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如死,並不見得是壞事,有時候那也是通往好的方向的一個過程。
長毛“猴子”一隻大手,抓起了柳孤雨。
若是平時,這麼被拎起來,也不算什麼大事,但是現在,渾身的骨頭短碎了七成,被那毛茸茸的東西給拎了起來,怎麼能吃得消。
柳孤雨幾乎痛暈死過去。
若是暈死了還好,但是又偏偏沒有失去知覺。
柳孤雨過後想:人生最大的痛楚便是死不了,也活不成。
但是當時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全身軟軟的,只能任人宰割。
那長毛“猴子”將柳孤雨拎着拖着,弄到一個拱起的土堆上。這土堆被堆成一個牀臺的樣子,最上面的泥土十分細膩柔軟,這牀臺土堆,應該就是這長毛猴子的大牀。柳孤雨被扔在那上頭的細泥裡,就好似被扔進了一團棉花。這總算給他帶來一點舒適之感。
那長毛“猴子”將柳孤雨端正放好,而後開始細細的摸索柳孤雨的身上的骨頭,揉揉捏捏,裂碎的骨頭,在柳孤雨的肉中游走,骨裂、刺痛,等等痛楚,不一而足。總之就是敲骨吸髓的過程。
柳孤雨幾次痛的暈死過去,但是他心中納悶的是,這麼重的傷,如此大的苦楚,怎麼居然總能轉醒來。還不如死了的好。
那長毛“猴子”慢慢將柳孤雨身上的骨骼一一摸順,甚至胸骨肋骨,都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一一扶正,而後將一股暖流送入柳孤雨身上,流遍柳孤雨的四肢百骸,在苦頭裂斷處環繞,顯然是在修復斷骨。
柳孤雨只覺得斷骨處癢癢麻麻,痛楚也減輕了許多。這對此刻的他而言,可是天大的享受。柳孤雨居然放鬆了身心,整個人都鬆軟了下來。
柳孤雨正享受着長毛“猴子”輸入身體的暖流,突然他丹田處一陣異動,那狼蛇兩妖的內丹合成的妖丹衝破丹田的限制,又冒了出來。
原本只有柳孤雨催動道氣,周天運行的時候,妖丹纔會化成道氣,被驅動流出,周天運行。此刻柳孤雨放鬆了身心,就仿似練氣一般,故而那妖丹或許是以爲到了時間,便突然衝了出來。
這妖丹的道氣一出,便碰上了那長毛“猴子”送入他體內的那股“暖流”。妖丹碰見暖流,就彷彿好奇的孩子,碰見了新奇的東西一般,於是紛紛裹夾了上去。
兩種截然不同的道氣在柳孤雨的傷處繞行,加速了柳孤雨身體骨骼的復原。
長毛“猴子”正運氣給柳孤雨療傷,突然柳孤雨自身冒出一股略帶邪氣的不弱道氣,這叫長毛“猴子”十分好奇的“咦”了一聲。
他仔細的看了看柳孤雨,喃喃的道:“這也不像個藥物啊,不就是個孩子麼?怎麼身上居然藏着恁高強的一股妖氣?怪不得這麼摔都摔不死。”
柳孤雨聽了這話,心道:你自己八成是個猴妖,還居然說我帶着妖氣。
儘管那長毛“猴子”感受到柳孤雨身上的妖丹道氣,但是依舊沒有停止給他灌輸道氣,助他復原。
正在此刻,突然柳孤雨丹田處彷彿大海掀起了巨浪,一股無匹的浪潮從丹田的海面涌起,一浪浪打響柳孤雨的四肢百骸。
妖丹內氣彷彿被嚇得在柳孤雨體內四處亂竄,想要逃跑,但是卻逃不脫,盡數重新凝聚成妖丹,重新被捲入丹田大海之中。而長毛“猴子”輸入柳孤雨體內的暖流,居然也被卷着往柳孤雨丹田中跑去。
長毛“猴子”發覺自己身上的道氣彷彿被一股巨大的洪流吸引着,不斷自主的往外流去,而且越來越快,越來越多。他大吃一驚,趕緊將已經輸出的內氣同自己掌中的內氣做了切割,乾脆捨棄了柳孤雨身上的那一小股道氣。這才保住自身的道氣不被吸取。
這回可着實叫長毛“猴子”嚇出了一身冷汗。
在修真境裡,人妖禽獸,山石樹木,成仙成妖的,不計其數。因此柳孤雨身上帶了數百年的強橫妖氣,這也並不是什麼怪事。但是在柳孤雨身上蘊藏的那股深不見底的彷彿可吞噬世間萬物的道氣,卻是這長毛“猴子”平生從來沒有遇見過的。
他迅速的回憶着自己碰見過的,聽說過的,所有的一切具有高深道氣的修真者,甚至包括許多掌教道宗,臨飛昇的活神仙,他們的身體裡的道氣,和長毛“猴子”相比,也不過勝出幾酬而已,並不能叫他連自身的道氣都控制不住。
柳孤雨身上的道氣,恐怕只有上天的金仙,甚至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才能媲美抗衡。當然這也只是長毛“猴子”的一種想法,並不是說他真的知道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的實力是如何。
但是總之有一點,他是很確定的。在修真境,無論是數千年的妖獸、樹精,還是道宗道祖,其實力,恐怕也無出柳孤雨之右者。
這可真叫那長毛“猴子”心中冷了半截。如果這娃娃不是個好人,那別說這修真境,就算是普天七界,恐怕都要遭受其害。
百餘年來,長毛“猴子”自跌入這深谷之中,就心灰意懶。雖然他當初跌入這洞中之時,和柳孤雨現在相若,骨斷筋折。但是十幾年的修復彌補之後,已經全然復原。而後再要想法子出去,也不是不能。但是他已經無心回到原本所在的洞府,故而甘願在這水底洞中修行。
修行之人,能從泥中取食,水中得糧,因此在這洞中近百年,過着蟲鼠不見天日的生活,卻也樂得自在。而且一人在這深洞之中修行,無人打擾,沒有雜事煩擾,再加上這裡遠離地面,深入地底,只有一股地氣,包涵大地靈韻,從而使得這長毛“猴子”在這洞中修行時,一日勝過地面十日。
因此,他更是不眷戀地上洞府中爾虞我詐的日子,反而喜歡蝸居洞中,到目前,他已經隱然覺得,自己離飛昇已經不遠,再有一個甲子,說不定便能大功告成。只是其中必然有多波折,以求渡劫。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劫”來的太過突然,也太過巨大,居然憑空送了這麼一個深藏不露,恍如能碾壓天地的娃娃進來折騰他。他此刻實在是哭笑不得,心道:看來我這輩子就是命苦,也罷,既然不能安生在此地等着飛昇,那不如好好教化這娃娃,叫他行些正路,也算是修出了一段功德。說不定老天念在我這點功德,早些叫我飛昇也說不定。
但是轉念他又想:可是若是這娃娃天生是個魔頭,那我可該怎麼辦?殺了他?似乎有些殘忍,這娃娃看來懵懵懂懂,不似大奸大惡。但是人又怎麼看的出善惡,不然,自己也不會被那自認爲是世間最大善人的人,給扔到這地洞中做了蛇蟲了。若是不殺他,那他要是爲害天地,誰能阻止的了他?而且還有一重,也不知道自己殺不殺的了他。
想到此處,長毛“猴子”倒是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這娃娃身上藏着如此強橫的真元,怎麼居然從上面跌落,比自己當年傷的還要重些。想來要不是那強橫元氣的庇佑,恐怕這娃娃早就在摔下來的過程中碎成了碎片。
長毛“猴子”忍不住盯着柳孤雨看,此刻柳孤雨體內的那股強大的道氣在他體內興風作浪,弄得他難受異常,渾身燥熱,滿身的水汽,都被蒸發出來。
長毛“猴子”一看便明白了。這娃娃身上雖然蘊含了強大的道氣,但是自己並不能驅動那股道氣,因此那道氣肆虐之時,他便痛哭異常,這是走火入魔之象。既然這娃娃不能驅動這道氣,那反過來,那道氣便要役使這孩子了。若是這股道氣是先天光明道氣,那這娃娃將來必然成爲支撐天地的仙師,若這股道氣是晦暗之氣,那這娃娃,八成就要變作個魔頭。
長毛“猴子”嘆了口氣:看來這娃娃也不知道是怎麼着應了什麼大劫,才得了這樣的機緣,也不知是好是壞。自己既然發現了這個天大的秘密,那就得好好誘導這娃娃向善。若是這娃娃成就了光明仙道,那是天地之福。
想到此處,長毛“猴子”走上前兩步,端坐在柳孤雨身前,手一招,從他頭頂的天穹流水中流下一道水柱,落在他的掌中,那水在他掌中凝聚不散。
而後,長毛“猴子”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等”。
和適才的用道氣治療斷骨相比,現在的長毛“猴子”什麼也做不了。因爲柳孤雨身體內的那股道氣太過強橫,是長毛“猴子”根本駕馭不了的,貿然往柳孤雨身上輸送自己光明正道之氣,只能適得其反,一不留神,被那強橫道氣反噬,得不償失。
過了大約十個時辰。柳孤雨這才緩緩安靜下來。或許是柳孤雨太久沒有運氣修行,那股強橫道氣寂靜了太久,耐不住寂寞,得到機會,便瘋狂在柳孤雨體內肆意縱橫了一回。
長毛“猴子”將手中取來的水,運動法力,形成一條細絲,送入柳孤雨的嘴裡。柳孤雨嘴脣感受到那水的潤澤,於是張開了嘴,長毛“猴子”將水緩緩送入柳孤雨口中。柳孤雨將那長毛猴子手中的水喝了大半,這才閉嘴,而那長毛“猴子”也很準確的停止了往柳孤雨嘴裡送水,將剩下的水都送入他自己的嘴裡。
長毛猴子肅穆的看着柳孤雨,和之前的嬉笑怒罵,全然不同。柳孤雨也奇怪的看着長毛“猴子”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兩人對視了半日,那長毛“猴子”沉穩和善的開口道:“你是誰?”
柳孤雨眨了眨眼睛,道:“你不先說你是誰,我就不說我是誰。”
他原以爲那長毛“猴子”會大發雷霆,或者弄出些什麼古怪跟他胡鬧。誰知那長毛“猴子”依舊不急不躁,沉穩異常的道:“我道號叫桃木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