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這次的壽宴擺的極爲隆重,差不多把整個燕京城裡的達官顯貴之家都請了過來。府裡內外張燈結綵,行走的衆人無不面帶笑意,入目處儼然是一片喜氣洋洋,好不熱鬧。
池塘邊、假山旁,都圍着好些粉黛紫裝的少女,個個笑靨如花,有拿了帕子獨自站在那裡,也有拿了團扇掩嘴笑語互相打趣着的。
天公作美,較之前幾日的炎熱,今日頗有些秋高氣爽的感覺。偶爾一陣秋風拂來,微微帶起女孩們的薄紗裙角,伴着笑聲,洋溢在衆人臉上的除了歡樂還是歡樂。
唐府偏北的一處閣樓前,此時圍了數十個少年。站在最前方的是一身高七尺穿了冰藍緞子的男子,年紀約莫比其他人都微長了些,負手身後,臉上帶着幾分嚴肅,幾分謹慎。伸頭時不時地望着左手邊的道路,聽到周圍好友們的喧囂聲,少年老成地對着衆人就道:“大家稍安勿躁,勿要衝撞了貴人。”
衆人聽後倒是連忙住了口,左右相望,目光也似有似無地就瞥向西邊的小徑。
等了許久,一直不見有人過來。自然就有人浮躁了起來,開口半似玩笑道:“今天很多府上的姑娘都到了這兒,要不咱們也過去瞧瞧?”
在場的都是一大清早就到了唐府,現在日上三竿,在這候了這麼久還不見貴人來到,不免覺得疲倦。此時聽有人先開了口,一個個都跟着附和:
“就是就是,她們都在前面,咱們做什麼都呆在這偏僻的地?”
“想必不到下午,他是不會來的。咱們不如也先到前院去,這個時候想必各府的人也都到齊了,咱們順便給唐夫人賀壽。”
……
在場的都是年輕氣盛的少年,處於剛訂了親或是還在謀親事的階段。現聽到唐府裡各府的姑娘都來了,均都是欣然嚮往,就是原認爲這行爲太過唐突的幾人,也很快被這種氣氛給感染。
那冰藍的少年見狀皺眉道:“這不方便,若是貴人過來,咱們人都不在可不好。”
路柳訊聽了上前就一拍冰藍少年的肩膀,笑笑道:“宮中那麼多事,這麼早肯定出不來的。”
“就是,柳訊都這麼說了。宮裡的事,他還能不熟悉嗎?”。陳浩宣上前,幫襯着路柳訊說話。
“還是再等等,待宴會過後,大家吃了酒席自然就方便去花園那逗留。現在,大家這麼衝過去,不免失禮了些。”
聽了對方的這話,陳浩宣撇了撇嘴不說話。路柳訊倒是忍不住插嘴道:“子謙,你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當真比不上子默瀟灑。這有什麼的?不過就是去瞧瞧,又不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規矩道理這麼多,怪不得你到現在還沒……”
路柳訊話說一半見氣氛凝重立刻就住了嘴,面對着唐子謙表情訕訕。
唐子謙面上苦澀,轉而只道:“早晚都是能見到的,你們急什麼?”
“子謙說的是,上門爲客,可別壞了規矩。”
有人忙在身後拉了拉路柳訊的衣角,這個事可不好瞎說。這唐家大少爺年過十七卻還沒有成親,彼此心中都知道是因爲什麼。再者,看了眼臺階處站着的薛家兄弟,還有個敏感人在這裡。
最後別倒是說者無心,讓聽者有意,心生誤會就不好了。
路柳訊似是也察覺到自己戳了人家的痛處,正想着怎麼開口,旁邊的陳浩宣就先一步道:“咱們不去了,不去了。”
陳浩宣本來就無所謂的,不過是些姑娘,他平時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現在爲這種事情弄得大家都不悅可不值,瞭解身旁人執着的性子,陳浩宣想着就拽了路柳訊的袖子往旁邊走去。
場面不過安靜了才一會的功夫,衆人見唐子謙臉上並無不適,就無所顧忌地又說了開來。早前是煩悶枯燥的,但是方纔有了提議去瞧那些姑娘的主意,大家心癢難耐。不能過去一睹衆女芳容,站在原地便開始胡亂議論着。
有人先得意洋洋地道上回在哪個府裡對哪個姑娘驚鴻一瞥,從此念念不忘,說他父親過幾日便會替他上門提親。又有人道,早前在天安寺那遇着一女子,驚爲天人,那長相說是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家名門千金都出色,只是至今都打聽不到不知她是何人。
聽者忙“咦”了一聲,似是覺得對方故意誇大了言辭。不過也有人聽後扯着嗓子道:“要說起這美人,上回去飛仙館都沒見着那女子。浩宇,你什麼時候再帶我們去一次?”說着目光在衆人間搜索着浩宇的身影。
倚在石欄旁正跟陳浩寧說話的陳浩宇聞言看過去,皺了皺眉毫不客氣地就回道:“我已經帶你們去過了,下次想見自己過去。”
路柳訊到哪裡都是不安生的,指着不遠處的陳浩宇就埋怨起來,“可那次明明都沒瞧見,是不是浩宇你故意不給人看的。”
“既然上次沒見着,便是無緣,不可強求。”
陳浩宇的聲音輕輕飄來,路柳訊咬咬牙,似是不甘地就想上前抓了他的袖子質問。可還沒跨出步子,又是同剛纔一樣被旁邊的陳浩宣拉住,聽得旁人勸道:“算了,我三弟做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真想見,下次咱們一塊兒過去得了。”
不欲說這個話題,浩宇遠遠嫡投去一個眼神,見路柳訊並沒有上前追着問,這纔不去搭理那邊。
路柳訊轉頭,對着陳浩宣就壓低了聲音就問道:“那女子真有那麼美,至於讓你家三弟這麼藏着掖着?”
陳浩宣搖搖頭,“我可不知道。”
問話的人雙眼睜得大大的,滿眼都是不可思議,“啥,你也沒見過?”
陳浩宣一攤手,面對周圍驚訝的目光,“飛仙館的冰清姑娘,每次出場都是帶着面紗,我可沒那個運氣成爲她的入幕之賓。”
周圍的人聽了,別有深意地轉身看向陳浩宇。心裡都默默想道,原來這小子還真是深藏不露,那樣的女子都能被他搞定。
路柳訊不以爲意,拍拍自己的腰際就昂頭道:“風塵女子,能有多清高?下次爺兜裡帶足了銀子,看她見不見我。”接着連忙對陳浩宣又補充道:“旁人入不了那位冰清姑娘的眼,只因爲下的本錢還不夠。女人嘛,哪有不愛銀子的?”
陳浩宣只是看着她,並不言語。
陳浩宇並不知道那邊的人在打這個主意,一心跟着浩寧聊着家裡的事,關懷道:“大哥,今日這麼大的日子大嫂都沒過來,可是怎麼了?”
浩寧淡淡搖頭,“無礙,不過是人有些不舒服,許是前陣子累了些。”
浩宇放心地點點頭,緊接着道:“聽說近日大哥都很晚回來,是不是與嫂子鬧矛盾了?”
“沒有的事,你這話是聽誰說的?”浩寧蹙眉,不悅地望着浩宇。
後者忙擺手,“道聽途說,小弟多嘴了。”
浩宇伸出手指,撓了撓額頭。果真是雨婷她又胡說八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連她的話都信了?
浩寧左右看了看,見周圍的人都各說各的,便開口道:“浩宇,你一直出入在宮裡。這次怎麼會選在唐家,這種事情,上頭是怎麼應下的?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浩宇擺手,也是一臉的想不通,“這個我還真是不曉得,當時我聽說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要說是正好借唐夫人壽宴之名也着實是說不過去,如果薛家願意,現在大家也必定齊齊出現在那裡啊~”
“也着實是有些想不通。”
看兄長對這事還蠻上心的,想了想浩宇再道:“聽說是梨妃對皇后提出來的,娘娘們做事高深莫測,自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想明白的。”
浩寧點點頭,感慨般道:“各府怕是也早就得了消息,瞧方纔唐府下人的回話,誰家誰府的姑娘們都來了。”
浩宇對這個事情並不上心,也就沒有再多問。可過了一會,心裡倒是想着了一樁事,忍不住開口問道:“家裡是已經決定讓三妹妹進宮去了,大哥,您有沒有聽大嫂提過,薛家會送哪個女兒進宮?”
浩寧轉頭,不知自己兄弟怎麼突然就問起了這個,可並沒有多想,只道:“薛家的事情,你大嫂平時對我說的並不多。不過這種大事,想必會是個嫡女進宮吧。”
“嫡女,那便薛五姑娘了?”
浩宇一聽,心中似是炸開了鍋一般,慌亂如麻,人也立即就挺直了後背,眼神直直地就望着面前的人。
見對方這麼驚訝,浩寧茫然道:“三弟,怎麼了?這次要選的是太子妃,各府自然是送嫡出的女兒進宮纔有勝算,再者薛家不是一般人家,被選中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如果送一個庶女進宮,怎能配得上太子妃的身份,那不是讓太子爲難嗎?”。
浩宇心裡悵然若失,眼神黯淡,慢慢低下頭,卻怎麼都揮不去心頭的那份苦澀。
浩寧瞧着浩宇若有所思,似是突然有些想明白了。上一回在宮裡薛五姑娘道破了他引以爲傲的梅花篆一事早就人人皆知,難道……?浩寧擰眉,腦海中卻不經意浮現出那個明媚陽光下,燦若星辰般看着自己的女孩。
薛家的五姑娘,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女孩,明明似是厭惡極了自己,卻會說出那種親暱過分的話。
兩兄弟都各有所想,耳邊不斷傳來衆人的交談聲,敏感地捕捉到幾個關鍵字,不約而同地擡頭看過去。
“亦然,聽說你家五妹妹這次回京跟變了個人似的,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