到活不救,竟然上前施禮道:“師姐……”
活不救一面爲蕭啓施針,一面道:“你小子還活着啊?聽說你投靠了完顏家?”
“師姐,我本來就是完顏家的人,自然要回去。”
“對了,一直叫你小毛,忘了你大名叫完顏旄了,這幾年過得怎麼樣啊?”
完顏旄道:“承蒙族長器重,過得還好。”
“唉……我的小師弟都被完顏家器重了,姑奶奶我還是默默無聞啊!”
黎子建猶豫着將面具遞給蕭啓,蕭啓戴好面具轉過臉來,道:“安平,辛苦你了。”
安平跪倒施禮道:“爲七郎奔走是屬下的本分。”
“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那天屬下也是剛剛知道。”
“唉,也罷……安平,這位是?”
完顏旄道:“在下是完顏家族的醫官,奉族長之命爲七將軍效勞。如今師姐也在,小人恐怕沒有用武之地了。”
活不救不耐的撇撇嘴,道:“行了吧,你本事也不小哩,只是脾氣比我好罷了!”
說着,又一針深深刺入蕭啓的一處大穴,蕭啓雙目圓睜,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繼而一口血噴出,將活不救的手染得血紅,再看蕭啓,睜着雙目,身子一軟,毫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