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適合孤獨的人在其中行走,恰好韓侖就是個孤獨的人。
所有的孤獨都不會是空穴來風,因此所有孤獨的人也都是傷心人。
在夜裡,傷心可以肆意的流淌,無所顧忌。淚融化在夜幕裡沒有人會知道,就連自己都很難發現,所以也便在這宣泄的過程中欺騙了自己。
不比在陽光下,若是你流淚,那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可能滴在泥土上,可能滴在泥土上,總之會流下傷心的痕跡。也許那時便會抱怨自己的懦弱,甚至恨自己的無能爲力。
所以夜總是適合心傷的人,但是傷心人卻不一定都喜歡夜。
韓侖就不太喜歡,在夜裡,他似乎總在迷路。一直以來,似乎他走過的道路都是黑暗的,光明已經離他越來越遠。曾經那麼觸手可及的東西,卻像是浮光掠影一般從眼前消失。夜裡適合思念,但是隻適合空想的思念,他要循着腳下的路去尋找那些消失離開的人和情。漆黑的夜成了他最大的障礙。
可是這片森林這麼大,上哪兒去找呢。玉兒落下的地方他已經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翻了個遍,可是既不見她的屍身,也不見一點血跡,她顯然並未摔死,而是從森林中逃走了。然她究竟去往了何處,韓侖連一點足跡都未尋到。
也許近在咫尺,也許她已經遠走很久。不過韓侖相信,分別終有盡時。總有一天,重逢一定會到來,在這之前,他會鍥而不捨的尋找。
黃泉森林的夜十分寧靜,林風吹過。樹葉微微飄落,雖是春日,可卻有一種秋日的氛圍。韓侖的腳步一直未曾停下,風吹到臉上,好像是女子的手在輕輕的撫摸,十分溫柔。韓侖伸出手去,風又吹拂在手上,從指尖劃過的時候,他只覺得一陣酥心的溫暖,他笑了笑。可是那風又從指縫間溜走,平歸於寂。
原來有些溫柔是永遠都抓不住的,就風繞過指尖,沙漏出指縫,僅僅片刻溫存,卻永遠無法將其握在掌心。
一夜快到天明時,終究還是有些累了。韓侖靠着一棵樹停下,仰頭看着天穹,只見頭頂的森林竟然並未被樹葉封住。天空中有一塊空白,其中星河璀璨,甚是美麗。
牛郎星和織女星分隔銀河兩岸,搖搖對望,星光閃爍,像是情人間隔着時空的眼睛,望眼欲穿之際,正在流下相思淚。
仰頭看着,良久良久,韓侖的眼眶慢慢溼潤。天上人間,相思的苦楚都是一樣。不過好歹他們還有一個七夕的盼頭,而自己和玉兒那個重逢之日究竟在什麼時候,或許在明天,或許還要很久很久。
韓侖靠着大樹,看着星河逐漸變淡 ,天光漸曉,最黑暗的日子已經快要過去。他站起身來,繼續朝前走。
可是走了不多遠,他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麼東西跟着,心中一陣警覺,手中含章刀忽然在夜幕中閃現,揮手一甩,含章刀便猛然脫手而出,向着身後的威脅刺去。
刀鋒在夜空中托出一條長長的銀線,然而片刻間,卻在不遠處停下,一道紅色的光圈像是漣漪一般從刀尖處盪開,含章刀像是刺到了空氣牆上,再也難抵近半寸,火花摩擦飛濺。忽然,只見那紅光一震,含章刀便被這力道譚飛,重新落回了韓侖的手中。
“是誰!”
韓侖驚喝一聲,聲音沉沉傳開,在這安靜的森林中顯得甚是刺耳。
剎那間,只見四道黑光閃現,在韓侖面前竟出現了四個人。現在在夜裡,看不清來人的臉,可是對面這幾個人的氣息卻是讓韓侖心生恐懼。
來者竟然是無上境的強者!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想要幹什麼?”
話音剛落,只聽見一陣笑聲傳開,韓侖頓時一驚,這聲音太熟悉不過了,這分明就是蘇津的聲音。
“想不到你們還真的逃出來了,這可真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韓侖心中的憤怒頓時被瘋狂的撩起 ,他們這個隊伍四分五裂,相互離散,還有玉兒瘦的所有的苦,還有讓他入魔,全都是這個混蛋一手造成的。韓侖恨不得將其食肉飲血,生吞活剝。
然而他身邊永遠都有三名強者維護着他,有這三名強者,韓侖完全無法近其身。更別提殺了他。
“蘇津,你作惡多端,定不得好死!”韓侖顫抖着說道,他在極力的壓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他很怕自己一旦忍不住,便要動手衝過去。可是他現在根本不是蘇津背後那三個高手的對手。
蘇津一陣大笑,道:“我不得好死,好好好,不過那一天不知道你還能不能看到。你的下場怕是不會比我好。”
“有本事的現在就殺了我,要不以後再讓我碰到,你給我的,我定十倍奉還。”韓侖狠狠的道。若此時是白天,怕是能夠看到他目眥盡裂的樣子。
“不用了,像你這樣的人才,我想要放了你,魔族都還不願意。這不,讓我來請你。以後咱倆怕還要一起共事纔是。”蘇津笑道,隔得雖近,但是仍然看不清他臉上的陰險。
韓侖皺眉不齒,道:“呸,想要我爲魔族做事,你還不如直接殺了我。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蘇津嘿嘿一笑,道:“韓侖,你可知道你是什麼身份?”蘇津向他走近的幾分,兩人相隔不過數步,藉着韓侖手中的靈力光芒,他似乎能夠看到蘇津口中的尖牙。
“你是先天的魔種,是魔族在人界的使者,你生來就是魔族的人,這輩子最終的命運也就是爲魔族而死。”蘇津一字一句的說道,咬字十分清楚,生怕他不信,一定要他聽個明白。
韓侖渾身一震,破口大罵道:“放屁,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我有一顆跳動的心,不像魔族那般沒心沒肺,維持性命的不過就是一塊石頭。”
蘇津道:“你覺得你比魔族要高尚麼?我看不一定,那小子不是你朋友嗎?可你還不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離開了,在你心中難道真的以爲是他背叛了你們的友誼,不過是藉口罷了。你雖然長着一顆跳動的心臟,可仍然只顧自己,鐵石心腸,你骨子裡還透着魔族弱肉強食的習慣。”
韓侖一愣,恨恨的道:“你胡說,你根本不瞭解我在想什麼。妄加忖度而已。”
蘇津冷哼一聲,道:“你的女人已經入魔,你被她咬了一口,但是現在什麼事也沒有,人要是被魔噬咬之後,絕對不可能毫無反應。你是先天魔種一事本來我也不信,不過現在我卻深信不疑。”
韓侖有些吃驚,一事呆愣不語。蘇津道:“你可還記得我讓你吃下去的那顆藥。那不是什麼毒藥,那是魔族的魔靈,若你是人,魔靈便會漸漸的吞噬你的血肉,不消三日,你便已經是一具枯骨。可是你現在卻活得好好的,那隻能說明魔靈對你病不起作用。而只有一種情況是這樣,那便說明,你身體中已經有屬於你自己的魔靈。”
蘇津的話到這裡便止住了,韓侖的心裡已經山崩地裂。蘇津說的似乎有理有據,並不像是在胡說。可是自己是爹孃所生,平安長大。若不是長大之後的這番冒險,韓侖又怎會知道有六界和魔族這些東西。怕是一生都不會和這些有什麼牽連。
可之前的一件事忽然用現在韓侖的腦海中。
那時候他們從長安出發,一路行到了驪山,找到了秦始皇陵,在皇陵之中進入了一座名爲樊樓的懸空高塔,在那樊樓的最頂層有一顆青銅樹,能夠撩起人心中的邪念。那時候他甚是不解,爲什麼自己一靠近那青銅樹,自己的反應竟然會比史雲揚還要強烈,爲此,他和史雲揚之間還有過一段時間的不和。現在想來,莫不是因爲自己是先天的魔種,那青銅樹發現了潛藏在自己身中的魔靈!
想到此處,韓侖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的落下。他怎麼也不會相信,自己竟然會是魔!
蘇津忽然道:“人們都說魔是無心的,其實也不全對。魔其實分爲兩種,一種是魔界自生的族類,當然無心可言。他們是最爲強大的存在。還有一種魔,就是六界之中其他各界的先天魔種。他們不僅有魔靈,也有心。就像魔界的幾大尊者,幾乎都是妖界的先天魔種。不瞞你說,我便是一個先天的魔種。”蘇津有些得意的笑着。不過這笑聲在韓侖聽來,卻是有些恐怖。
他不是什麼先天魔種,他不是什麼魔!他與魔族永遠沒有瓜葛!
韓侖心裡吶喊着,他轉身一聲大喝,如同一隻發狂的野獸,一轉身便向身後奔去,他手中的含章刀一陣亂舞,靈力噴涌而出,霎時間,他掠過的地方, 一棵棵大腿粗細的樹幹竟被砍爲兩截。森林中一片嘩嘩直響,大樹成片的倒下。
蘇津看着發狂奔逃的韓侖,哈哈一笑,道:“你的命在此,你逃有什麼用,還不如認命吧。”
他打了一個響指,身後的三個無上境高手頓時消失,剎那間便移動到了韓侖的身邊,將其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