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自稱拜師尊的青袍佩劍的長髯大漢,突然站起身子,道:“張大堡主,可是衷心想見那兇手麼?”
張子清道:“他要來,終歸要來,在下能早些見他最好。”
拜師尊道:“那就不用等到明日。”
突然脫下青衫,露出一身白衣,則地一聲,抽出長劍,放在木桌上,舉手一抹,長髯盡脫,緩緩揭下了人皮面具,道:“在下就是諸位口中的兇手了。”
他在大廳之中,羣豪目光睽睽之下,從從容容,恢復了本來面目,一身白衣,和那冷肅、英俊的面容。
張子清想不到自己四處召請高手相助,不計名望,只求身負真才實學的人,進入鐵花堡來助戰,以拒強敵,卻不料自己竟把強敵引入了鐵花堡來,辛辛苦苦,花費不貲,設立的機關、埋伏,一點阻攔強敵的作用也未發揮,反而被自己恭恭敬敬地接了進來,這人的機智,自非常人能比。
他心中雖然害怕,但卻力持鎮靜,淡淡一笑,道:“你就是那連殺柳長公、原子謙和君無奉的兇手麼?”
白衣人冷然一笑,道:“不錯,今日我要殺你張子清和黃少堂。”
張子清故作鎮靜地哈哈一笑,道:“你既然進入鐵花堡,我們已跑不了,時間長的很,不用急在一時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在未動手之前,老夫想先問你幾句話。”
白衣人冷漠一笑,道:“那要看你問什麼,和我高不高興回答。”
張子清目光環顧了大廳一眼,道:“這些人都是你的助手了?”
白衣人冷笑道:“我爲什麼要他們相助,何況他們也幫不了忙。”
張子清聽出廳中羣豪,不是他的助手,心中輕鬆了甚多,當下道:“閣下總該有一兩位朋友陪同而來吧?”
白衣人似是已窺出那張子清的用心,淡淡一笑,不再答話。
張子清輕輕咳了一聲,道:“諒你一個人,也不敢來。”
白衣人冷笑一聲,突然伸手抓起桌上長到,迅快地一揮,在身泛起了一圈劍光。
他動作快速,快得令人根本無法看得清楚。
只聽一陣波波輕響,五枚泛現藍芒的毒針,落在地上。
這些人大都自力過人,清晰地看到了五枚毒針。
白衣人冷峻的目光,轉註到戴昆的臉上,道:“是你發的毒針?”
戴昆道:“不錯。”
白衣人道:“用心何在?”
戴昆道:“取你性命。”
白衣人目光掃掠了整個的大廳一眼,道:“我來找張子清、黃少堂報仇,諸位都是與此事無關的人,最好是置身事外,免得受此牽連,自招麻煩上身。”
戴昆緩緩說道:“閣下已知我等是貪圖重賞而來,你如殺死了兩人,咱們找哪個領賞要錢?”
白衣人道:“我殺死他們之後,兩人集斂的古寶、古畫,已成了無主之物,諸位能取好多,就取好多了。”
徐天興道:“在下不要珠寶黃金,只要那位姑娘如何?”
白衣人冷冷說道:“那是你的事了,和在下何干?”
徐天興道:“在下之意,是希望閣下不要從中作梗,挺身救人。”
白衣人緩緩說道:“在下只是說明此事,和諸位無干,最好是不用多管,但如有人一定要插手多管,那也只好聽憑自便了。”說着話,起身離位,在衆目睽睽之下,大步行入廳中,接道:“張子清,你下來受死吧!”
張子清目光轉動,望了羣豪一眼,哈哈大笑,道:“這兇手未曾出現之前,諸位都一個個說得神氣活現,不是要生擒於他,就是要取他之命。此刻兇手在諸位眼前,但諸位卻又一個個噤若寒蟬。”
青袍老人接道:“那也許是因爲你大堡主懸賞過薄之故。”
張子清道:“藍兄要什麼?”
青袍老人道:“那幅《劉海戲蟾圖》。”
張子清道:“兄弟一定奉送。”
徐天興道:“那位姑娘呢?兄弟代子未婚,大堡主還未答允。”
張子清道:“好!如若那位姑娘還活着的話,在下就一定送給徐兄爲媳。”
那白衣人神態冷靜,站在一側,動也不動,有如早已胸有成竹一般。
但聞那戴昆高聲說道:“大堡主對別人都許下重賞,在下呢?”
張子清道:“戴兄要什麼?”
戴昆道:“兄弟要的只怕你張堡主無法答應。”
張子清道:“只要兄弟力所能及,我是無不答應。”
戴顯道:“在下想要那位姑娘,可借你大堡主已然答允送人爲媳了。”
張子清道:“戴兄喜愛,兄弟答允再替你找上一個如何,保證不在那位姑娘之下。”
戴昆冷笑一聲,道:“那我姓戴的不會自己找麼?”
魏氏兄弟和龐飛一直未曾接言,但兩人卻仍坐在原地未動。
白衣人只待他們語聲稍爲靜了下來,才說道:“張子清,你行入廳中和我動手呢?還是我追過去?”
張子清哈哈一笑,道:“你是那李清塵的遺孤麼?”
白衣人道:“我不想答覆你的問話,此刻的時間很寶貴。”
一面說話,一面舉步向張子清身前行去。
張子清心想已答允助拳人大部所求,自然是應該有人貪圖重利,搶先動手纔是,但是大出他意外的是,所有的人,都靜坐不動。
他忍了又忍,仍然忍耐不住,道:“藍兄,你那《劉海戲蟾圖》還要不要?”
青施老人道:“爲何不要?”
張子清道:“有功才能受祿,藍兄坐在那裡不動,兄弟就是願意相送,藍兄只怕也不會要了。”
青袍老人突然離位而起,喝道:“站住!”
白衣人停下腳步,目光一轉,道:“你對我講話麼?”
青袍老人道:“不錯。”
白衣人道:“閣下有何見教?快些說吧!”
青袍老人道:“閣下可否等等再出手,讓這位大堡主去替咱們取上一幅《劉海戲蟾圖》來。”
白衣人冷冷說道:“我不想等。”
仍然舉步對那張子清行去。
青施老人身影一閃,攔在了張子清的身前,道:“閣下未免太不給人面子了。”
白衣人道:“你快亮兵刃,小心了。”
青袍老人道:“老夫先以雙掌,試試高招。”
白衣人冷笑一聲,道:“好!”唰唰兩劍,刺了過去。
但見白芒閃動,那青袍老人冷哼一聲,向後退了兩步,面色鐵青,左肩上鮮血涌出,順着青袍流下。
白衣人一舉手間,就傷了那青袍老人,頓使廳中羣豪,臉色爲之大變。
張子清神色嚴肅,雙目圓睜,望着那白衣人。
他極力在控制着激動的情緒,維持着鎮靜,但他卻無法完全掩飾住流露於神色的恐懼、驚慌。
他早已知曉這人的厲害,但他未想到這太厲害到如此程度,只一舉手間,就使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傷在劍下。
只見那青袍老人臉色凝重,右手深入懷中,摸出一粒丹藥,吞了下去,緩緩說道:“七絕魔劍。”
白衣人傷了那青施老人之後,神色間仍然是那種特有的冷漠,緩緩說道:“在下再聲明一句,我來此,只是要報父母大仇,不願多傷無辜,不論諸位來此的目的何在,用心何在,那都和我無關。”目光一掠戴員,接道:“我也不計較諸位對我暗施的毒外。但任何人想阻攔我報仇的事,那就不要怪我劍下無情。”
他說話的聲音,十分平靜,但平靜中卻自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
黃少堂輕輕咳了一聲,附在張子清耳際間低語一陣。
張子清點點頭,黃少堂突然轉身向外行去。
白衣人冷冷喝道:“站住!”
黃少堂果然不敢再走,停下了腳步。
白衣人淡淡說道:“你是黃少堂了?”
那紫抱中年道:“正是區區。”
白衣人道:“你想走出大廳逃命是不是?”
黃少堂搖搖頭,道:“不是。”
白衣人道:“你匆匆而去,意圖何爲?”
黃少堂道:“咱們堡主還有兩位對付閣下的高人,在下想請他們前來。”
白衣人仰天大笑三聲,道:“你怎麼知道他們一定能幫助你?”
黃少堂心情逐漸平靜,道:“如若你不怕,那就讓在下請他們來此。”舉步向前行去。
只聽那白衣人喝道:“我還沒答應你。”
喝聲中白影一閃,燭火中寒芒連閃。
只聽一聲慘哼,一切又歸靜止。
擡頭看去,只見那黃少堂一條左臂,齊腕間被人斬斷,血流了一地,掉在地下的左手,仍然不停在顫動。
這一劍,快速詭奇,只看得人眼花撩亂,大廳中都是高手,但卻無一人看清楚那白衣人是如何傷了黃少堂。
黃少堂暗中咬牙,強忍着斷腕之疼,末呻吟出聲。
大廳中一片死寂。顯然,廳中高手,都已經爲白衣人惡毒的劍招震懾。
許久之後,才聽得戴見輕輕嘆息一聲,道:“閣下怎麼稱呼?”
他一連問了數聲,卻無一人理他。
武林中人講究的是面子,戴昆受此侮辱,忍不住心中怒火,忘記了死亡的威脅,目光一掠那白衣人,厲聲喝道:“你耳朵聾了麼?”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你跟哪一個講話?”
戴顯道:“你!”
白衣人冷冷說道:“有何高見?”
戴昆道:“我問你的姓名?”
冷笑一聲,白衣人,道:“我可以不告訴你吧?”
戴昆右手一深懷中,高高揚起。
廳中羣豪都知他善用淬毒暗器,但卻不知手握何物。
白衣人冷漠地說道:“戴昆,你敢再發出一次暗器,我就斬斷你左右雙手。”
戴昆怔了一怔,目光一掠徐氏父子、魏氏兄弟,高聲說道:“如若咱們聯合出手,那是不難對付他了。”
徐天興和魏氏兄弟,相互望了一眼,卻是不肯接言。
廳中羣豪,原本都有戰志,但見那白衣人出手擊落戴昆暗器,和劍傷青袍老人,及斬斷黃少堂一碗的手法之後,都爲之驚愕不已,誰也不敢搶先出手。
白衣人神態冷漠地站在原地,似是等待廳中羣豪出手,但見羣豪心存顧忌,竟無一人敢於出手,才冷冷一笑,道:“張子清,廳中之人,大都貪圖重利而來,自然不會真的替你賣命,你不用等待了。”
張子清想不到自己建設鐵花堡,準備了二十年,但強敵到來時,竟然是毫無作用,內心之中說不出是一股什麼滋味。
心中念轉,口中卻應道:“閣下要我如何?”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自然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了。不過,我給你保命的機會,我殺了柳長公、原子謙兩家數十四,雞犬不留,替君夭奉留下了一個女兒,但我都給他們保命的機會。對你也是一樣,你亮兵刃吧!”
張子清眼看大局一變如斯,勢非自己出手拚命保命不可了,當下說道:“在下料不到閣下易容而來,故而未帶兵刃。”
白衣人道:“你用的什麼兵刃?”
張子清道:“吳鈞劍,一種奇形的外門兵刃。”
白衣人道:“你可是想去取兵刃麼?”
張子清道:“你如一定要我還手,在下只好去取兵刃一拚了。”
白衣人右手一揚,長劍還入鞘中,道:“不用取兵刃了,我以雙掌拚你雙掌如何?”
張子清心中暗喜道:“他以劍招惡毒見長,卻從未聽過他掌上功夫,他以雙掌和我拚鬥,那是棄長用短了。”
他乃老奸巨滑之人,心中雖喜,但卻不肯形諸於神色之間,緩緩說道:“如若老夫敗在你雙掌之下,那是死而無怨了,但如老夫僥倖勝得你呢?”
白衣人道:“你如勝我,我立時離開鐵花堡,三年內不再找你報仇。”
張子清道:“老夫風燭殘年,能否再活三年,還難預料,三年之約,倒也公平。”
白衣人接道:“但我還有一個條件。”
張子清道:“什麼條件?”
白衣人道:“當年你們殺我家人,用的是滿門誅絕,不留活口,我既報仇而來,自然是如法泡製,我知你有一子二女,三個孫兒。令正已死,死不記仇。二個女婿只算半子,我仇不及異姓,一併放過。你幾個姬妾,無一扶正,我也饒了她們。外孫兒女,只有你一半血統,也不在我誅殺之列。但你一子二女,我是絕不放過。我早已打聽清楚,這些人都在鐵花堡中,要他們一併來此,既可爲你助拳,也免我傷及無辜。”
張子清徵了一怔,道:“你知道很多。”
白衣人道:“我打聽得很清楚。”
目光一轉,凝注到黃少堂的臉上,道:“還有你黃少堂,命中無子只有一女,加上令夫人,滿門只有三口,帶她們一起來吧!”
張子清苦笑一下,道:“你從那裡問明白此事,老夫等隱居此地二十寒暑,這些事,除了我鐵花堡中之人外,江湖上也很少知道,你怎能打聽得如此?”
白衣人道:“那自然是你們鐵花堡中之人講的了。”
張子清道:“什麼人?”
白衣人搖搖頭,道:“恕不奉告。”語聲微微一頓,接道:“現在可以集中到廳中來了。”
張子清強振精神,道:“閣下和在下之約,還未履行,咱們未比掌法之前,還難預料鹿死誰手。”
白衣人冷冷說道:“我如用劍,你沒有半點機會,但我和你對掌,你卻有着很大的生機。”
張子清雙掌一錯,道:“閣下如此大方,在下願讓先機。”
白衣人道:“我給你比掌的機會,那是我不願多費工夫搜查你們這鐵花堡。”語聲微微一頓,道:“因爲,那也許化費很多時間。”
張子清道:“如若在下不肯把家人集中此廳呢?”
白衣人道:“你就失去了留給你的生機,我沒有時間再和你們比掌。”唰的一聲,又抽出了還入鞘中的長到,道:“那我必須用劍,我要設法留下時間搜殺他們,那也許還將牽連很多無辜的人。”
張子清面色蒼白,望着那白衣人半晌答不出話。
顯然,他無法決定如何纔對。”
黃少堂目光一掠徐天興、魏氏兄弟等,高聲說道:“諸位受邀而來,個個都口出大言,氣吞河嶽,大有生擒活剝那兇手之概。此刻,人在諸位之前,但各位竟噤若寒蟬,可笑啊!可笑啊!”
徐天興、戴昆等被黃少堂言語譏笑得滿臉通紅,相互望了一眼,一齊齊離坐而起。
白衣人目光回涼了幾人一眼,道:“你們想幫忙,最好是一起出手。”
戴昆、魏氏兄弟、徐氏父子和龐飛也不答話,但卻齊齊舉步向那白衣人欺了過去,布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合圍之陣。
張子清看那白衣人出手幾劍之後,心中已經明白,縱然今日在場上人,一齊出手,只怕也難阻攔那白衣兇手,但他此刻亦是心無主意,只有拖過一刻是一刻了。
黃少堂眼看羣豪在自己言語相激之下,竟然都起身布成合圍之勢,大有出手之意,心中暗是歡喜,付道:“如若我等合圍而匕或許可以和他一拚。”
但轉念想到自己斷腕一事,生子之中,從未見過那等快速的劍法,自己一身武功,還未用出,竟然已被人斬下一腕,又不禁爲之氣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