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歸墟境中的時光似乎流轉得特別快,或許美好的事物都會很快從生命中流失,無論你要不要珍惜,也不論你有多珍惜,它總是沿着比時間快上幾倍的速度飛快溜走,再也回不去了。
冉傾珞和史雲揚二人在這地方悠閒自得地已經過了半月之久。半個月裡,兩人好似過着一種神仙般夢幻的生活。在這裡完全沒有世俗爭端,也沒有生死危險,除了閒適安謐的日頭,便是濃情蜜意的對望。在草地上對弈,小亭中聽雨,夕照滿地,晨光遍野。兩人幾乎已經忘卻了時間,忘卻了一切。
冉傾珞身中被四大高人封印的靈力也隨着她身中靈力慢慢增長而不斷鬆動,即便還未完全恢復,估計也不會太遠了。她每日也必定會前去同那些靈慧魄交流琴藝,受益無窮,十多天下來,她腦海中能夠記錄下來的珍貴曲譜便已經上千,這等廣浩的琴技,除了那位樂祖洪崖老人之外,幾乎已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在冉傾珞手下,琴譜不僅僅是怡情修身的曲調,她身中的靈力合以琴譜的旋律,往往便是出奇制勝的招式。以往她腦海中熟識的琴曲不多,自己的招式也都侷限於宮商角徵之中,但是此時腦海中音律如海,自己的功力便也在不知不覺之間提升了數倍不止。
每當冉傾珞在練功的時候,史雲揚便也不去打擾,或許這幾個時辰裡是兩人唯一避而不見的時候,而這個時候他也會抓緊時間自行修煉。
之前在長安大戰之中,他身中同時被灌入了強大的魔氣和靈力。儘管兩種力量都不屬於他,而且後來幾乎也全被揮霍殆盡,可是他的身體機能卻因此產生了極大變化。他體內的靈力已經比以前強橫了許多,而且隨意調用天地間靈力的能力也變得越來越強。好似一個裝水的口袋頓時被撐大了一倍,能夠容納的水自然也是之前的一倍。而這水就如同他的靈力。
不過與之相伴的也有劣勢,他體內的魂魄似乎又被吞噬了很大一部分。甚至危及到了他的記憶。有時候一覺醒來,以前的某些記憶就會變得十分模糊,就連以前在幽迷谷中發生的那些事都要很久才能想得起。有些時候,自己身上不時地突然就會騰出魔氣。每夜子時,身中的魔氣幾乎要破體而出。每每這時,便是他最爲痛苦的時候。他必須強行壓制着這股力量,承受兩股力量在體內的瘋狂爭鬥撞擊,那種痛苦,真如撕心裂肺。
可即便再痛苦,他也不能動,不能出聲,每當看到在自己懷中安睡的她,如玉琉璃一般楚楚動人,史雲揚心中便涌起無法撼動的決心,咬牙渡過這漫長的一個時辰。他不能讓自己入魔,如若不然,弓月城的慘劇豈不是要再一次上演。那一次,是這麼多年,自己最爲心痛的時候,無論如何,他再也不想來第二遍。
身體中兩股力量同時增減,他要做的便是極力修煉壯大自己的靈力,以壓制住肆虐的魔氣。但是每當自己試圖去壓制那股魔氣的時候,兩股力量便會產生強烈的能量場,那些能量在他體內的經脈之中來回震動,便令他熾熱難耐。爲了減弱這種熾熱感,史雲揚乾脆便跳進月牙小池之中,屏住呼吸沉入池底,水流能夠帶走自己身中一部分熱量,也算稍有助益。
但是越到後來,隨着傷勢恢復和實力的增強,史雲揚身中的靈力也越來越強,兩股力量撞擊在一起所產生的能量場也越來越強,那股熱量已經超過了水流能夠冷卻的極限。反倒將池中水溫急遽提高。本來平靜的水面開始冒出一個個水泡,不多時,只見水面上下翻滾,熱氣蒸騰,竟然如同煮開了一般。
史雲揚兩個時辰裡便一直停在這瀑布水底修煉,幸好瀑布之上留下來的水一直都還是涼的,如若不然,這樣的高溫實在是難以承受得住。
半月下來,他已經能夠勉強控制魔氣不再失控,不過每夜子時,他身中的煎熬卻依舊難消。他沒有辦法,也只能不斷地去適應。不過自己的實力總算有所提高,這倒是讓他十分欣慰,與之相較,每夜的煎熬也就顯得不足爲懼了。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他便破水而出,聽着洞內開始傳來琴音,他便知道冉傾珞已經停止了一天的學藝交流,如今已經在溫習當日所學過的還不熟練的琴曲。他出了水面,身上的熱氣也便慢慢的消散,而在這餘熱蒸騰之下,本來溼透的貼身衣物幾乎在瞬間就完全乾透。他穿上外衣,身形一縱,躍上那絕壁,順手摘下兩顆山果揣在懷中,慢慢走進了山洞之中。
冉傾珞仍在忘情的撥弄着伏羲琴,他頭頂的靈慧魄隨着她的琴音不斷遊動,好似一羣藍色的蝌蚪,甚是靈動。不久,她一曲慢慢終了,十指放在弦上,靜靜冥神細思。
史雲揚見她冥想地認真,因此也沒忍心去打擾她,也就在一旁靜靜等着,瞧着她手捧長琴坐在石臺前,裙邊四散,如同百合怒綻,純美不已,他就遠遠欣賞着,淺笑不語,心中洋溢着幸福。
不一會兒,只聽得冉傾珞開口道:“你在那兒笑什麼?不過來麼?”
史雲揚淡淡笑着走將過去,靠着她身邊坐下,道:“看着你心裡開心,想笑就笑了。”
冉傾珞也莞爾道:“你來的可真是時候,我這裡剛剛結束呢。”
史雲揚道:“那是,我算準了時間的。”說着從懷裡取出山果來遞給她。冉傾珞拿過果子,皺了皺眉,道:“你又替我摘了,你看我成天都坐着不動的,你連個果子都不讓我摘,萬一再過一個月變得又肥又胖,你可要負全責。”
史雲揚笑道:“放心,我會負責的。反正我都要照顧你一輩子,不在乎你胖點瘦點。”
冉傾珞笑嗔道:“騙人,等到我變得跟鍾無豔一樣,看你還喜不喜歡我。”
史雲揚道:“可是鍾無豔才高智深,一人可當整個齊國之棟樑。這等奇女子自然同你很像,況且,我可一點也不覺得鍾無豔醜。一個人的美醜,容貌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心。拋卻眼觀色相,獨看心中良善境地,與當世許多自詡美貌的人相比,鍾無豔當可算得上是最美之人。”
冉傾珞點點頭,道:“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史雲揚笑着撫了撫她的臉,道:“你不僅有無豔之心,還有西子之美,天下雖美貌女子極多,也無法同你媲美。”冉傾珞咬了一口山果,嘻嘻笑道:“油嘴滑舌,雲揚你越來越壞了啊。”
史雲揚笑而不語,一會兒,忽然正色道:“傾珞,你恢復的還不錯,估摸着還有半個月,估計你身體中的封印也就能完全破除了,我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因此,我們下一步得想想出去的事情了。”
聽到這話,冉傾珞剛剛放到嘴邊的果子頓時停住了。她緩緩放下了手,小聲道:“我不想出去,”史雲揚輕輕摟住她身子,道:“我知道,我不是也一樣嗎?可是這終究是不現實的,我們身上還有許多沒有卸下的責任,等到真的無事一身輕的那一天,我們想去哪兒都行。再說了,天天吃這果子,即便果子永遠吃不完,吃上一年,不要說胖了,可真得瘦成了猴子精,那纔是真的不好看了。”
冉傾珞撲哧一笑,道:“瞎說......那你說,我們要去哪兒?”
史雲揚道:“韓侖被他師父刺傷,定然已經回到了江南地界。說不定會在揚州老家養傷。即便不在揚州,那武夷山蘇青劍派也應該離得不遠,到時候再去就是。這幾天我想了想,覺得以羅兄的性子,他指不定會帶着玉兒姑娘前去蘇青劍派,說不定也會去揚州,我們出去後就先去揚州吧。”
冉傾珞想了想,道:“他們若要去的話,現在就已經在揚州了吧。”
“不然,韓侖的傷勢那麼重,又沒有你在身邊加以診療,一個月以內絕對難以痊癒,一個月的時間,玉兒姑娘和羅兄定然已經找到了他,也定然不會離開韓侖,我們只要找到韓侖,大家便能重聚。”
冉傾珞點了點頭,道:“那就如你所說吧。不過我們這一出去,怕是就要換個樣子了。現在我們倆應該是天底下最大的通緝犯吧。”
史雲揚嘆了口氣,道:“本來你是應該受天下人敬仰的。可就是因爲我,害得你也...”
冉傾珞打住他的話,深情地道:“不用說了,雲揚,你只要明白,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就算背叛整個世界,我也無怨無悔。”
他忽然想到了冉傾珞從長安城不告而別的那個夜晚,自己拿着她留下的訣別詩,也曾經說過同樣的話,此時想來,歷歷在目,恍若昨日。一切似水因緣,竟悠悠流到了如今。其中究竟泛起了多少不幸的浪花,怕是數也數不清。但是這份信念卻從未在這長河的波濤中被磨去了棱角,它依然鮮明,依然感動。史雲揚看了看她的眼睛,心中一陣欣然,雖然她眼睛裡是一片灰色,全然映不出自己的樣子,但是對於史雲揚而言,這雙眼睛裡充斥的感情,永遠只有自己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