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破人亡

一向大門緊閉,入夜後不見燈火的君家宅院,這一夜卻突然大異,在那大門上,院落中,到處張掛着氣死風燈,耀如白晝,一片通明。

兩個身佩單刀的勁裝大漢,守在虛掩的大門之內,四隻壯如小牛的猛犬,在燈火輝煌的庭院之內四處走動。

大廳上高燃着四支兒臂粗細的紅燭,擺着一席酒菜。

那青衣老者,和一個四旬左右的中年美婦,端坐在主位之上。左邊是一位年約二十的勁裝少年,背插長劍,斜揹着一隻鹿皮袋子。右面是一位年約十六七歲的姑娘,燭火下只見她發覆綠雲,臉潤桃花,生得十分豔麗,只是星目含憂、柳眉輕蹙,若有無限心事,但懷中卻抱着一柄帶鞘短劍,加上一身玄色勁服,憂苦中仍不失剛健英挺之氣。

那面有刀疤的大漢,此刻也換穿了一身黑色的勁服,腰中圍着一條軟鞭,站立廳門口處。

一堵屏風,擋在大廳,遮去了後面的景物。

只聽那中年美婦輕輕嘆息一聲,道:“什麼時光了?”

青衣老者道:“已近三更。”

左面那勁裝少年接道:“爹爹不是說過那人三更以前,定然會來麼,此刻已近三更,怎的還不見一點動靜?”

青衣老者嘆道:“孩子,但願他永不來此纔好。”

這時,夜色正濃,鬥換星移,正是三更時分。

那虛掩的木門,突然被人推開。燈光照耀中只見來人全身白衣,背上斜插長劍,只不過二十一二的年紀,但神情冷漠,行動之間,自然有一股肅煞之氣。

兩個身佩單刀的勁裝大漢,突然一齊橫身,攔住了去路,齊聲喝道:“朋友,深更半夜,帶着兵刃,闖入人家住宅,那是非奸即盜了。”

白衣少年神態舉止,有着無與倫比的沉着,冷冷地看了兩個佩刀大漢一眼,緩緩說道:“這是君天奉的住宅?”

兩個執刀大漢齊聲應道:“正是君老爺的住宅。”

白衣少年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在下並沒有跑錯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兩位是君天奉的什麼人?”

兩個帶刀大漢相互看了一眼,突然一齊抽出單刀,冷冷喝道:“兩個護守住院的無名小卒。”

白衣少年冷峻的目光,緩緩掃掠了兩人一眼,道:“兩位請讓開路。”

左首大漢哈哈一笑,道:“閣下說話,也不怕大風閃了舌頭麼?”

白衣少年雙目暴射威凌的神光,道:“兩位自尋死路,那是怪不得在下手段毒辣了。”

左首執刀大漢,一擡手中單刀,怒道:“年紀輕輕的小娃兒,說話如此無禮,在下非得教訓你一頓……”

話未說完,突見寒光一閃,緊接響起兩聲慘叫和兵刃落地之聲。

凝目望去,只見兩個執刀大漢,手中兵刃跌落在地上,一個左手抱着右臂,一個雙手捧着右肋,蹲在地上,半身爲鮮血所染,顯是受傷甚重。

那白衣人冷冷地望了兩人一眼,緩步向前行去,順手把劍上血跡在左側一個大漢背上抹去,還入鞘中。他的舉止瀟灑自然,不慌不忙,但卻自有一股冷漠、霸道的氣勢,震懾人心。

大門內,距離大廳之間,還有六七丈遠,這中間,是一座廣大的庭院,除了正中一條紅磚鋪成的道路之外,都種滿了青青的短草。

庭院中,原本高挑着八盞氣死風燈,明亮的燈火,照徹庭院,但那兩個執刀大漢,受傷棄刀之後,八盞高挑的風燈,突然熄了。原來耀如白晝的庭院中,突然間黑了下來,一片黑暗。

那白衣人微一停留,又舉步向前行去。

突然間,兩團黑影,疾如電光石火一般,分由兩個方向,疾射而來。

白衣人手腕擡動,寒芒連閃中,響起了兩聲慘厲狗吠。

原來,分由兩側攻向白衣人的黑影,竟然是兩條大如小牛的猛犬。

白衣人劍法奇厲,兩條惡犬一條被新作兩斷,一條被利劍穿頭而死。

這時,庭院一角暗影中,突然有人發話,說道:“閣下是什麼人,深夜僅劍,衝入民宅,出手殺人,難道就不怕王法麼?”

這幾句話,用藍青官話說出,頗似出自官府人物之口。

那白衣人突然停下腳步,猶豫了一陣,說道:“在下來找那君天奉和他全家老小,諸位如若不是君家子弟,儘管逃離此地,或是站在一側,袖手旁觀,在下絕不妄殺無辜。如若有人妄圖干涉,不論他是何身份,在下也是劍不留情。”

說完,又舉步向前行去。

這幾句話,說得十分明顯,那無疑警告在場之人,不論是何身份,都別想借用聲威、權勢,干涉此事,只有憑藉着真實的本領才行。

大約暗影中發話之人,似是已經聽出白衣人堅決的語氣,無可妥協,竟是不再接口。

這時,那白衣少年已然行過一半廳院,高燃紅燭的大廳中,景物清晰可見。

突然間,嗤嗤兩聲輕響,劃空而來。

白衣少年霍然警覺到那是一種細小的暗器之聲,立時一仰身,施出“鐵板橋”的功夫,背脊貼地,橫裡一翻,避開四尺,正待挺身而起,兩股疾風又急襲而來。

只見那白衣人身子一沉,揹着實地,長劍飈然推出。

但聞汪汪兩聲犬吠,兩隻巨大的白毛巨犬,齊齊攔腰被斬作四截。

白衣人緊接着一挺而起,仍然大步向廳中行去。

但聞一角黑影中喝道:“打!”三點白芒,破空而至。

白衣人長劍疾起,一陣金鐵交鳴,三點寒芒盡爲擊落,長劍護身,縱身一躍,疾如海燕掠波,起落之間,已到了大廳外面。身法快速絕倫,庭院中暗影處埋伏的甚多暗器手,暗器還未來及打出,白衣人已然躍近廳門。

這時,那面有刀疤的大漢,已然解下腰中軟鞭,當門而立,手腕一振,十三節亮銀軟鞭,突然筆直點來。

白衣人冷笑一聲,長劍向外一推,貫注在劍身的內力,逼住軟鞭,直欺到廳門前面,冷冷說道:“你是君天奉的什麼人?”

那刀疤大漢眼看那白衣人踏中宮直欺而入,心中大是震駭,暗道:“這小子用的什麼劍法,竟有如此威勢。”

顧不得回答那白衣人的問話,手腕一挫,想收回軟鞭,同時身子也向後退去。

白衣人冷笑一聲,長劍一沉,道:“斷你的右腕。”

喝聲中劍勢去如電閃,寒芒過處,斷腕和銀鞭一齊落地。那刀疤大漢慘叫一聲,疾退一側。

白衣人並未立時奔入大廳,目光轉動,冷冷喝道:“那一位是君天奉?”

那青衣老者緩緩站起身子,道:“區區在下。”

白衣人一擡腳,不見他作勢躍奔,陡然間欺到了幾人的筵席之前,緩緩說道:“君天奉!這座酒席之上,都是你的家人?”

君天奉道:“這位是拙荊。”

那中年美婦站起嬌軀,微一欠身,重又坐了下去。

君天奉望着左面的勁裝少年,道:“犬子君中平。”目光轉到右面那少女身上,接道:“小女君中鳳。”

白衣人冷峻的臉上,有如罩上了一層冰霜,看不出一點表情,緩緩說道:“全家都集齊了?”

君天奉道:“一門四口,盡在此廳。”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我想你們定然還約有助拳之人。”擡頭望着那廳中屏風,接道:“不用鬼鬼祟祟躲起來了。”

只聽兩聲輕咳,屏風後緩步走出兩個中年大漢,全都是身着勁裝,外罩披風,左面一人肩頭上透出刀把,右邊一人右手抱着一對判官筆。

白衣人神態冷冷掃掠了兩人一眼,道:“還有麼?”

那背上插刀的大漢一抱拳,道:“兄弟陳兆琪,承蒙江湖上朋友們的擡愛,稱兄弟刀裡藏鏢。”

白衣人冷然接道:“好,等一會我讓你死在自己鏢上。”

陳兆琪濃眉一聳,欲待發作,但卻又忍了下去。

白衣人目光轉到那懷抱判官筆的大漢身上道:“你叫什麼?”口氣咄咄逼人,太不客氣。

那懷抱判官筆的大漢,淡淡一笑,道:“兄弟白楊莊的宋鴻保。”

白衣人擡頭望着屋頂道:“兩位來此,是爲那君天奉出頭了?”

宋鴻保道:“咱們只是想從中調解,有道是冤家直解不宜結,閣下報仇殺人……”

白衣人冷笑一聲,接道:“就憑你們兩位麼?”

陳兆琪怒道:“在下闖蕩了數十年江湖,從未見閣下這般狂妄人物。”

白衣人道:“你今天見到了,當該是死可瞑目。”

宋鴻保接道:“咱們並無替那君天奉出頭之意,只是想調解此事……”

白衣人冷厲地喝道:“住口,當年家父被殺之時,兩位怎不肯從中調解呢?”

陳兆琪緩緩接道:“這麼說來,閣下是不肯賞我們一個薄面了?”

白衣人道:“不錯,兩位如認不平,不妨代那君天奉接我幾劍。”

陳兆琪一擡手,拔出厚背開山刀,道:“陳兆琪會過了不少高人,但卻從未見過閣下這般年紀,生性如此狂傲的人,想必是身懷絕技的高人了。”

白衣人突然一振手腕,唰唰兩劍,刺了過去。

這兩招劍勢奇奧,迫得那陳兆演連退三步,纔算把兩劍讓開,手中空握着厚背開山刀,竟然無法施展。

白衣人冷冷說道:“如若你們還有人,最好是一齊動手,免我多費手腳。”

這兩人之中,以那宋鴻保涵養較好,但也被白衣人狂傲之氣,激得心頭冒火。冷冷說道:“閣下這等咄咄逼人,未免太過份了。”

白衣人道:“在沒有動手之前,你們還有逃命的機會。”

宋鴻保雙筆一分,雙手各握了一支,道:“看來今日非得一戰不可了。”

白衣人道:“本與你們無關,但兩位硬要出頭,那是自尋死路。”

長劍一振,寒芒閃動,分攻了宋鴻保、陳兆琪每人一劍。

他出劍快速,宋鴻保來不及揮筆招架,被迫橫裡閃避五尺。

那陳兆琪早已有備,厚背開山刀一招“拒虎門外”,劃出一片刀芒,封擋劍勢。

他手中開山刀,重達三十六斤,希望藉沉重的兵刃,砸飛白衣人長劍,哪知白衣人劍法詭奇,劍勢一轉,巧妙絕倫地避開了刀鋒,劍如靈蛇,順刀而下,直取手腕。

陳兆琪吃了一驚,眼看那長劍來如閃電,如若不棄去手中開山刀,收腕避劍,勢必要傷在那利劍之下不可。但如棄去手中開山刀,半輩子闖蕩江湖得來的威名,將在一剎那間,盡付流水。

就在他心中一猶豫,白衣人的長劍,已然劃傷了手腕。

陳兆天急急鬆開五指,丟棄手中開山刀,但爲時已晚,右腕已被那白衣人凌厲惡毒的長劍斬斷腕上兩道筋脈,鮮血泉涌中,手腕軟軟垂下。

這白衣人劍勢惡毒無比,一劍之下,竟使那成名數十年的陳兆琪棄刀斷腕,永成殘廢。

刀裡藏鏢陳兆琪,也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卻被這白衣人在一合之間,斬斷了腕上主脈,從今以後,再也無法用右手施刀,這份惡毒,登時令廳中人臉色大變。

白衣人長劍一收,目光轉到白楊莊主宋鴻保的臉上,冷冷說道:“輪到你了。”

宋鴻保闖蕩江湖數十年,從未見過這等詭奇、惡毒的劍勢,眼看那陳兆琪永成殘廢,心頭大爲震駭,但那白衣人指名挑戰,在衆目睽睽之下,又不能裝聾作啞,只好硬着頭皮道:“閣下的劍招很惡毒。”

白衣人冷笑一聲,道:“你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亮出兵刃動手,一條是立時退出君宅。”

宋鴻保呆了一呆,只覺走既不能,打也不是。

君天奉突然站起身子,一擺手,道:“宋兄,此人爲兄弟而來,自該由兄弟一身承當,家兄、陳兄既是無法調解,那就不用管了。”語聲微微一頓,抱拳對那陳兆琪一個長揖,接道:“連累陳兄受傷,君某心中不安至極,陳兄這份隆情高誼,兄弟是永記心頭,但得今宵不死,日後定有報答。”

忽聽陳兆琪駭然大呼道:“七絕魔劍!七絕魔劍!專以殘人軀體、廢人武功的七絕魔劍!”

這幾聲呼叫,有如狼嗥,叫得人入耳驚心,心悸魂飛。

白衣人冷肅的臉上陡然滿布煞氣,冷冷說道:“不錯,在下施用的劍法,正是七絕劍。”

陳兆琪道:“數十年來,從沒有一個人能在七絕魔劍下,保有武功。”

突然拔足狂奔,直向廳外衝去。

白衣人也不攔阻,任他奔出廳外,兩道冷漠的眼神卻逼注在宋鴻保身上,道:“你是戰是逃?也該決定了?”

宋鴻保心中驚恐已極,雙手分握着兩支判官筆,緩緩說道:“施用七絕魔劍的人,一向都是獨臂、獨目的人,閣下怎麼……”

白衣人突然揚手一劍,寒芒閃動中,宋鴻保左手判官筆應手飛起,啪的一聲,跌落在酒席正中,打得磁盤碎裂,油湯濺飛。

這一劍勢道,快速無比,宋鴻保要待舉筆招架,已自不及,左手判官筆應手飛起,同時,四個手指,也被削落,落在大廳內青磚地上。明亮的燭火照耀下,只見那四個手指,因肌肉的收縮,仍微微在顫動。

宋鴻保驚恐劇疼中,急步向廳外衝去。

白衣人目光微動,四顧了一眼,冷漠地說道:“君天奉,你還邀請些什麼助拳的人,叫他們出來吧!”

君天奉面如死灰,搖搖頭,道:“縱然還有,也要傷你劍下。”

白衣人突然仰天大笑三聲,笑聲激盪全室,燭火微微搖顫。

顯然,這白衣人不僅有着奇詭、凌厲的劍術,而且還有着深厚的內功。

白衣人停下了笑聲,冷漠的臉色上泛起了一抹黯然、傷痛的神情,緩緩說道:“君天奉,你知道我是誰麼?”

君天奉雙目神凝,望着那白衣少年,臉上是一片驚恐神情,一字一字地說道:“太極劍李清塵的後人。”

白衣人冷冷接道:“不錯,你既然知道,那也不用我數你罪狀了,你們自己動手,還是由我動手?”

君中平霍然站起身子,手握劍把,正待拔出長劍,突聞君天奉怒喝道:“畜牲大膽,還不給我坐下。”

君中平被父親一聲喝罵,緩緩又坐了下去。

一直黯然垂首而坐的君中風,此刻突然擡頭說道:“爹爹,哥哥他……”

君天奉怒道:“丫頭多口。”

君中鳳不敢出言頂撞,也垂首不言。

君天奉對那白衣人拱拱手,道:“李公子,昔年令尊的事,和犬子、小女,全都無關,那時小女既未出世,犬子也尚在襁褓之中,我們一門四口中,只有君天奉一人蔘與此事,因此,君某厚顏向公子請求,放犬子、小女一條生路。”

白衣人冷峻的目光,緩緩由君天奉夫婦臉上掃過,道:“當年你君天奉可有這等慈悲心腸?”

君天奉道:“君某自知做錯了事,因而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目光一掠那中年美婦,接道:“拙荊無辜,但她遇人不淑,受夫牽連,和在下共受利劍加身之苦。”

那中年美婦說道:“夫債妻還,古有明訓,賤妾死而無憾。”

白衣人神情冷肅地說道:“昔年參與其事的,除了柳長公、原子謙和君天奉之外,還有什麼人?”

君天奉道:“柳長公主持其事。”

白衣人接道:“我已殺了他子侄兒孫一十七人,柳家人未留有一個活口。”

君天奉輕輕咳了一聲,道:“原子謙從中策劃。”

白衣人接道:“他們父子五人,盡作我劍下之鬼。”

語聲微頓,更轉冷厲地接道:“除了你們三人,還有什麼人?”

君中風突然擡起頭來,星目中滿含淚水,神情激動道:“不要逼我爹爹,他已經做錯了事,爲何你還要陷他於不義?”

君中平起身接道:“我們父子母女,都有還手之能,家父只不過怕我們受到傷害,才這般息事寧人,甘心忍辱,閣下這般口氣咄咄,不覺着逼人過甚麼?”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我能查出那柳長公、原子謙和你君天奉,難道查不出其他的人麼?說與不說,那也難不了在下。”

君天奉似是未料到君中鳳、君中平竟然會突然出言頂撞那白衣人,要待出言阻止,已自不及。

君中風柳眉聳揚,緩緩說道:“我父子母女,上下兩代,都在此處,你要怎樣,儘管清說。”

白衣人冷然望了君中鳳一眼,道:“也許令尊聯合羣醜,加害先父之時,姑娘還未出生人世。”

君天奉聽那白衣人的口氣,話中似有轉機,急急接道:“昔年的事,都是君某一人所爲,和拙荊、犬子及小女,都無關連。”

白衣人仰臉望着屋頂,冷然接道:“君天奉,你的意思,可是要我放了你的夫人,和兩位子女麼?”

君天奉道:“在下願爲音年的事,償付代價,但犬子、小女,與此無關,還望公子能高擡貴手,放過他們。”

白衣人道:“有道是夫債妻償,父債子還,牽連所及,豈謂無辜,但我決不傷你們君姓以外僕從、護院,除非他們自行出頭,逼我出手。”語聲微微一頓,神色更見冷肅,雙眉聳揚,雙目放光,揚了揚手中長劍,接道:“但我給你們求生的機會,你們夫妻子女,可以聯合出手,只要能從我劍下逃走,昔年恩怨就一筆勾銷,我也絕不再追殺爾等就是。”

君中平回顧了君天奉一眼,道:“爹爹,請恕孩兒多口,事已如此,何不放手一搏,死也死一個轟轟烈烈。”

君天奉輕輕嘆息一聲,道:“七絕魔劍之下,從未有逃生之人。”

君中風突然向前行了兩步,咽的一聲,懷抱短劍出鞘,道:“爹爹,這人冷酷狂傲,毫無慈悲之心,好言相求,徒自招辱,倒不如放手和他一戰了”

短劍突然探出,一招“毒龍出穴”,刺向敵人前胸。

白衣人微一擡腿,身子陡然間,避開五尺,卻未還手。

君中風怒聲喝道:“你怎不出劍還擊?”

白衣人冷冷說道:“在下一還手,姑娘不死必傷。”

君中風欺身而進,正待攻出第二劍,君天奉卻突然舉步一跨,擋在女兒身前,喝道:“你豈是七絕魔劍之敵,還不給我住手。”

其實,不用君天奉開口呼叫,君中鳳已急急挫腕收劍。

原來,君天奉這舉步一跨之勢,正好擋在君中風的劍前,君中風一劍刺出,正好刺向父親背後。

白衣人冷漠地說道:“時光不早了,在下無暇多留,閣下也該亮出兵刃了。”

君天奉慘然一笑,撩起長衫,取出一對金環,道:“閣下請看老朽這身衣着,不難知曉老朽早已無抗拒之心,但得能放過犬於、小女,老朽夫婦願束手就縛,聽憑發落。”

這幾句話,說得十分淒涼,老淚滾滾,垂下雙腮。

白衣人搖搖頭,道:“你們唯一的生路,就是合力衝出廳門,從我劍下逃走。”

君天奉突然回過頭,高聲對君中平、君中鳳道:“如若你們還承認是我兒女,那就答允爲父的一件事情。”

君中平、君中鳳齊齊欠身說道:“爹爹只管吩咐。”

君天奉道:“這位兄臺乃七絕魔劍的傳人,那是一言九鼎,絕不更改,他說過,只要你們逃出此廳,就不再追殺你們,決然是不會錯了,爲父的一動手,你們破窗而出,各奔一個方向。”

君中鳳接道:“哥哥身系我們君家香火,理該逃走,女兒我……”

君天奉厲聲喝道:“不聽爲父之言,就不是君家兒女。”

君中風正待接口,白衣人已冷冷接道:“君天奉,不必用話套我,我說的從廳門之中衝出,如是破窗而去,我是一樣追殺。”

那中年美婦緩緩站起身子道:“殺人不過頭落地,閣下欺人太甚了。”

白衣人冷冷說道:“你們可以打,也可以自絕而死,難道還不算寬大?”

君中平回目望着君天奉,道:“爹爹,如其坐以待斃,何不出手一拚,孩兒願打頭陣。”

君天奉怒聲喝道:“畜牲還不快走,爲父替你攔擋追兵。”

白衣人一對星目,神光暴射,不停在君天奉、君中平臉上移動,神情冷肅,一言不發,似是在全神戒備,以防有人逃走,又似是在欣賞着他們父子、母女間的爭執。

只聽中年美婦道:“孩子,你走吧!只有你逃出此地之後,你爹爹和我,以及你妹妹才能放手一戰。孩子,如若你將來機緣巧合,學得對付得了七絕魔劍的武功,再替我們報仇,要不然就息隱山林,埋名耕讀,替君家留下一脈香火。”

這幾句話含滿了母子至情,也充滿着離緒別愁,哀婉、淒涼,動人心絃。

君中平雙目中流下淚來,道:“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畏死偷生。”

君天奉突然飛起一腳,踢在君中平後胯,道:“畜生大膽,還不快走。”

這一腳力道甚強,但卻在踢中君中平後,內力才發了出去,一股強大的暗勁,生生把君中平託了起來,直向後窗飛去。

但白衣人冷笑一聲,道:“給我留下。”雙肩一晃,人劍合一,直衝過去,寒芒閃動中,響起了一聲悶哼。

緊接着撲通一聲,似是有物從空中摔下。

白衣人的動作太快,快得令君天奉、君中鳳來不及出手阻止。

凝目望去,只見那君中平手握劍把,倒臥在地上,肋間鮮血泉涌,流了一地。

那君中平受傷似是很重,跌摔在地上之後,一直就未再講話。

再看那白衣人,右手中執着長劍,長劍上半截爲鮮血所染,臉色肅穆,但卻已退回原地。

這不過一剎那間發生的事情,但卻是突變驚心,只看得君天奉呆在當地,半晌說不出話。

良久之後,那中年美婦才突然啊呀一聲,蹲下身子,抱着君中平,說道:“孩子、孩子,你傷得很重麼?”

君中平緩緩睜開雙目,道:“孩兒傷得不重,母親不用擔心。”言罷,掙扎欲起,但他傷勢過重,剛剛坐起,人又倒了下去。

君天奉喃喃自語道:“七絕魔劍之下,從無完全之人,不是死亡,就是殘廢,這傳言果然是不錯了。”

君中風突然一咬銀牙,嬌聲叱道:“好狂的人,好毒的劍。”縱身而上,揮劍擊去。

白衣人長劍一揮,測的一聲,震開了君中風的劍,道:“令尊和柳任公、原子謙,有些不同,他還有一些悔悟之心。”目光一驚君天奉,接道:“不過如說你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在下就有些難信了,但看你養這些惡犬豪奴就不像退出江湖的樣子。”語聲突轉嚴厲,又道:“念你有悔悟之心,在下網開一面,放你女兒一條生路,讓她逃命去吧!”

君中風吃那白衣人揮劍一擋,震得右臂痠麻難擡,心知自己武功,絕難是人之敵,這白衣人並非故作狂言,確能在片刻間,盡屠君家一門,想到年邁老父,即將在那惡泥劍招之下血流五步,不禁芳心欲碎,突然棄去手中寶劍,欠身說道:“李公子。”

白衣人雖不還禮,但卻閃身避開,也不受禮,冷冷說道:“姑娘趁在下主意未變之前,快些逃離此地吧!”橫跨兩步,讓開一條去路。

君中鳳黯然嘆息一聲,望了那重傷臥地的君中平一眼,道:“家兄已傷你劍下,縱然不死,亦將落得個終身殘廢,今生今世,再難習練武功,那是永無復仇之望了。”

白衣人冷笑一聲,道:“在下滿腔仇恨之火,姑娘如再不走,也許在下會突然改變心意了。”

君中鳳淒涼一笑,道:“家父年紀老邁,氣血漸衰,已然超越了練武的年齡,縱然能再活一段歲月,也是永無找你李公子報仇的機會。”緩緩屈膝而跪,繼續說道:“賤妾代年邁的老父,已殘的長兄求命,望公於劍下慈悲,放他一條生路,父債女還,賄妾願在公子劍下碎屍一死,或終身爲奴爲婢,償付家父昔年一念之錯鑄下的大憾、大恨。”

君天奉厲聲說道:“小丫頭,還不快些逃命,胡說八道些什麼?”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這要求太過份了。”

君中風黯然一嘆,道:“賤妾願代家父一死。”

白衣人看她雙額淚滾,有如帶雨梨花,冷肅的臉上,緩緩綻開了一縷慈和之容,但卻如閃光一現,一瞬間,又恢復了那冷肅的面容,道:“你父乃主兇之一,豈可饒恕。”

君中鳳悲苦的臉上,陡然間涌現出一片怒意,伸手撿起地上短劍。

君天奉陡然大喝一聲,道:“鳳兒,你如還認我是你爹爹,那就快些逃命去吧!”

喝聲中金環遞去,搶在君中鳳身前,攻向那白衣人。

他心知這白衣人劍招的惡毒,以君中鳳的武功,難以接下兩劍,是以搶先出手。

白衣人長劍疾起,一陣叮叮咚咚金鐵交鳴之聲,君天奉手中金環,全被震盪開去。反手還擊,唰唰兩劍,橫削過去。

但聞得一聲悶哼,君天奉手中雙環,齊齊跌落地上。

原來,白衣人攻出的兩劍,分刺中君天奉雙腕脈穴,斬斷了腕上兩條主筋,雙手殘廢,金環落地。

君天奉劇疼攻心,兩腿間鮮血泉涌,但他卻強自忍住,未呻吟出聲。

白衣人冷冷道:“君天奉,你還有什麼本領未施展麼?”

君天奉心知已無半分僥倖可言,強忍傷疼、悲苦,說道:“大丈夫一言如山,你說過要放走小女,想來不是戲言了。”

君中鳳哭道:“女兒縱然逃得性命,也難報父母大仇,逃走何用。”

君天奉怒道:“那總比君家滿門死光了好些。”

白衣人冷肅的目光,投注君夫人的身上,道:“夫人可以出手了。”

君夫人黯然說道:“賤妾自知非敵,但也不甘坐以待斃。”右手一揚,一串寒芒,疾射而出。

白衣人長劍掄動,寒光繞體,一陣叮叮咚咚之聲,四枚白虎釘,盡爲擊落。

就在那白衣人擊落君夫人四枚白虎釘的同時,君夫人左手中一把匕首已然刺入前胸。

她手握匕首把柄,望着導中鳳,緩緩說道:“鳳兒,聽你爹爹的話,快些逃命去吧!”目光轉到君天奉的臉上,接道:“賤妾先走一步了。”拔出匕首,一股鮮血,噴了出來,身軀蓬然倒了下去。

君天奉目睹君中鳳,高聲喝道:“鳳兒聽到你母親的遺言了麼?還不快走,等待何時,爲父的不能再管你了。”一躬身軀,直向牆壁之上撞去。

但聞蓬的一聲,腦漿迸出,撞牆碎頭而死。

君中鳳眼看着慘局連綿,頃刻間父母雙亡,長兄傷重臥地不起,是否能活,很難預料,一個歡樂融融的家庭,轉眼間家破人亡。

她呆呆地望着那白衣人,說不出心中是傅是恨,震悼過度,反使她有些茫然無措。

白衣人冷笑一聲,道:“我答應過放你,你可以走了。”大步行向君中平的身前,舉起手中長劍。

君中風如夢初醒,尖聲叫道:“不要再傷我哥哥。”

白衣人頭也不回,冷然應道:“我沒有答應放他,殺他之後,在下也該離開此地了。”

君中子傷勢奇重,早已無反抗之能,只有閉目等死——

第五十二章 花會開場第五章 瞎子擋道第五十三章 風波乍起第七八章 公子多才第三十六章 成形靈芝第三十九章 青冢巧遇第五十章 妒即是愛第二十章 誰是兇手第二十六章 卿有何圖第二十九章 風雨欲來第六十二章 同命鴛鴦第七十章 各極其奇第八五章 靈芝解毒第二十一章 會武館主第三章 步步陷阱第八三章 一公一絕一瘋劍第二十六章 卿有何圖第六十四章 勝負難分第十五章 大戰乾坤第三十六章 成形靈芝第七九章 魔劍揚威第五十四章 驚濤連綿第二十二章 小廟結義第二十五章 被迫殺人第五章 瞎子擋道第三十九章 青冢巧遇第七八章 公子多才第七二章 三英姑娘第五十五章 秦淮花會(一)第七四章 霸王請客第二十二章 小廟結義第六十一章 打抱不平第四十九章 鐵口論相第二章 奇婢相救第六十章 白髯紅顏第十二章 虎穴游龍第四十六章 交換人質第八九章 開門誘敵第六十五章 最喜婦人心第六十六章 被迫登臺第八二章 先殺公子第十四章 鐵柺婆婆楔 子第十五章 大戰乾坤第八一章 仙霞訪美第七三章 贏得佳人第五十二章 花會開場第十七章 劍下游魂第八四章 搶盜靈芝第八九章 開門誘敵第八一章 仙霞訪美第五十五章 秦淮花會(一)第七七章 地窖老人第七章 篷車奇遇第三十五章 借刀殺人第八六章 良醫怪病第十二章 虎穴游龍第十五章 大戰乾坤第三十八章 開始熱戰第五十五章 秦淮花會(一)第三十四章 江湖險惡第十三章 重金聘敵第九章 毒翻雙刀第四十五章 疑雲難解第六十二章 同命鴛鴦第三十五章 借刀殺人第八七 竟非吾祖第五十八章 秦淮花會(四)第八一章 仙霞訪美第七二章 三英姑娘第八一章 仙霞訪美第六十一章 打抱不平第六章 忍辱負重第六十二章 同命鴛鴦第一章 家破人亡第六十九章 畫舫一夜第十六章 勢均力敵第二十六章 卿有何圖第十三章 重金聘敵第四十四章 無量大師第十章 拜見堡主第六十七章 辣手摧花第七五章 共死刀陣第六十六章 被迫登臺第二十七章 荒祠中迷第五十五章 秦淮花會(一)第六十章 白髯紅顏第六十六章 被迫登臺第五十八章 秦淮花會(四)第二十九章 風雨欲來第二十八章 江南雙俠第二十六章 卿有何圖第十八章 名俠實盜第五十二章 花會開場第六十五章 最喜婦人心第十七章 劍下游魂第七十章 各極其奇第二十四章 艱難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