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立時動手,移走病人和冀大夫,李寒秋裝作病人,雷飛扮作冀大夫。小月易男裝,扮作樵童,守在一座山頂之上,順便照顧冀大夫。娟兒改着一身黑色勁裝,藏在橫樑之上。
匆匆五日,仍然不見有何動靜。
不但李寒秋覺得不耐,連娟兒也有些不耐煩了。
雷飛堅持再等兩日,過了七天,再不見有敵人來,再作商議。
第六日的日落時分,雷飛和李寒秋相對坐在榻前,想到改裝之後,在此白白等了六日,實是有些冤枉。
突聞一個清亮的聲音,傳入了室中,道:“藥師看他們是否會留在些地呢?”
李寒秋吃了一驚,急急側臥下去,拉上棉被,蓋在身上。只聽譚藥師的聲音應道:“我瞧他們等不了這麼久時間。”事出突然,雷飛也有些手忙腳亂,幸虧室中幽暗,對方雖然已行入室中,卻無法看清楚臥室內的景物。雷飛坐好身子,突然火光一亮,譚藥師已晃燃火把子行入臥室。
雷飛站起身於,裝作無限驚恐之狀。
譚藥師望了望雷飛一眼,燃起了榻旁木案上的蠟燭,熄去手中的火摺子,緩緩說道:
“你是什麼人?”
雷飛操十餘種方言,當下便模仿冀大夫的口音,答道:“老夫是一位治病的大夫。”
譚藥師道:“誰接你來此的了”
雷飛道:“一個瘦瘦的中年人。”
室中燭火明亮,雷飛看清楚了隨在譚藥師身前之人竟然是韓公子時,幾乎失聲而叫。
李寒秋側身而臥,無法看清楚來人也還罷了,那藏在樑上的娟兒。
看清楚來人之後,震驚更是超過雷飛。
但她自幼歷經苦難,鎮靜工夫超人一等,當下長長吸一口氣,鎮靜一下驚駭的心神。
譚藥師沉吟了一陣,道:“除了那瘦瘦的中年人外,還有什麼人?”
顯然,他心中仍然對雷飛存有懷疑,故意用言語探問。
雷飛望望韓公子,道:“還有一個,和這位公子年齡相若的人。”
譚藥師點點頭,道:“那是李寒秋了。”韓公子突然接口說道:“還有些什麼人?”
雷飛心情已完全鎮靜下來,道:“還有兩位姑娘,一個似是丫頭……”譚藥師道:“那是娟兒和小月了。”韓公子神色嚴肅地問道:“那位姑娘呢?”雷飛道:“他們四個人,兩天前下山去了。”韓公子一皺眉頭,道:“藥師,咱們不是在這四周布有眼線麼?”譚藥師道:“娟兒很聰慧,她們久居於斯,地形熟悉,也許別有捷徑而去。”目光轉到李寒秋的身上,道:
“這病人怎樣了?”
雷飛道:“那位姑娘說病人錯了。”
譚藥師淡淡一笑,接道:“終於發覺了。”
韓公子道:“他們發覺病人錯了,就棄之不顧,下山而去,是麼?”
雷飛搖搖頭,道:“他們臨去之際,告訴老漢好好照顧病人,多則七日,少則三日,就可以重回此地。”
譚藥師回顧了韓公子一眼,道:“娟兒雖然聰慧,但她因年齡所限,見聞不博,最難對付的,還是那個神偷雷飛。”
韓公子微微點首,卻未接言。
譚藥師目光轉到雷飛臉上,道:“大夫相信他們的話麼?”
雷飛嘆息一聲,道:“老漢不相信也得信了。”
譚藥師道:“爲什麼?”
雷飛道:“這裡距老漢住處,山高路遠,老漢風蝕殘年,如何能經此長途跋涉,他們說過,回來之後,就送老漢回家,老漢只有相信他們,在此等候,實也是別無選擇了。”
譚藥師輕輕咳了一聲,道:“大夫看這榻上病人,還有救麼?”
雷飛搖搖頭,道:“病入膏育,藥石罔效,據老漢看是沒有指望了。”譚藥師微微一笑,道:“他能活得這樣久,沒有斷氣,足見大夫高明瞭。”緩緩伸手,向李寒秋鼻息之間摸去。
雷飛心中暗道:“看樣子譚藥師尚未瞧出破綻,但此人老奸巨滑,也不能不作準備,免得傷在他的手中。”
李寒秋雖然面壁而臥,但他對譚藥師和雷飛交談之言,聽得甚是清楚。
他藝高膽大,一面暗中戒備,一面閉住呼吸,使氣息顯得很微弱。
譚藥師右手一探鼻息,匆匆收了回來,道:“大夫給他服用的什麼藥?”雷飛心中一動,暗道:“他要考我用藥,那可是一樁大大麻煩的事了。”心中念轉,口中說道:“怎麼?有何不對了?”
譚藥師淡淡一笑,道:“一個纏綿病榻數年的病人身體,極爲虛弱,但閣下能施用藥物、使他的勢大見好轉,足見大夫用藥高明瞭,我要看看他的脈搏。”
右手一探,伸入被中。
李寒秋側耳靜聽,已知事情到了無法挽救之境,右手一翻,五指反向譚藥師右腕之上扣去。
譚藥師驟不及防,被李寒秋一把扣住腕穴。
韓公子警覺甚高,右手一揮,呼的一聲,拍向李寒秋肘間“曲池”穴。
雷飛右手一伸,接過了韓公子的掌勢。
李寒秋挺身而起,冷冷說道:“譚藥師,認得在下麼?”
譚藥師雖然脈穴被扣,但仍然十分鎮靜,淡淡一笑,道:
“你是李寒秋。”
李寒秋道:“不錯,正是在下。”韓公子和雷飛對了一掌,向後退了兩步,未再發動攻勢。
雷飛也未再出手還擊,暗中運氣戒備。韓公子鎮靜,似是尤在那譚藥師之上,只見他肅然而立,冷冷地道:“娟兒,可以出來了。”娟兒由橫樑上,飄身而下,緩緩說道:“不要這樣叫我。”韓公子目光轉動,望了李寒秋和娟兒一眼,道:“我早想到了,諸位作此佈置,譚藥師太自信了,不聽在下之言。”
娟兒輕輕咳了一聲,道:“我也認識你,外貌純潔,內藏奸詐。”目光轉到譚藥師的身上,接道:
“你和我爺爺是多年的朋友,想不到你竟然害他。”譚藥師右腕脈穴雖然被扣,但仍然談笑自若地說道:“娟姑娘,你們沒勝。”雷飛道:“兩位想已在四周設下埋伏了?”
譚藥師道:“不錯。”
娟兒冷笑一聲,接道:“沒有用,論你們的埋伏多麼厲害,但你們要比我們先死。”
韓公子輕輕咳了一聲,道:“娟兒,請聽在下一言如何?”
這時,娟兒已退到了韓公子的身後,攔住了他的去路。
當下說道:“好,你說吧!我在聽着。”
韓公子淡淡一笑,道:“姑娘可是認爲在下和譚藥師合謀,害了令祖?”
娟兒道:“我爺爺病在數年之前,你縱有害他之心,也沒有害他的機會,你年紀太小了。”
韓公子道:“那是說姑娘相信在下和令祖的事無關了?”
這幾句話問得突然,娟兒怔了一怔,道:“你是否有關,對此已不關重要,我爺爺恐巳被人害死了。”
譚藥師道:“所以,在下覺着姑娘料事太過武斷了。”
韓公子目光轉動,環顧了室中四周一眼,欲言又止。他從容、鎮靜得直似是胸有成竹,逃離此地,易如反掌。
娟兒冷笑一聲,道:“韓公子,你笑什麼?”韓公子道:“在下不想多解說,因爲說了別人也不相信。”
娟兒道:“你倒說說着。”韓公子道:“藥師告訴在下姑娘居住於斯,因此,在下特來探望,姑娘不信是不信?”
娟兒搖搖頭,道:“我不信。”
韓公子道:“所以,在下之意,還是不說得好。”
娟兒目光轉到譚藥師的身上,道:“我爺爺是否還在人間?”
譚藥師道:“姑娘是否相信他已經死了呢?”
娟兒唰的一聲,抽出長劍,道:“譚藥師,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譚藥師道:“好,我洗耳恭聽。”
娟兒道:“不論我爺爺是否還活在世上,我心中充滿着仇恨,再激怒我,我們先殺了你,至少殘去你的身軀。”
譚藥師突然收斂起輕鬆之容,冷冷說道:“我也想說明一件事情,姑娘如若真把老夫一劍殺死,你就永遠無法再見到你爺爺。”
李寒秋五指如刀,深扣了譚藥師的脈穴。
譚藥師微微一皺眉頭,接道:“老夫死後,你們三位都將爲我償命,還要加上一個俞白風。”
娟兒、雷飛都知譚藥師之能,知他並非虛言恫嚇。
李寒秋卻是有些不信,道:“一個人脈穴被人拿住之後,還有傷人之能,倒是叫人難信得很。”
譚藥師道:“閣下已經中毒,一頓飯工夫之後,毒性開始發作。”
李寒秋道:“你如說得不誤,我想你應該死在在下之前。”
娟兒長劍一振,唰的一聲!劃破了譚藥師的右臂袍袖,冷哼一聲,道:
“你用藥迷倒我,但我未讓你施救,一樣地清醒過來。”
譚藥師道:“你留一些成形靈芝,解去身受之毒。”
娟兒暗道:“這人果然是料事如神。”
口中卻說道:“我還收有餘藥,你施毒也嚇不住人。”長劍一擡,閃閃寒芒,頂在譚藥師前胸之上,接道:“藥師,我爺爺在哪裡,不要迫我挖出你的心肝。”
譚藥師臉上閃掠過一抹驚異之色,但不過一瞬間,他又恢復了平靜,淡水一笑,道:
“姑娘,不能衝動,真的殺了我,你將遺憾終身。”
娟兒臉上泛現出一片堅毅之色,道:“從情形和你談話中已證明了你的爲人,你和爺爺是相交很久的朋友,但你卻對他下了毒手,你老奸巨猾,我自知鬥心機.決然不是你的敵手,所以,我不想和你比心機。”
譚藥師道:“但令祖的消息,除了我之外,別人再也無法知曉。”
娟兒道:“但如有你給他抵命,他死了也可瞑目。”
譚藥師道:“姑娘一向冷靜,此刻卻似是有些變了。”
娟兒道:“是的,我變得滿腔怨恨。”長劍一挑,劃破了譚藥師身上衣衫。
韓公子突然接口說道:“姑娘不能殺死譚藥師。”
娟兒冷笑一聲,道:“爲什麼?”
韓公子笑道:“姑娘看在下和譚藥師同時出現於此,想來定然是誤會在下和譚藥師聯手合作了?”
娟兒道:“我就算再笨一些,也會瞧得出來。”
韓公子笑道:“事實上並非如此。”
娟兒怒道:“胡說!”
韓公子搖搖頭,道:“姑娘,聽我說,在下說的都是句句真實之言。”
雷飛道:“娟姑娘,聽這位韓公子說明經過,譚藥師已落入我們手中,他如膽敢用藥,我要一刀一刀割死他。”
話甫落出,突然出手,點了譚藥師兩處穴道。
娟兒緩緩收了長劍,目光轉到韓公子的臉上,道:“你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韓公子道:“在下遇上了譚藥師,知姑娘住在此地,因此來此探望。”
娟兒冷笑一聲,道:“很動人。”
韓公子道:“這中間很多巧合,難怪姑娘不信,但如姑娘能想想在下的爲人,也許可以相信了。”
娟兒道:“你說下去吧!”
韓公子道:“你們就結伴同行,沿途之上,譚藥師幾度想施展迷藥迷倒在下,但均爲我事先點破,便得他無法下手。”
這幾句平淡奇之言,卻聽得雷飛臉色大變,暗道:“他如說得實在,這人的膽氣,才智,都非我等能夠及得了。”
娟兒目光轉到譚藥師,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譚藥師點點頭,默不作聲。
顯然、韓公子的話,很大地傷害了他的尊嚴。
韓公子輕輕咳了一聲,接道:“我們一起入山,直到將近姑娘居住之地時,他纔講了實話,說出雷飛和李兄都在此地。”
李寒秋道:“韓公子,兄弟高攀不上。”
韓公子微微一笑,也不反駁。
娟兒道:“這麼說來,你們剛纔說在室外設有埋伏的話都是詐語了?”
韓公子道:“真的,在下和譚藥師都帶有人來,在室外設下了埋伏,不過,我們是各用心機,誰也不知誰的埋伏如何。”
雷飛道:“兩位是臨時結伴,暫時聯手?”
韓公子道:“譚藥師太自信,他說諸位絕沒有這份耐心,候在山上,而且娟姑娘還在暈迷不醒之中。”
娟兒冷笑一聲,接道:“倒叫兩位失望了。”
韓公子道:“在下並未失望。”
娟兒道:“那是說韓公子早已料知我等在等候了?”
韓公子道:“在下的看法,因姑娘不是普通人物,因此,五十對五十,不過,如是依照在下的辦法,諸就算有準備,也無法搶去先機,擒拿住譚藥師的脈穴了。”
雷飛道:“在下倒要請教公子,有何高見了?”
韓公子道:“事情很簡單,在下原想要兩位屬下改裝易容,先入內查看,如此一來,你們縱有安排,也難如願以償了。”
雷飛冷然一笑,道:“我還道韓公子有什麼出奇之策,竟也是不過如此。”
韓公子道:“還有一個辦法,只有過太過慘酷,在下不願使用,也不屑使用。”
譚藥師輕輕咳了一聲,道:“我忘了寒飛,他見聞博廣,經驗豐富。”
韓公子道:“所以我們才着了他的道兒。”
譚藥師道:“很多事出人意外,我竟然未想到那娟姑娘會留下一些靈芝,得能清醒過來。”
娟兒道:“現在你知道了,時猶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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