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柳孤雨覺得渾身都很冷。
冷的他牙齒直打架。
在狂熱漸漸退去之後,柳孤雨就像掉進了冰窖。
柳孤雨想睜開眼睛,眼皮被壓着動不了。柳孤雨想起身,身上被壓着一座大山似的。柳孤雨想要喊,連嘴巴都張不開。微微張開一條縫,就有帶着腥味的泥土落入嘴巴里。
柳孤雨渾身都動彈不得。
他將手用力抓了抓,全是土。臉上也到處是泥土,似乎臉頰上還有一條溼漉漉的東西在蠕動,那蠕動的東西,似乎就要伸頭鑽進他的鼻子。
他驚駭無比,分明的感知自己被埋了。
柳孤雨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分明不能喘氣,但是,爲什麼他還活着?柳孤雨自己也不知道。他努力的掙扎着。先是手動一動,腳再動一動。
所幸埋他的人挖的坑不太深,埋的土,也不太厚。
他還能動彈。
柳孤雨慢慢的將手往泥土外面伸展,同時不斷推開泥土。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這許多力氣,居然能夠將身上的土,慢慢除去。
過不多時,他的手,居然伸到了泥土外面。
柳孤雨突然想到,若是在一個墳堆裡,一隻手伸了出來,那會是什麼情景。
柳孤雨笑了起來。
他覺得要是秦中和秦如意此時就在他的墳墓旁。被他嚇的半死的樣子一定很好笑。他用力將身上其餘的泥土挖開,挖了好久,纔將臉上的泥土清理乾淨。他睜開眼睛,眼前略微亮了些,鬼火磷光在他眼睛的正上方隨着氣流流動。
柳孤雨覺得一陣恐懼從心底裡冒了出來。
儘管他剛纔還覺得自己是個死人,能去嚇唬活人。但是現在他就開始以活人的身份自居,而去被其他的死人嚇唬了。
柳孤雨趕緊揮動手臂,扒開自己身體其餘部分的土壤。此時那條溼漉漉的東西已經往他鼻子裡鑽進去一些,他趕緊將那東西拿開,在鬼火的照映下,那東西似乎是條蚯蚓。
柳孤雨除盡了身上的泥土,站了起來。往四周看看,果然自己是站在自己的墳坑裡。
在他的墳墓邊,還有一堆新土,也沒有墓碑木牌什麼的。柳孤雨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麼名堂,再往一邊看看,這兩座新墳就在那囚人坑的邊上。
柳孤雨走到那坑邊,往下看去。
那坑中已經沒人了,只剩下一具巨大的野狼骨骸,散落的倒在坑邊。
那狼骸再也沒了當時的威風,就和那些埋在土裡千百年的白骨,沒有什麼區別。那狼頭上的乾屍皮,也已經遂成了齏粉,隨着空氣流動緩緩的散播出來。
老狼妖已經沒有了。只剩下一堆狼骨,看來一切都結束了。
那老蛇也不知道有沒有活過來。八成是沒有活,所以埋在了那堆新土裡。
柳孤雨再走到秦中等人藏身的蛇洞前查看,那蛇洞已然成爲平常的洞窟,裡頭黑洞洞的,洞內空空如野。
他想:看來秦中他們安然的逃了出來,他們逃出來的時候,自己昏死過去,而老狼妖和老蛇也都死了,所以他們誤以爲自己也死了,於是將他和老蛇就地掩埋,而後逃了出去。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該出山回家去了,只是自己如果突然出現在秦府,那秦中和秦如意那兩個傢伙,得嚇死了。
想到這裡,柳孤雨忍不住又壞笑起來。
柳孤雨趁着那鬼火的磷光,摸索着從妖洞中往洞外走去。
那老狼妖一死,這妖的生門也消散了。故而這妖洞也就變化成一座平常的山裡洞穴。柳孤雨在那磷光之下,看到這洞中情形,和自己當初夢中的情形十分相似。
柳孤雨想到這裡,心中不覺還有些後怕。
此刻在寂靜無聲的黑暗中,沒了老蛇相護,也沒了秦中等人作伴,在白骨散落的妖洞內,即使知道那老妖已經死了,柳孤雨也不禁十分膽寒起來。
他摸着洞壁,一路往外走去,但是似乎走了很久,才終於看到前面有刺眼的白光,看來已經到了洞口,柳孤雨加快腳步,朝洞口走去,快到洞口的時候,柳孤雨突然停住了腳步,因爲他赫然看見那洞口處,有一個什麼東西矗立在哪裡。
柳孤雨努力的回憶,他分明記得進來時沒有這東西。
柳孤雨心跳不覺加快起來,他想了想,不論這是個什麼東西,自己都得過去,否則的話,總不能在這洞中困死。
柳孤雨放輕腳步,慢慢走了過去。讓柳孤雨覺得奇怪的是,他放輕了腳步之後,連他自己也彷彿聽不見自己走路的聲音,他一閃念間覺得十分的奇怪,怎麼自己居然能走的這麼輕。
柳孤雨躡手躡腳的走到那東西后面,再仔細一看,他提着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似乎那是個石雕。
柳孤雨見是個石頭傢伙,便不害怕,走了上去。仔細查看,原來居然是一隻石頭雕刻的巨大長臂猿猴。這石頭猿猴雕刻的十分逼真,就如同是隻真的猿猴。柳孤雨和老蛇來的時候你,似乎並沒有見過這東西。
柳孤雨繞過那石雕猿猴,往外看去,他突然看的呆了。
這地方他從沒來過。
他在老蛇妖的妖雲中飛渡過來的時候,分明是一處懸崖峭壁,那懸崖峭壁,險惡異常。但是這洞口怎麼變成了一處山頂的洞口。
從洞口出去一看,那洞口居然處在一座大山山頂的一處異常高大的石柱之上,這石柱參天而立,石柱頭部碩大,在上頭建幾棟亭臺樓閣,也綽綽有餘。而且石柱上粗下細,根本沒有路可以下去。而且石柱被風吹雨淋,長了青苔,異常光滑,柳孤雨走在石柱頂上,險些從上頭滑了下去,嚇了他一跳。
站穩之後,柳孤雨四處觀望,卻也並未看見秦中等人。他覺得奇怪,秦中等人是如何出洞的?怎麼自己就走到這個地方來了。那妖洞內看似十分寬敞,怎麼能通往這個奇怪的石柱的頂端?難道自己真的死了,這是到了陰間地府?但是地府怎麼會如此的風和日麗?
柳孤雨十分納悶,只覺得奇怪,反倒忘了害怕。
在那參天石柱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要想從這石柱上爬下去,比飛上天也容易不了多少。
柳孤雨從那石柱頭上的洞口爬到那石柱的頂上,舉目四望,四周風景倒是十分秀美,雲海盤繞着綿綿羣山,恍如仙境。
柳孤雨心道:我在那鎮子里長到十四五歲,沒想到這鎮子邊上居然有這麼秀美的山水。看來日後我得多來這山中玩玩,認識認識這山裡的路徑。
想到這裡,他突然有些悲傷起來。因爲他看着這長長的石柱,突然便想起那老蛇來,若是那金鱗巨蟒還活着,定然能夠送他下去。
這回可真走到絕路上去了,只是如何走到這條絕路上來的,他柳孤雨可茫然不知。
柳孤雨正奇怪間,突然心裡一驚,覺得大事不好。那秦中等人若是沿着這條道走出來,定然也在這石柱頂端,但是這裡連個鬼影子都見不着。哪裡還有秦中兄妹和其他幾個孩子的身影。
若是秦中秦如意兩兄妹等人從原路返回,那走到洞口,雖不似這個洞口這麼玄乎,但是也是在一處懸崖峭壁之上,又怎麼能夠出去?
想到此處,柳孤雨趕緊跑回那洞穴中,沿着這洞穴往回走。
若是一直在洞中還好,偏偏柳孤雨又從洞中跑了出去,洞外白晝之下,陽光光芒四射,耀眼的很,而一進洞中,漆黑一片,柳孤雨的雙眼一時不能適應,只得抹黑往裡走。走了適才出來差不多路程,眼睛漸漸重新適應了黑暗的環境,看看四周,卻似到了一個從來沒有來過的洞府。這洞中雖然依舊陰溼,但是卻不見那囚禁人的大坑,也不見了兩座墳墓。就連那些慘死嬰兒的骸骨,也都不見了。只是偶爾在黑暗中的鬼火裡,夾雜着幾顆轉瞬即逝的螢光。
在這洞中,也不似之前的那樣充滿了戾氣和怨氣,顯得平和了許多。
柳孤雨想,這或許是因爲那些慘死的小孩的孤魂野鬼見那狼妖死了,心願便了了,各自歸位投胎去了。
但是那些鬼神都沒了,環境變了,但是那路也變了,柳孤雨再也找不到來時的路了。
轉了幾圈,依舊不得要領,不知道在哪裡出了岔子。
於是那柳孤雨也不再費力費時如沒頭蒼蠅一般的亂撞着找出路。
他轉身又往那石柱頂的洞口走去。
不管怎麼說,在白晝中的心裡壓力比在黑暗中要少得多。柳孤雨很快就走到了那洞口,這回沒有出意外,總算還回到了有巨猿石雕的出口。
柳孤雨在洞口呆坐着,肚子裡咕咕直叫,這肚子一叫,柳孤雨便想起了樑重陽老夫妻。柳孤雨心道:“我原本應該在家侍奉爹孃,爹孃那麼大的歲數,我一出事,以後可有誰去照看他們呢?”
想到這些,柳孤雨越想越傷心,背靠那石雕失聲痛苦起來。
這連着兩天爲了尋找秦如意,柳孤雨都沒怎麼睡覺,此時在這絕頂之上,四處無路,舉目無親,柳孤雨畢竟年紀還小,怎麼能不傷心。
哭了一會,柳孤雨哭的累了。餓的昏昏沉沉間,他居然斜靠着那猿猴石雕,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