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玲枝是遷墳,所以,並不需要在家設靈堂,道士也只念了一天的經便把三天的功夫全給完成了,該派的冥錢,一個不落,該發的福利,一個不少,除了祈家的各路祖宗們,連周家的各個故去的親戚們也照顧到了,一袋袋黃紙糊成的方袋子,裝上了滿滿的冥幣,連同道士寫的表文一起拿到坡下路邊燒去,一陣清風拂過,燃盡的灰隨風起舞,在半空中旋了幾旋後迅速飄散,引得邊上的人小小的竊竊私語。
九月手拿着竹枝,站在一邊細挑着那一堆堆未燃完的餘火,這些東西是給祖宗們“郵寄”過去了,可是,兩邊的房子安全也不能不重視,三月的天雖然不是很乾燥,但,星星之火足以燎原,不能不小心。
直到確保所有火都熄滅,她才扔了手裡的竹枝拍了拍手,準備回院子。
吃席面的人已經散去,幫忙的人還在收拾,男人們忙着還桌子凳子,忙着拆棚子,女人們也在忙着清洗碗筷,好讓各家來認領各家的碗,邊忙,邊回味着今天這一餐美味。
大塊的肉、整隻的雞鴨、整個的肘子……這可不是輕易能吃到的,至少在大祈村,這麼多年來還是頭一份,便是村長家去年給孫子討媳婦,也沒有這樣豐盛過,看來啊,這祈屠子家的底子還是很厚的。
九月聽到幾句,不由勾了勾嘴角。
知足者常樂,這些鄉親們的話便是最好的詮釋,他們不圖什麼升官發財,所圖的不過是吃得飽穿得暖,一日能吃上個三餐,能有頓足足的油水,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一切都美好了。
“九妹,我們先回去了。”九月剛剛進院,迎面就遇到了抱着楊妮兒的楊進寶和祈巧,後面居然還跟着遊春和齊冬月。
“現在就回嗎?”九月目光掃過遊春,問得含糊。
“鋪子裡的事正談着呢,今天讓吳掌櫃一個人撐着,只怕是累得不輕,我得早些回去。”楊進寶笑道,祈福巷已經申請下來了,這兩天他一直和吳掌櫃四處物色手藝人,如今已經尋摸了好幾位,也成功的招募到了兩位,一鐵匠一箍桶匠,都是空有祖傳的手藝卻沒有本錢開鋪子的小老百姓。
“辛苦姐夫了。”九月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出的主意,自己卻當了甩手掌櫃,這些事全賴了楊進寶和吳財生撐着。
“沒什麼辛苦不辛苦的。”楊進寶笑着搖頭,“香燭鋪子收益不錯,如今已陸續抽出了近三百兩銀子投到了祈福巷,我相信,就是沒有我們,你一個人也能做成這些事。”
“行了行了,你們倆就別捧來捧去的了。”祈巧好笑的打斷兩人的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趕緊回吧,九妹這兒還有不少事兒呢。”
“告辭。”齊冬月笑嘻嘻的衝九月拱了拱手,眨了眨眼。
“齊公子,您下次什麼時候來呀?”後面有受了齊冬月恩惠的,依依不捨的喊道。
“齊公子,您下次什麼時候再來義診呀?”九月挑着眉湊趣道。
“咳……隨時。”齊冬月弱弱的白了九月一眼,一轉頭卻是笑容滿面,“相信不會很久的,先告辭了。”
丟下無數眷戀的秋波,齊冬月拽着遊春落荒而逃。
九月送他們離開後回到院子裡,想幫着一起收拾,卻被祈祝等人推了出來:“九妹去休息吧,今早也怪累的,這兒有我們呢。”
好吧,九月也不辜負姐妹們的好意,重新提了熱水回屋,澡自然不用再洗了,便簡單擦拭了一下,又泡了一會兒腳,最後把浴桶裡的衣服都搓洗出來,天便黑了下來,外面響起祈祝等人出門的說話聲。
九月洗好了衣服,也懶得再出去打水沖洗,今天早上用手挖了那麼多土,髒倒是不髒,卻也是挺費體力的,今天又忙了一天,這會兒坐下便有些懶得起來,乾脆,把衣服往桶裡一放,脫衣上丨牀休息。
第二天便是清明,郭老似乎也忘記了想和九月談談遊春的想法,留下一個侍衛照顧文太醫,帶着顧秀茹和侍衛們急急忙忙回落雲山,九月跟着回了一趟,去周師婆墳頭祭拜了一番便回來了。
文太醫倒是隨意,除了給祈老頭診治,其餘的功夫都放在了倒飭草藥上,大祈村的人很快就知道他也是大夫,可是卻很少有人找文太醫看病,比起齊冬月,文太醫便顯得有些嚴謹了。
九月的全副心神也投入到了自己的新房子這邊,圖紙繪出來了,人員齊備,磚瓦也運了過來。
九月讓人先蓋的就是自己的那棟小樓。
她想盡早蓋好儘早的搬過來,住在祈家院子裡雖然還算適應,卻也不方便,家裡住着一個高手,遊春就算拿到那份東西后有什麼話想和他們聯繫也難了,而那天匆匆忙忙的,很多話都沒能好好問問。
一晃便是半個月,天氣漸漸的暖和了起來,九月的那排小樓已經蓋起了一層,眼見就能架上樓板砌二樓了。
這一日,九月等人快忙到中午的時候,天色漸變,不出一個時辰,便下起了不小的雨,衆人只好收拾東西紛紛避雨。
有本村的臨時工人便領了半日的工錢回家去了,外村來的工匠住在臨時搭起的棚屋裡,這會兒下雨,祈稷便邀他們回他家歇歇,衆人混得熟了,也不拘束,跟着就去了。
九月過意不去,便在家做了幾個肉菜送到了祈稷家,到那邊的時候,餘四娘已經騰好了饅頭,做了四五個菜招待了。
祈稷三兄弟還沒有分家,今日因爲下雨,一家人倒是都在,加上六七個外村的匠人和工人,這麼點兒菜哪裡夠人家塞牙縫?
“呀,九月來了。”餘四娘看到九月端了這幾個菜進來,頓時笑逐顏開,伸手便接了過去,分了兩盤放到了自家孫子的面前,才把剩下的幾個撂到了那些工匠面前,“來來來,添菜了,大夥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管夠。”
九月聽罷,不由抽了抽嘴角,管夠?拿什麼管?那幾道素菜嗎?
“十堂哥,麻煩去打幾壺好酒。”不過,這會兒還有幾個爲她做事的工匠在,她也不好說什麼,便從腰間摸出幾十文錢,遞給了祈稷。
“我去我去。”餘四娘雙手一撲,把九月手中的錢都握在了手裡,滿面笑容的打了把傘走了。
祈稷無奈,只好歉意的衝九月笑笑:“十九妹,你吃了嗎?一塊兒吃點吧。”
“坐這邊。”祈稷的媳婦聽到,站了起來,把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她如今的肚子已然很大了,算算日子,似乎都超出了預產期,卻依然每日家裡家外的打掃,一點兒生的跡象都沒有。
“不了,嫂子坐。”九月搖頭,祈瑞年和祈菽幾人和工匠們擠了大桌,這邊坐的是祈菽三兄弟的媳婦兒們,還有他們的孩子。
祈菽的媳婦兒叫餘阿花,二十四歲,長得珠圓玉潤的,皮膚極白,生就一雙帶笑的眼,她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祈五豆如今五歲了,小兒子祈五桑也有三歲,兩個都遺傳了餘阿花的笑模樣,眼睛彎彎的,看着就像在笑般,是餘四娘最喜歡的心頭肉,加上餘阿花與餘四娘又是本家姑侄,所以,餘阿花在家裡的地位是旁人無法撼動的,也虧了她本性純良,不是個愛是非的人,不然,其他倆妯娌不是吃虧吃得緊了麼?
祈黍的媳婦叫張小棗,個子嬌嬌小小的,皮膚黑裡透着紅,兒子祈五薯也三歲了,身材卻依然窈窕如昔。
九月與她們倆並不交集,所以印象也不是很深,這會兒見了,也只是點點頭笑了笑,便轉向了大肚子的錢來娣:“嫂子什麼時候是日子?”
“算算也快了,可是,就是沒動靜。”錢來娣羞澀的紅了臉,給九月拖了一條小板凳過來,伸手要拉九月一起坐。
“別忙了,你快吃吧。”九月哪好意思坐在邊上看人家吃飯,忙擺手拒絕。
“一塊兒吧。”餘阿花見狀,也給九月找來了一副乾淨的筷子,一笑起來,眼睛彎得成了月牙兒,讓人瞧着就舒心。
餘四娘那張嘴這麼厲害,找的幾個兒媳婦倒是都挺好的。九月含笑接過了筷子,目光掃過幾人。
“來。”張小棗也遞上了一個乾淨的空碗表達了她的善意。
九月謝過,正要入坐,便聽門口響起了餘四孃的聲音:“哎呀~~親家母,怎麼今兒個送催生飯來了?正下這麼大雨呢。”
錢來娣聽到聲音,臉上流露喜色,又站了起來。
“這幾天家裡忙,老說要過來,就是抽不出空來,這不,今兒下雨,也不用做事兒,就趕着來了。”另一個帶着笑意的婦人聲音響起,“這都過了正日子好幾天了,我這心裡也急呀。”
“呵呵~~興許呀,你這外孫等的就是你這催生飯呢,你不送,他就是不出來。”餘四娘興高采烈的應着,沒一會兒,她便拉着一個婦人進了院子,“阿稷,你岳母娘送催生飯來了,快出來接着。”
“噯。”祈稷立即起身出去迎接。
“喲,這麼多人呀。”婦人和錢來娣長得極像,看到屋裡這麼多人,有些意外。
“是呢,這不下雨嘛,我侄女家的房子也歇了手,阿稷就把工匠兄弟們請到家裡來坐坐了。”餘四娘邊說,邊把雨傘放到了外面檐下,一手撣了撣身上的水滴,一手把懷裡抱着的酒罈子遞了過來,“來,村口貨鋪裡最好的女兒紅,就這一罈了。”
九月很懷疑這一罈女兒紅的價值,不過,她也不好因爲這幾文錢就盤根問底,便只當作沒聽到。
“娘,你怎麼來了?”錢來娣看到自家的娘很是高興,快步迎了上去,可剛剛走了幾步,也不知道是岔了氣還是扭了腰,她忙停了下來,單手託着腰皺起了眉。
“嫂子,怎麼了?”九月離得最近,忙起身扶了一把。
“我……好像閃到腰了。”錢來娣猶豫着說道。
“不會吧?”張小棗也站了起來,過去細細打量了錢來娣一番,試探着問道,“該不會是要生了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