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極地紗幔飄動着的宮殿,一宮裝服飾的女子站在簾幔前猶豫着湊前,腳下步子卻依舊躊躇。待等了好一會,還不見裡面有動靜,焦急的面色猶豫再三,終是壯着膽子衝內喚道:“娘娘,娘娘。
“進來。”裡間傳來一個慵懶女子細細的聲音。
宮女掀了簾子進去,適逢本躺在梨木雕蓮軟榻上的路珠兒坐起,她着了一身刻絲瑞草雲雁廣袖的對襟錦襖,眸色無神,對着眼前侍女的身後瞧了瞧,問道:“殿下呢?”
那宮女行了禮,低眉恭敬地回道:“在皇子妃娘娘宮裡。”
路珠兒的面色突地沉下,“你沒說我身子不舒服嗎?”
“奴婢說了,但、但殿下說,他又不是太醫,來了也無濟於事。殿下還道,娘娘身子既然不適,太醫院的王太醫醫術頗高,讓奴婢去請了他來。”說到最後的話,聲音都打了顫。
路珠兒將半蓋在身上的雲錦繡蘭毯子往旁邊一掀,冷冷又問:“那王太醫呢?”
宮女跪下,“回主子,奴婢、奴婢沒有去太醫院。”
她心知自家主子身子好得很,不過是設計想讓殿下過來。這裝病的若是見着了太醫,可不就容易被穿幫嘛?
路珠兒驀地自榻上而起,走到宮女眼前,居高臨下地瞄她了她幾眼,突然擡腳就朝對方踹了過去,嘴中不滿道:“殿下讓你去請太醫,你不去請,不就是說我這根本就沒病,讓人嘲笑我嘛!”
路珠兒腳下力道不小,那宮女半個身子趴到了地上,尤其是被踹的胳膊,更是隱隱作痛。但是她心知這不是喊疼的時候,忙跪直了身子,央求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哼!”
路珠兒面色更見陰沉,搭在軟榻扶手邊的手慢慢彎起,望着眼前的簾幔,咬脣道:“殿下早前從來都只是過去坐坐,整個宮裡誰不知道他是最寵我的?現下那女人到底是使了什麼手段,竟然把殿下給留住了!”眼神陰鷙·含着極大的怒氣。
那宮女不敢接話,只將頭埋得更低,望着那光可鑑人的地磚沉默。
“不就是仗着是孫家的女兒嗎?當初若不是孫皇后要殿下娶了她,就憑着她那模樣,也能當皇子妃?!”路珠兒的口吻極是輕蔑,隱隱地還透着幾分不屑。
四皇子妃是前皇后的內侄女,四殿下尊孫皇后爲母,自是對她惟命是從。只是自孫皇后仙逝後,孫家就開始慢慢退出朝堂。而路珠兒自進了四皇子宮來·簡直是榮寵不盡,整個宮內的姬妾誰見着她都分外眼紅。
饒是身爲正妃的孫氏,對她也頗多容忍。
路珠兒恃寵而驕,又仗着薛皇后是她的阿姨,處起事來就更是肆無忌憚。外人暗暗猜測着·如四皇子那般風流的人,不過也就是圖她路珠兒一陣新鮮勁,卻沒想到幾個月下來,依舊是恩寵不衰。
路珠兒儘管只是一個皇子修容,但因爲擅長拿銀兩籠絡人心,在宮中漸漸也有了自己的一方勢力。就拿眼前的宮女來說,雖然經常被責罵,可卻還心甘情願爲她做事。
要知道·平日裡四皇子殿下就在路修容這宿得最多。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若是一朝能被殿下看中,那可不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且·這位路修容出手確實闊綽。
路珠兒來回走了幾趟,正煩躁不已的時候,只見粉色的簾幔被挑起,熟悉的面容出現在她的面前。
“娘娘,奴婢回來了。”來人一身紫色宮裝,服飾相較於跪着的那個宮女要明豔幾分。
她是路珠兒自路府帶進宮來的侍婢千兒,早在路珠兒進四皇子宮的時候,就報上去領了個品階。但凡有品級的宮女,等滿了年紀就可以潛出宮,自此婚配自由,旁人亦無法干涉。
這可比在路府當一輩子奴婢好多了。不說宮中俸祿多,但凡跟過娘娘的宮人,待今後出了宮,多少名門世家會請了她去教導閨秀?
路珠兒見着她,果然氣定了幾分,對着那跪着的婢子吼道:“沒用的東西,還不快下去!”
“是、是。”那宮女自地上爬起,忙弓着腰一點點退出去。
路珠兒這才攏了攏身上半披着的衣裳,“千兒,怎麼樣?”語氣雖是輕緩,卻透着一股急迫。
千兒上前,扶着路珠兒坐下,徐徐回道:“娘娘,果真如您一早所料,定國公府的二少爺和二少奶奶並沒有進宮謝恩。”
聽者頷首,繼而又不確定地道:“連梨妃娘娘的宮裡也沒去?”
千兒鄭重地點下頭,重複道:“是的,娘娘。”
說完倒了杯熱茶,送至路珠兒面前,千兒開口再道:“奴婢早前就說了,表姑娘那親事,想來沒那麼順暢的。瞧,就是御賜的又如何?還不是嫁了個凡夫俗子?”
千兒的話,似是一陣清風拂在路珠兒的心上,讓她這陣子來的那份嫉妒與不平都散了不少。擡頭,“你說得對就算她是國公府的姑娘又如何?不入皇室,還不是同一般深宅中的無知婦人無異?”
路珠兒心裡順暢了幾分,舉着茶杯的手輕輕晃了晃,見着其間的茶葉時上時下,咧嘴笑道:“嫁了名門,卻也不過是個嫡次子,能有多大本事?早前是因爲她是薛家的女兒,皇后娘娘才一直護着她。但等她現下成了唐家婦,誰還會念着她?”
淺淺啄了一口,“就算是梨妃娘娘,但到底也不是親弟媳,我看她今後的日子能怎麼樣?”
茶盞中的熱氣在路珠兒眼前暈開,她的目光漸漸收緊,心念道:“薛如錦,你這一輩子都比不上我!”
千兒是最知路珠兒的心思,附和着道:“娘娘說的極是,便是現下表姑娘站在您面前,也還得客客氣氣地尊稱您一聲娘娘。”
路珠兒突然身子一懈,“便是喚我娘娘又如何?不過是個皇子昭容,名位終究太低。”說着搖搖頭似是十分苦惱。
千兒語塞,不知該如何答話。
這也是她所想不通的,殿下明明這般寵信主子,但爲什麼就是不肯給她升高個分位?可就是千兒自己也明白,自家主子是不會滿足居於一個妾室,她想要的可沒這麼簡單。
擡頭見着路珠兒沉着臉千兒思量着安慰道:“娘娘且寬心,殿下最近不過就去了正妃娘娘那幾回,他心裡念着的還是您。”
路珠兒面色不變,只幽幽道:“念着我?我不過是他云云姬妾中的一個,指不定哪天就給忘了。”
四殿下給她華衣錦服,給她珠翠玉簪,雖也嚐嚐宿在自己這兒,但路珠兒總覺得和他相處起來有些怪異。再也沒有如二表哥那樣全心全意、只在乎自己喜怒哀樂的人了嗎?
路珠兒心中五味雜陳,心中一陣恍惚。
或許就是因爲在這後/宮中少了分安全感所以路珠兒想壓制皇子宮內其他妃嬪的心思更是強烈。
以前四皇子眼中似是隻有自己,一得空就往自己空中來。她也曾天真的以爲是在唐府壽宴的那回,他真心愛上了自己。便是沒有愛上,也終究是有好感的。路珠兒對自己的容貌有信心,心知只要時間磨合她就能駕馭得了那個男人的感情。
欲擒故縱,故作冷淡,就如當初對二表哥一樣。
本一直很順心,自己坐穩四殿下寵姬的位置。但自上一回在御花園中,四皇子妃被太子宮的薛淑容撞倒後,殿下對她竟然是憐惜了起來。
想起去年的這個事,路珠兒還覺得奇怪。如果殿下是知道了些什麼,那爲何不同自己說反而還一如既往地寵愛自己?但若是什麼都不知道爲何就突然會有這樣的轉變?
“娘娘怎麼能這麼想?您可不能妄自菲薄,殿下去正妃娘娘宮裡還不是念着她身子弱?”
千兒的話方落,路珠兒就冷笑兩聲,擡頭望着對方無奈道:“千兒,你可知道,方纔我讓麗珠去告知殿下,稱是我身子不舒服,他竟然沒有過來。”語氣輕輕地,夾着幾分落寞。
千兒怔怔然,轉而道:“許是正妃娘娘正纏着殿下呢~”
路珠兒卻是搖頭,“你不懂,誰也羈絆不了殿下的腳步。若不是他自願留在那裡,誰又能逼得了他?”
路珠兒說着嘆了口氣,沉默片刻,似是想到了一個事,啓脣又道:“對了,東宮怎麼樣?”
千兒站直了身子,開口回道:“太子殿下一心寵着唐淑媛,就是太子妃的宮裡,也鮮少過去了。”
“那陳昭容呢?”
“陳昭容的身子才兩個多月,一直呆在宮裡安心養胎,平時皇后娘娘會召她去朝鳳宮說說話。”十兒說完,擡頭又補道:“娘娘可是覺得奇怪?”
路珠兒點點頭,慢聲道:“確實奇怪,她性子那麼孤僻,沒想到懷了皇孫,竟然那麼安靜,着實不符她的性子。”許是提到了孩子一事,路珠兒低頭望了望自己的小腹,心道什麼時候她也能有個孩子就好了。
四皇子宮雖然諸多姬妾,但目前爲止,還沒有一人誕下麟兒。
“改日,是要見一見秦淑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