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深夜,疲憊是士卒已經陷入沉睡,而蕭啓卻依然在反覆看着手中簡陋的地圖。地圖上密密麻麻全是標記,蕭啓已經爲守城設想了無數種可能。
揉了揉已經酸脹的眼睛,蕭啓伸展了一下身體,沒來由的覺得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便起身走出帳外。
今夜,天色陰沉,不見一顆星斗,如果不是軍帳口的火把,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蕭啓仔細檢查了一下剩餘不多的糧草,正準備回帳休息,忽然心中一動,出聲吩咐道:“號令兄弟們,準備迎戰!”
榮城中,一片死寂。
奚正陽雖然疲憊,卻絲毫不敢入眠,每日只是在天色微明是小憩一會兒,一個月下來,身體已經透支,如果不是有強大的意念支撐,他恐怕已經倒下。
他的全部希望,便是上京的援軍,可時至今日,援軍依然毫無消息。
這時,牆頭上的哨兵忽然吹響了警戒的號角,奚正陽一個激靈跳起來,左腿一陣劇痛,使他幾乎跌倒,他扶住磚牆吸了一口氣,一瘸一拐的跑上城牆。
只見城下忽然火把通明,暗金色的“柒”字大旗軟軟的垂着,那名帶着猙獰面具的清瘦將軍,手握長刀,背對着他立於城下。
奚正陽皺了皺眉頭,示意弓箭手暫時不要射擊,然後吼道:“閣下意欲何爲?”
蕭啓道:“今夜敵軍會來攻城。”
奚正陽一怔:“我憑什麼相信你?”
蕭啓指着不遠處的羣山道:“每日山中寂靜,可今日卻不時有鳥飛出,傍晚時我們還捕獲了十餘隻野兔。”
奚正陽仔細思索,知他說得有理,便一面命令士兵們小心戒備,一面暗自提防蕭啓。
蕭啓似乎也知道奚正陽所想,並未提出進城,只是帶着部將站在城下,城牆內外,嚴陣以待。
雖已經是春天,可北地的深夜,依然寒冷,奚正陽因爲受傷,連日來又沒有好好休息,只覺寒風吹來,似乎透過薄甲深入自己的肌膚,那種寒冷與心中的擔心絕望交織在一起,讓他全身不住顫抖。
再看向站在城下的年輕將軍,纖細的腰身依然挺直,如同松柏,在寒風中傲然挺立。
忽然,一隻箭矢打破了死寂,奚正陽還未做出反應,城下的將軍便翻身上馬,一揮長刀衝上前去。
而身邊的部將,全部默契的熄滅了火把,奚正陽一愣,也將城上的火把盡數熄滅。
城外荒野,一片黑暗。
隱約間,可以聽見雜亂的馬蹄聲和兵器碰撞的聲音。
繼而,只聞兵器入肉,慘叫連連。
奚正陽看不清城下情況,心中暗暗着急,探身向下看去,可見到一片漆黑。
心急的部將本想點起火把,奚正陽擡手阻止,不知爲什麼,他有些相信那個來歷不明的面具將軍,也許是因爲他和那個人身上有着相似的氣度以及讓人不得不折服的大將風度。
就在這時,城下的火把忽然齊齊點亮,只見蕭啓等人已經退守到城下一角,而在城下廝殺的,竟然是咯衛什緹娜聯軍自己人。
藉着火光,敵軍才發現自己揮刀砍殺的竟然是自己的兄弟朋友,急忙撤手,可仍有殺紅了眼的兄弟揮舞着兵器招呼過來,不得不一面勉力抵擋,一面吼道:“媽的。你看清楚了再打!”
那人才看清楚了自己要殺的是自己兄弟,生生頓住身形,轉而去提醒身邊的人,這樣一來,敵軍反而更加混亂。
原來,當時蕭啓命人熄滅火把,帶人衝入敵陣後,並沒有戀戰,只是虛虛與敵軍交手幾個回合便退回角落。
敵軍見不到敵人,只記得敵人已經衝了上來,自然下意識的向身邊砍去,被砍的人也以爲一旁的是敵人,自然反擊,殊不知這樣一來正好中了蕭啓的計,開始自相殘殺起來。
突然火把再次點亮,才發現上當,可殺紅了眼的人哪裡是那麼好攔住的,很多人爲了不被人砍到,也只得拼命抵擋。
就在這時,一隻箭矢從角落激射而出,衆人還來不及反應,箭矢便刺穿了一名紅衣敵將的喉嚨。
奚正陽與敵軍俱是一驚,再看向蕭啓,只見他手中握着一隻軟弓,弓弦仍在微微顫動。
敵將被殺,敵軍駭然,正是進攻的大好時機。
蕭啓口中發出一聲長嘯,再次衝向敵軍。
於此同時,從敵陣中殺出一名披散長髮的藍目小將,那小將年齡不足二十,手中握着一對鐵錘,輕易掃倒幾名大齊士兵,衝到蕭啓身前。
蕭啓神色一凜,小心招架,那小將力氣奇大,蕭啓只與他交手幾個回合便覺得虎口微微發麻,便也不隱藏實力,將內力一點點灌注到刀身上,頓時,刀刃上泛出詭異的光芒,光芒間,隱隱有山川河嶽閃現。
那小將忽逢此變,卻只是微微一怔,便鎮定下來,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用力一碰手中的雙錘,低吼道:“七將軍!今日便讓我來會你!”
蕭啓沉聲應道:“愚昧蠻夷,本帥自當將你斬落馬下!”
小將笑的愈發輕蔑:“瘦成這個樣子,不知道能撐幾個回合呢?”
蕭啓冷聲道:“殺你,已是足夠!”
說完,揮刀襲向小將前胸,那小將卻沒有躲閃,而是左手的錘子猛的砸向蕭啓的刀背,右手的錘子掃向蕭啓的右臂,蕭啓自知難以招架,將刀收回,而那小將出手飛快,又一錘直直砸向蕭啓左肩,蕭啓策馬避過。
“七將軍也不過如此!”
蕭啓不言,對付力量型的敵人,一直不是他的長項,此時,他只能盡力尋找敵人的破綻,予以突破。
一名梅林打扮的敵人見蕭啓避開,也揮着手中的狼牙棒襲向蕭啓,卻讓那小將一錘砸在狼牙棒上,後退了幾步。
“滾!”
那梅林愣了一下,似乎是不敢惹那小將,乖乖退下,很快便被趙開疆挑開了肚子。
“不中用的東西,還想殺七將軍!”小將不屑的撇撇嘴,又與蕭啓鬥在一處。
蕭啓自在刀把子的幫助下分經化脈後,一直主要練習速度,對於力量多少有些忽視,今日與敵將打鬥,自然暴露出了劣勢。
此人論武藝完全在狄落,皮修羅和黑鐵漢之上,如果是那時的自己,恐怕早就被打下馬,可是即使現在,蕭啓自知依然不佔優勢。
那小將卻步步緊逼,大有擊斃蕭啓之勢,奚正陽在城上觀戰,也是揪心異常。
就在這時,一直鐵箭從陣中射來,蕭啓忙於招架小將,躲閃不及,堪堪避過要害,可還是被那勁頭十足的箭矢穿透薄甲射中了左肩,身子微微一震,那小將也是一怔,隨即一錘錘在蕭啓胸口,蕭啓身子一歪,跌下馬來。
繼而,小將手中的錘子又一次砸向蕭啓頭頂,蕭啓險險避過,繼而將插在肩上的箭矢生生拔出,那隻鐵箭上滿是倒刺,如此用力一拔,竟然帶下一塊肉來,蕭啓痛的輕呼一聲,繼而將手中的鐵箭插入小將戰馬的前腿上。
戰馬吃痛,一聲長嘶,向前跑了兩步便跪倒在地。
小將無法,憤憤下馬,又上前與蕭啓糾纏,蕭啓站起身,顧不得左肩擁着鮮血的傷口,與小將纏鬥,卻愈發處於劣勢。
這時,又一支鐵箭射來,直刺蕭啓眉心,蕭啓雖然避開鐵箭,卻不慎被小將砸在左肩,傷口崩裂,身體也是微微一顫,長刀差點脫手。
小將嘴角泛着殘忍的笑意:“七將軍?出師未捷身先死也不過如此吧?”
說着,又擡起手中沾染着血跡的鐵錘,砸向蕭啓頭頂。
“嗷嗚……”
“啊!”
手中的鐵錘停在半空,繼而重重掉在地上,蕭啓低下頭,只見赤額不知何時衝到了自己身側,死死咬住小將的小腿,小將又驚又痛之下,丟了兵器,繼而拔出腰間的佩刀,刺向赤額,赤額倒也機警,頭一擰扯下一塊肉,然後跳開呲牙護在蕭啓身前。
那小將似乎還想再衝上前,忽然一個虯髯大漢策馬而來,正在纏鬥的士兵竟然被他撞的東倒西歪,繼而,那大漢衝到蕭啓身側,沒有襲擊蕭啓,而是彎腰將那小將攔腰抱起,那小將似乎還想反抗,可見了來人,臉上竟然露出了慌亂的神色,任由那人將他放到馬上,調轉馬頭飛馳而去。
所過之處,竟然無人能夠抵抗。
赤額本想去追,卻被蕭啓喝止:“站住……危險。”最後兩個字明顯氣力不足,滾燙的鮮血一滴一滴滴在赤額的白毛上,赤額一聲嗚咽,轉身護在蕭啓身前。
蕭啓只覺左臂絲毫使不上力氣,便用手捂住傷口步步倒退,赤額也一直跟隨在他左右。看到氣勢洶洶的白色巨狼,大部分敵軍都沒有上前的勇氣,蕭啓也趁機一直退到榮城城下。
蕭啓靠在城門上深吸一口氣,靠在緊閉的城牆上穩了穩神,重新殺入敵陣,卻被赤額擋在身前,赤額低吼了一聲,擡起頭看向蕭啓。
蕭啓提刀,全身浴血,聲音低沉:“讓開。”
赤額搖搖腦袋,上前用腦門抵住蕭啓的大腿,示意他後退。
蕭啓剛要再說什麼,又一支鐵箭向蕭啓射來,蕭啓身上帶傷,眼看躲閃不及,赤額一躍而起,將蕭啓撲倒在城門上,那支鐵箭擦着蕭啓的額頭釘在門板上,箭身還在微微顫抖。
蕭啓只覺肩頭又是一陣劇痛,幾乎要昏厥過去,再看向紛亂的戰局,心中焦急,於是掙扎着推開壓在他身上的赤額,又要上前,忽然身後一隻大手猛的拉住他的右臂,將他拉入城中。
卻是奚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