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驚弓之吼

“嗖嗖嗖...”弓弦齊鳴,銳嘯破空,一撥箭雨從突馳的騎衛羣中飛出,帶着奔馬的增速,帶着俯衝的勢能,更帶着百餘騎衛的憤怒,先一步扎入上前阻攔的段德所部。噗噗連聲,箭矢入肉,血花朵朵,軀體栽倒,更多的箭矢在刀格盾擋中無奈落地,卻也打亂了該部私兵步卒的攻防節奏。

“叮叮叮...”大刀狂舞,水潑不透,周新的馬前不斷有箭矢落地,他本人則疾馳不停,毫髮未傷,但他身後兩側,卻也不時有人中箭甚至墜馬。段德所率的盧氏私兵不愧訓練有素,諸般被動之下,仍然發出了接二連三的弓箭反擊,卻也稍滯了騎衛的馳速。

“咻咻咻...”山腳漸平,奔馬愈疾,雙方轉眼已近四十步,騎衛們藉着馬力加成,擲出了兇悍的投槍。投槍嗚咽,猶如烏雲蓋頂,直撲私兵陣中,破甲穿盾,透胸碎肢,腥風血雨之間,段德所部業已折損過半,緊急組建的槍盾陣更已支離破碎。騎兵拋擲投槍的恐怖效果,直令意欲一搏的段德面無血色。

“鐺!鐺!噗!”周新一馬當先,並未理會軍陣邊緣指揮的段德,而是直衝私兵殘陣中央,大刀橫撩間,磕飛兩把螳臂當車的長槍,去勢不減,寒光閃過,一顆大好頭顱高高拋起。緊隨其後,擲出投槍的騎衛們業已拔刀伏身,人借馬勢,橫刃前斜,快速收割着前路的條條性命。

騎衛第一隊的楔形騎陣猶如刀切牛油,輕易鑿穿了這一私兵殘陣,而當郝勇客串打頭的騎衛二隊再度來了次鑿穿,徹底崩潰的殘陣內已經沒幾名活着的私兵了。莫說盧氏私兵無能,入山剿匪這等情形,除了少量軍官與親衛,沒誰帶騎兵的,而步卒遇上俯衝加速過的騎兵焉能落好,更別說他們是在諸般被動之際,還猝然遭受了中原罕見的騎兵投槍。

由周新開路,騎衛順利突破了前迎阻擋的段德所部,立時一分爲二,像是撲向綿羊的大灰狼,各自扎入左右兩曲的中丘軍陣,刀如匹練,槍似毒龍,縱馬踩踏,好一番擋者披靡!

只可悲段德一衆拼命阻敵,爭取的那點時間根本沒夠前陣軍兵從碎石雨打擊中擺脫混亂,郡兵們更非士族私兵那般意志堅定,儘管人數衆多,卻絕無什麼以步克騎,一個個哪管官長喝令,拼命左閃右躲,避之唯恐不及,只盼這隊騎衛煞神趕快鑿穿離去。

只是,好不容易死道友不死貧道,挨至騎衛絕塵離去,前陣軍兵不及喘一口氣,又覺眼前一暗,卻是後續的血旗步卒已經送來了箭雨大禮。再一次死道友不死貧道,中丘軍陣已成亂麻,存於軍兵總算搞清了形式,這一仗九成九要敗了,對方哪是官長們宣傳那般只會偷襲下絆抑或死守營寨的烏合亂民,分明就是羣地獄出來的惡魔嘛!

於是,就在軍官們絕望的呼喝中,中丘前陣轟然崩潰,軍兵們再不肯結陣迎敵,而是紛紛潰逃。逃吧,難道還等着享受那種恐怖的投槍?逃吧,何必再聽士族官長的呱噪!逃吧,沒空管同袍的死活!逃吧,憑啥飢寒疲累時還要俺拼命!逃吧,有什麼能比自己保命要緊!逃吧,臥槽,後陣的那幫混蛋竟已先逃了!

潰逃大軍之中,不乏權謀遠勝軍事的中丘主將盧闡。這倒並非盧闡貪生怕死之故,事實上,他是被盧滎拖着馬逃的,盧闡公子迄今猶自保持着驀然回首的望月造型,只因慣於運籌帷幄的他,尚在迷糊現場局勢緣何如此急轉直下,本該來虐血旗營的,怎的轉眼便被反虐得如此徹底呢?

潰逃大軍的最後,則是一度試圖螳臂當車的段德。躲過投槍,讓過騎衛,又避開後續的箭雨,他驀然回首,眼中卻已只剩一羣無情的背影。悲憤、不屑、沮喪,他一聲怒笑,就欲五十步效百步,但環視一圈,緊接着又環視一圈,他隨即吐出一口老血,因爲他的戰馬竟早不知被哪個混賬騎走了,這叫他一身鐵甲的咋逃啊?

“呔!兀那黑廝,昨天就叫你跑了,今個定要你嚐嚐咱家的三板刀!”一聲暴喝傳來,段德頭皮發麻,轉眼看去,果是昨日那名黝黑布將。他披掛全身鐵甲,高舉丈許陌刀,狀如鐵塔,猛如金剛,正是遙遙領先血旗步卒的紀鐵。

“三弟,最好留活的,這黑廝看着順眼!哈哈,弟兄們,皆我炎黃同胞,投降者莫殺!”又一聲大喝從血旗步陣中傳來,發話的正是跨騎大黑,背弓持盾,手提重刀的紀澤。諸般算計下發動閃電突擊,竟令飢寒疲累的中丘軍兵一觸即潰,乾脆程度遠超最樂觀的估計,紀某人此刻心情大暢,自要顯示仁義,減少傷亡。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紀澤這一開口,自有旗牌手跟着高聲宣令,隨着軍卒應和,勸降聲逐漸響遍嶺間。

“你才黑廝,你全家都是黑廝!黑鬼欺人太甚,看段某與你一戰!”眼見逃跑無望,再被一衆賊軍招降,本就兵敗鬱結的段德不勝其辱,他一個外姓之人能做上盧氏私兵統領,可非泛泛之輩。怒喝間,他大槍一挺,舞出銀花點點,便即刺向奔至眼前的紀鐵。

“劈腦袋!”紀鐵大喝一聲,也不理段德的槍法精妙,只管將陌刀罩頭劈下。管你幾路來,他只當頭去,左右他兵器夠長,又一身鐵甲防護,可不怕與人兩敗俱傷。

“鐺!”一聲金鐵交鳴,卻是段德緊急變招,橫起澆蔑槍桿,硬接了紀鐵這一刀。他可不願與紀鐵同歸於盡。再說了,若是不接紀鐵這一刀,多半也是他自個喪命,紀鐵受傷而已。只是,這一招架卻令段德叫苦不迭,他也算頗有臂力,以勇悍見長,仍被紀鐵這一刀震得虎口迸裂,雙臂發麻。

“鬼剔牙!”紀鐵一刀被阻,旋即搬轉刀柄,伴着呼喝,陌刀順着槍柄,削向段德的雙手乃至腦袋。段德尚未回過勁來,便見寒光再至,頓時大駭,哪還敢接這茬,索性棄了上品長槍,矮身一個咕嚕滾翻開去,再起身時,已是抓了把鋼刀拔足狂逃。

“掏耳...咿,人哪去了?大哥,你這第三招不靈呀!”紀鐵晃晃腦袋,抱怨了一嗓子,大腳邁上幾步,復又追上段德,口中兀自喝喊,“黑廝莫走,再陪俺練練,劈腦袋!”

且不說紀鐵拿段德練刀,戰場之上,已經演變爲一邊倒的追殺局面。血旗營的騎步主力,乃至隨後跟出的新兵、預備兵,紛紛加入了這場饕餮盛宴,寨上只留梅倩率女衛看家了。而引發此戰的湯紹,身下車旁的郡兵早便隨着鄧喜一鬨而散,他自被血旗軍卒救下醫治不提。

要說郡兵們打仗不行,腳底抹油確是箇中好手。他們丟卻兵器,拋棄鎧甲,一個個豕突狼奔,山野之間逃得愣是不比騎馬慢。便是那些私兵,大勢之下也沒了抵抗之心,好些的還保護主子跑路,差些的乾脆學起郡兵隨大溜,縱有一小撮冥頑不靈想不開的,面對血旗營的鴛鴦小陣,也只有敗亡一途。

“嗖!”一根羽箭帶着尖嘯,劃破長空,沒入一批駿馬的後臀,令它一聲痛嘶,不由一個失蹄。馬上坐着名盧氏的郡兵軍侯,正在左劈右砍,大殺四方,不過目標非是血旗軍卒,而是前方擋他逃路的潰兵。戰馬這一失蹄,這名掌控一曲郡兵的盧氏軍侯一個不防,猝然栽落馬下,一身沉重鎧甲令他幾未受傷,卻再不能逃離血旗軍卒的捕獲。在他身後八十步遠,盎然收弓者,恰是紀澤。

人如虎,馬如龍,紀某人金甲銀鞍,雕弓重刀,率着一衆貼身近衛,馳騁沙場,蕩氣迴腸。好吧,準確的說,他不是率着近衛,而是被一干近衛圍護中央,呼喝指揮,謹守智將風範。倒是他那愈加嫺熟的箭術,藉着黑雕弓的加成,不時點名一些猶在逃竄的敵方軍官,雖說片血不沾身,但論戰功還真能名列前茅。當然,紀某人很仁慈,射馬不射人,射傷不射殺,那些可都是金燦燦的肉票啊。

突然,視野中一點豔紅吸引了紀澤的注意,定睛看去,那騷包的行頭,不正是盧闡嘛。由十數盧氏私兵刀劈馬撞的開路,那廝剛剛突出郡兵潰羣,正縱馬鼠竄。紀澤大急,立馬氣運丹田,高聲喝道:“那個大紅披風的是盧闡,弟兄們,抓住他有重賞啊!”

紀澤的嗓門夠大,頓時引得不少騎衛轉向殺去。盧闡竟也聽到了,卻是忙不迭去解披風,頗有曹孟德斷袍割須的風采。怎奈心急之下,披風一時愣是解不開,好一副手忙腳亂。

遠遠看見盧闡恰似一隻驚弓之鳥,紀澤哈哈大笑,不無惡作劇的喝道:“盧闡小兒,看箭!”

以紀澤現在落後百多步的距離,他哪能射中盧闡,是以僅是光喊不練。可盧闡不知道啊,他正雙手並用解着披風,聽見紀澤呼喊,下意識的連忙向左側身俯腰,以作閃避,豈料天理昭彰,山間本就崎嶇,他的坐騎恰時因地向右一竄。於是,數因並果,騎術平平的盧闡公子悲劇了,竟被硬生生甩落下馬,咕嚕嚕滾了數丈之遠。

不知是身嬌體貴經不得摔,還是關鍵部位撞了岩石,盧闡再也沒能爬起。他的親衛們大驚,連忙回馬就欲將他救起。只是,他們的位置正在近千潰兵最前,想要回身救人哪那麼容易,更何況,他們方纔急着逃命,可沒少對擋路軍兵使用血腥手段,這會誰會顧及他們的救人心情。結果就是,盧闡的親兵們被潰兵裹挾着繼續前行,而盧闡本人,則被淹沒與成百上千雙大腳之下,可謂生的榮耀,死的坑癟。

“哈哈,將軍,你方纔那一嗓子竟是吼死了盧闡小兒,絕不亞昔日張翼德長阪坡那一吼,堪稱美談呀!只可惜,卻是愣讓卑下錯失了一樁大功啊,哈哈哈!”盧闡殞命之所,郝勇指着血肉模糊的那具屍體,對隨後趕來的紀澤謔笑道。

“哪裡哪裡,張翼德勇冠三軍,紀某怎敢與之相提並論,哈哈哈...哼,真是隻廢材的驚弓之鳥,其實,我真的不想他死,至少現在不想,千面的那個問題我還沒有答案呢。算了,左右我發誓要爲湯頭取他性命,也算做了了結。”紀某人得意大笑,卻也略有遺憾。所謂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紀澤尚未真正意識到,他那致命一吼在博得美談之餘,的確令他錯失了預防自身一場殺劫的機會。

“哈哈哈,將軍,鄧喜那廝被俺抓住了。俺一早便盯着他呢,哈哈...”正在此時,錢波驅馬趕來,興奮的邀功道。在其馬後的地上,正拖着腿部插箭的鄧喜。錢波確實值得開心,擒住鄧喜,非但能爲湯紹討個公道,也能令他坐穩騎衛之首呀。

此刻的鄧喜,雙手背縛,被根繩子拴着,一身鮮血淋漓,都伯服飾業已成了爛布條。見到紀澤,他立馬掙扎着跪地,鼻涕一把淚一把,苦苦哀求道:“將軍,將軍大人,小的錯了,小的不是人,小的一時讓豬油悶了心啊。小的尚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稚兒,看在小的...”

“夠了!帶走吧,留給湯頭斬殺雪恥。”紀澤冷然揮揮手,眼見猶自哭求的鄧喜被拖走,他不免暗歎口氣,又補充道,“別再地上拖了,畢竟也曾一同戰鬥,給他個痛快!”

“大哥,那黑廝已經被俺擒下了,俺依着你的吩咐,留了他一命。”紀鐵風風火火趕來,不無抱怨道,“只是,那黑廝不是俺打倒的,而是被俺累趴的。你教俺的三板刀法,好像不那麼管用啊。”

“怎麼可能,定是你練得還不熟。”紀澤一臉不爽,旋即又一拍腦門道,“對了,三板刀更適馬戰,定是他沒騎馬之故。看來也該給你弄匹好馬了,回頭尋條板凳將就先練着...”

盧闡身死,鄧喜被擒,捎帶還捉了個段德,紀澤這邊輕鬆快意,那邊的中丘軍兵依舊潰逃個不停。只是,畢竟飢餓疲憊,他們逃出二里之後,大多便跑不動了。聽着跪地免死的勸降,他們再想想血旗營過往對郡兵俘虜的優待,還是省點力氣,乖乖就縛吧,越來越多的郡兵乃至私兵,陸續放下了武器。

當潰兵前方出現了孫鵬所部的適時攔截,這場寨下追殺終告謝幕。狗急跳牆、臨死反撲愛誰誰去,走投無路的潰兵們再無他想,終於大面積的選擇了乞降。就此,今日前來寨下挑釁的千多中丘軍兵全軍覆沒,除了少量戰死與遁入山林的,被俘者竟高達八百餘人,反觀己方傷亡不過數十,甚至少於昨日防禦時的折損。必須說,此戰實乃血旗營迄今最大的一場勝利。

第二百零七回 石虎救母第一百二十五回 襲殺石勒第二百零五回 城頭激戰第三百七十一回 請牛入甕第二百一十四回 善報難料第六百零二回 慈不掌兵第七百七十二回 困獸洛陽第四百二十八回 外交抗議第五百七十七回 淡言遲暮第四百三十二回 平準交易第二百八十五回 得堡之疑第五百九十二回 直墜谷底第二百七十回 保障佃制第二百九十二回 時局難料第六百九十六回 人心思變第三百三十一回 韓使丘拔第七十九回 寨運多舛第二回 患難同行第三百八十三回 村塾先生第一卷 烽火連三月 第一回 豕突狼奔第一百八十七回 有利有節第四百四十回 勞工風波第七百二十八回 三線齊發第三百零六回 唯有一戰第二百二十九回 久別重逢第一百八十回 整軍備戰第三百七十回 殖民琉球第三百八十回 分田私有第五百一十六回 縱騎那珂第二百一十六回 內外有別第五十九回 夜擾疲敵第四百八十二回 移民洶洶第七百四十七回 試探交鋒第五百七十四回 淮水爭鋒第七百一十五回 雷霆發動第四百四十九回 二月蠢動第五百零六回 飛奪寧海第五百七十七回 淡言遲暮第三百九十七回 立衙籌備第六百三十八回 圈套落空第二十三回 腥風更起第二十一回 血旗獵獵第二百二十九回 久別重逢第七百九十五回 夜襲蒙兀第五百七十二回 事態升級第一百零九回 陣斬匪首第三百七十回 殖民琉球第五百四十九回 中樞南遷第一百九十八回 晉陽大捷第四百六十二回 反擊之議第九十二回 寨防首戰第五百九十五回 笠原炮演第七百三十五回 天下雲動第三十三回 山豁伏襲第三百九十一回 奴隸改造第六十回 你來我往第四百五十七回 頓兵堡下第七百八十六回 南北兩朝第一百四十三回 劍斷秋水第十回 小滅胡蠻第五百三十一回 博支搶親第七百八十三回 中原落定第五百二十五回 雨夜不眠第六百八十四回 千里馳援第二百二十回 火燒劉曜第四百一十二回 兵敗山倒第一百四十八回 亂世白蓮第四百一十六回 戰地病房第一百零九回 陣斬匪首第九十六回 以逸待勞第三百五十二回 鐵騎對決第七百九十四回 避實擊虛第二百二十六回 魏復出走第五百九十四回 絕密基地第四回 夜林話武第五百零六回 飛奪寧海第一百四十二回 名劍青雲第二百四十九回 夜掠下邳第二百二十回 火燒劉曜第四百二十回 道宮舊案第六回 未觸即潰第六十九回 攘外安內第五百九十一回 特區整治第五百一十四回 攻城序幕第四百五十三回 悶頭一棒第三百九十二回 樂中新城第七百零七回 戰雲漸散第二百一十二回 西越呂梁第二百七十三回 劍指淮中第六百九十九回 鄴城軍議第二百八十三回 精械發威第五百零一回 東線遭襲第五百六十七回 長社塢堡第七百二十回 漁陽故城第四百九十三回 威壓筑紫第二百四十二回 匿兵垂柳第三百五十三回 重騎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