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
蕭啓可以看清來來往往的人羣,可以看清小商販攤位上琳琅滿目的貨物,可以看見店鋪擦得雪亮的招牌,可以看清地上整潔的青磚,卻獨獨,聽不見聲音。
有人揮手,有人嬉笑,可與之相矛盾的是一片死寂。
蕭啓不敢妄動,只是靜靜站在那裡,而那無邊的寂靜帶來的恐懼,比死亡和毒物更加可怕。
忽然,一條閃亮的光帶劃破天空,蕭啓自然知道那是什麼,果然,蕭啓很快就看到城牆上火光沖天,蕭啓下意識的想跑上前幫忙,誰料剛跑了兩步,他便驚訝的發現,一個滿臉慌亂的年輕人從自己身子裡穿了過去。
幻境?蕭啓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任更多的人從他身體裡穿過,可以看見,卻無能爲力,人間苦痛,莫如此事。
接着,飄揚的旗幟紛紛倒下,城破。
城中原本和樂的景象蕩然無存,攤位傾頹,青石板上到處都是散落的貨物、吃食和銀錢,可沒有人注意這些,逃命要緊。
跑在前面稍微慢一些的,便被身後的人推到,踩在身下,蕭啓握緊雙拳,不忍再看。
忽然,人羣中發生了更大的騷動,蕭啓擡頭望去,只見敵軍已經破城,身穿百越服飾的士兵揮舞着奇形怪狀的兵器,如同割草一樣砍殺這城中百姓,一時間,血肉橫飛。
即使聽不見任何聲音,但是可以看到他們痛苦和恐懼的表情,這樣蕭啓一頭一陣劇痛。
縱使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這是幻象,仍然不能阻止心頭的顫抖。
這時,敵軍已經殺到了近前,一路上滿是平民百姓的屍體,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不外如是。
一名敵將似乎看到了蕭啓,揮刀向他頭頂砍去,蕭啓一怔,第一反應就是拔刀對抗,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裡是幻地獄。
於是,他閉上了眼睛,心中也勉力不去想剛看到的景象,果然,沒有感受到疼痛,什麼也沒有。
許久,蕭啓張開眼睛,看到眼前的景象,又立刻將眼睛閉上。
中州城中,神巫已經不能站起身,只是虛弱的坐在躺椅中,定定望着陣中的蕭啓。
秀郡主一臉擔心的將雞湯遞給神巫,神巫無力的搖搖手,道:“這七將軍,果然厲害。”
秀郡主抿了抿嬌豔的嘴脣,點點頭,又狠聲道:“只要是男人,恐怕不可能活着出去。”
神巫嘆口氣:“我一直在與他對峙,看他身形很年輕,看心智卻絲毫不似少年人,此人可是我的勁敵啊。錦繡美人兒,如果我不敵他,你會恨我嗎?”
秀郡主一愣,咬了咬嘴脣,看了看這個讓她無比厭煩卻又有求於他的人,艱難搖頭道:“不會。”
神巫看了秀郡主一眼,苦澀道:“我知道了。”
蕭啓緊閉雙眼,不敢睜開。
就在剛剛他睜開眼睛,發現陣中景象又發生了變化。
紅紗帳,紅羅裙,似雪肌膚,如花容顏。
一個美麗少女俏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與上次不同,他可以嗅到少女身上的香氣,可以聽到少女淺淺的呼吸。
“相公,你爲什麼不睜開眼睛呢?嫌奴家長得難看嗎?”
蕭啓不敢回答,只是閉目站立,他感到那少女已經站起來,蓮步輕移到自己身邊,此時的蕭啓幾乎可以感覺到那少女的體溫。
少女的柔荑輕輕撫上蕭啓的胸口,蕭啓身子一僵,卻不敢避開:“相公,你看看奴家可好?”
蕭啓依然沉默。
少女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相公不喜歡奴家……相公不願意與奴家在一起嗎?”說完,那少女的手已經探上蕭啓的腰帶,蕭啓下意識的掙開她的手,卻還是沒有說話。
少女微微一怔,笑道:“那……相公先看奴家的身體好不好?”
說着,就響起了稀稀簌簌的聲音,似乎是那少女在寬衣解帶,那少女一邊脫下衣服,口中還發出誘人的嚶嚀。
蕭啓只覺心跳加快,胸口發熱,那是和上次與伊娜在小屋中一樣的感覺,他可以爲了伊娜控制自己的感情,卻很難控制自己作爲年輕男子升騰的慾望。
可他知道,此時斷斷不可如此。於是,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轉過身。
很快,便聽不到任何動靜,蕭啓略一猶豫,又一次睜開了眼睛。
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青紗帳,催情香,或坐或臥,數十個風姿各異的美人。
美人都只穿一條極薄的長裙,身材凹凸有致,身姿妙曼,眼神撩人,正對着蕭啓扭動着身體。蕭啓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瞬間腰身被一雙玉臂抱住。
“將軍,人世多煩惱,爲何不及時行樂呢?”
“是啊將軍,來嘛……”
“將軍,我美嗎?我們一起逍遙快活吧?”
“將軍,平定天下又有什麼用呢?不如我們就在這裡過神仙日子吧?”
……
蕭啓勉力控制住身體的不適,覺得自己即使閉上雙眼,也不能控制這撩人的聲音涌進自己腦海裡,而這香料,仍有撩人情慾的作用,蕭啓一時也難以控制自己的身體,心中沒來由的恐懼。
這時,那些女人已經爬到蕭啓周圍,香氣撩人,春意盪漾,一雙雙纖手在蕭啓身上游走,一名少女甚至用小嘴銜住了蕭啓的耳垂。
蕭啓心中急轉,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忽然,他猛的拔刀出鞘,向自己的左臂猛地一劃,鮮血噴濺,隨着劇痛和麻木,心中也清明瞭不少。
再看眼前,哪裡還有什麼女子,只是一片荒漠。
神巫噴出一口鮮血,頭一歪昏了過去,秀郡主一愣,急忙擡頭看去,只見中州城外的迷霧已經散去,隱約可以看到遠處大齊軍營飄揚的戰旗。
斷魂七絕陣,破。
大齊軍營,曲徑幽從軟墊上跳起來,衝出大帳吼道:“陣破了!”
衆人聞言,齊齊看向中州城。
中州城一改往日敗破,城門外,百越大軍嚴陣以待。原來,以前的守備空虛只是誘餌。
時至今日,所有部將才真正理解蕭啓的用心良苦。
陣已破,那麼,他們的七將軍,又在什麼地方?
看着一臉焦急的衆人,安平淡淡道:“將軍活着。”
話音剛落,衆人看到,他們的七郎,從迷濛晨霧中緩緩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