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嶺,中軍洞堂,劉聰臥室,正當英雄悲歌伴着父慈子孝煽情上演的時候,洞穴之外卻是傳來嘈雜之聲,特別是言語中的“河套劇變”,頓令室中衆臣一陣心驚肉跳。要知血旗軍進兵匈奴已有二十日,可河套諸部一直沒有對匈漢的調兵聖旨有所迴應,一干君臣自有不良猜測,卻皆對於這條匈奴人的草原逃路不願多談,或說是給自身保留着一份美麗的虛妄,難道,偏生在這最後時刻,虛妄也要破滅?
瞟了眼病怏怏的劉聰,呼延晏擠出丁點笑容,渾似不甚在意的拱手說道:“戰局紛亂,下面的軍兵倒是愈加沒有規矩了。陛下且先議事,爲臣出去一下,料理了這幫不知輕重的丘八,免得有礙陛下聖聽。”
“唉,呼延愛卿何必遮掩,都到了這等時分,事情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嘆了口氣,劉聰叫住意欲溜出門的呼延晏,淡然令道,“想來又是紅旗信使,將之帶上來,朕的身體再是不濟,也不至於聽不得壞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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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可不就是聽不得噩耗才吐血吐成這樣的嗎?呼延晏與衆臣齊齊在心底哀嘆,卻是不敢直接違逆劉聰,只得依言叫進嘈雜之人,果是一名背插紅旗的急報信使。劉聰則強打起精神,威然問道:“爾來自何處,有何緊要軍情,但說無妨!”
那信使一邊呈上信報,一邊跪地稟道:“卑下來自西河防線,乃衛大將軍齊王麾下。就在今晨,齊王殿下率兩萬騎軍,如過往一般繞襲血旗北路軍側翼,一切順利如常,然就在撤退之際,前路卻是遭遇了兩萬血旗騎軍的埋伏截殺,後方又有血旗北路軍重兵追剿。我軍落入重圍,齊王殿下率衆力戰不敵,全軍傷亡殆盡。”
衆人聞言皆面色大變,劉聰亦然,他怒瞪信使,顫聲問道:“血旗北路軍總計萬餘騎軍,哪來的兩萬設伏騎兵,莫非,莫非與河套有關?還有,齊王我兒如何了?快說!”
“啓稟陛下,據逃兵所言,兩萬設伏騎軍爲首者乃血旗大將趙海,其在陣前曾言其屬血旗西路軍,剛剛蕩平河套,來援血旗北路軍作戰;而且,兩萬設伏敵騎中,約有萬人正是河套的部落牧騎!”那信使將頭埋得極低,終又顫聲道出了最後一則噩耗,“齊王,齊王殿下身中數弩,雖被親兵捨命救回,卻,卻是傷重不治!”
寂!洞中霎時一片死寂!這是又一則重磅噩耗,此間每個人幾乎都有天塌地陷之感。匈奴北線守軍定是輕敵偷襲反中了血旗北路軍的圈套,折了兩萬騎軍倒還其次,關鍵的是,血旗西路軍既然連河套牧騎都拉來參戰了,那麼河套豈非已被血旗軍徹底掌控,匈奴人通往塞外草原的逃路豈非徹底斷絕?
至於齊王之死,於大局已然無甚關礙,但對於剛在平陽死了一大批子嗣的劉聰本人,影響就難說了。不由得,衆臣下意識將目光投向劉聰,只見他面色一片慘白,目光一陣呆滯,身形一個勁的顫抖,一時卻是啞然無聲!
詭異的死寂,直到一聲空襲爆炸聲在山洞邊上響起,簌簌的泥塵灑落頭上,劉聰這才忽而回了魂,亦或說,好似徹底丟了魂。只見他中指向天,怒發箕張,目眥崩裂,破口大罵道:“賊老天,你狗日的瞎了眼不成,爲何事事都要助那紀賊?爲何事事都要與朕作對?”
“父皇,節哀順變,保重聖體呀。”一旁的劉驥覺着不對,連忙上前攙扶,口中則哀聲哭求道。
一把扇開意欲上前攙扶勸阻的劉驥,劉聰不顧已然口角溢血,不顧咳嗽不止,兀自指天罵道:“朕欲死守待變,你丫卻讓靳準那廝在平陽窩裡反;朕欲調動黃河水軍,你卻叫他們立時反叛;朕認栽了,只欲給我大匈留點火種,你卻叫河套部落也反了;朕被殺得就剩沒幾個兒子了,你卻還要奪了勱兒?是朕少了你的祭祀血食,還是我大匈一族缺了你的孝敬?你狗日的就見不得我大匈一族繁衍昌盛嗎?你...”
罵着罵着,劉聰咳得愈加厲害,口角溢血越來越多,聲音卻越來越小,直到最後,他哇哇的接連嘔出幾口鮮血,再也支撐不住,頹然栽倒塌上,嘴巴兀自開合幾下,卻已再也無法發出聲音。而當劉驥再度撲身上前,扶起劉聰之時,劉聰已沒了動靜,探至其鼻前的手指,竟已感覺不到氣息。一代兇人,匈漢狼主劉聰,就此駕崩軍中!
說來正史中的此時,劉聰眼見就將摧毀長安的西晉末帝,一統北中國,成就人生巔峰,本該是春風得意,還能再龍精虎猛的爽上兩年,多換幾個皇后,直到兩年後他的南征大軍陰溝翻船慘敗於李矩弱兵的偷襲,兼而其子劉康及二十多名宗室子弟死於一場莫名其妙的皇宮火災,他這才大病一場,連帶舊傷復發,再沒好轉回來。只可惜,這一時空有了紀某人的逼迫,他卻是更早兩年就掛了...
書歸歪傳,劉聰榻前,免不了一陣或真或假的嚎啕。尤其是劉驥,嚎啕震天,伏地幾度暈厥,怎麼都拖不起來,偏生襟前與地下沒甚溼痕。終於,在良久之後,忽聽洞室內鏘啷一聲劍鳴,總算打斷了這場哭戲。衆人驚望而去,卻見寒光閃過,噗嗤一聲,血光迸濺,卻是司空馬景已然捅死了那名被劉聰之死駭得呆若木雞的紅旗信使。
秘不發喪!室內都非常人,頓時明白了馬景此舉的意思,無人質疑也無需贅言,遂也不再哀傷作態。丟下寶劍,馬景帶頭衝着劉驥跪下道:“時間緊迫,還望濟南王節哀正位,容我等拜見大單于!”
“拜見大單于!”隨着馬景,室內的呼延晏等人也皆跪下叫道。劉聰雖死,倒已做完了大致安排,劉驥的繼承人之位毋庸置疑,且在老馬嶺八萬大軍中,他也是出身、威望最爲合適的人,值此危難時刻,縱然平素或有齷齪,衆臣也不會有人跳出添亂。
兩分竊喜,三分蕭瑟,五分頭疼,劉驥神色複雜,倒未做作推辭。將劉聰的遺體在塌上放平,他遂站於塌前,挨着遺體接受了衆臣的跪拜儀式。
禮畢,劉驥也不廢話,沉聲怒道:“我大匈噩運連連,覆滅在即,一應罪孽皆源於靳準狗賊,既然河套逃路已封,與其似那喪家之犬,被人追殺落網而死,不若血戰到底,某欲直接殺回平陽,宰了靳準,再與血旗狗賊決一死戰,諸公以爲如何?”
“好,我大匈勇士何曾怕過生死,但有一戰,唯沙場埋骨爾!”立有永安王等一干軍將咆哮應和道。相對於強大的元兇死敵華國,他們無疑更恨靳準,也更有信心收拾平陽。
“大單于不可,萬萬不可呀。”見此情形,呼延晏與馬景二人不約而同出言勸阻,二人略一對望,遂由更年長的馬景道,“內有堅城,外有追兵,平陽實乃死地。大單于和復生軍身負我大匈一族之血脈氣運,決計不可輕生,陷入那等死地,還當延續先帝遺願,北走塞外。至於平陽,老臣願冒頂皇駕節鉞,前去與那靳準奸賊決一死戰!”
“大單于,漢人有臥薪嚐膽,有時候委屈苟活,比慨然赴死更難更偉,爲我匈人之延續,還望大單于委曲求全。”滿臉滿心的真誠,呼延晏續道,“河套雖被血旗軍所奪,可幷州河套畢竟皆爲華國新土,戰線必有疏漏,且血旗騎軍總計又能有多少?大單于只要機動靈活,遊擊而進,終歸能夠跳出樊籠。哪怕僅有萬人走脫,假以時日,也能保我匈人血脈不滅,還望大單于力擔重任呀。”
兩名老臣的威望與言辭說服力頓時壓住了室內的喧囂,劉驥張了張口,目光一陣閃爍,遂道:“既如此,某便勉力爲之,平陽事宜便交給司空了。只是,依照父皇此前安排,尚缺一將留守老馬嶺阻遏追兵,卻不知哪位愛卿願意冒死盡忠?”
“爲臣願意!”呼延晏帶頭,其餘衆臣也有過半者昂首請命道,“爲臣願意...”
“呼延兄掌控軍情,於大單于不可或缺。先帝賜我名爲安國,怎奈老臣既不能安邦,也未能保家,如今孑然一身,已無可戀,便由老臣用此殘軀,爲大單于和我大匈護上最後一程吧!”永安王劉安國跨前一步,喟然請命道。
此言一出,洞室內更顯悲愴之氣。必須說,匈奴人能在史上滅了西晉,其朝堂高層中,委實不乏兇悍效死之輩,而靳準在平陽城內的大肆殺戮,也將匈奴高層們基本逼上了不死不休。
略整衣衫,劉驥躬身衝馬景與劉安國分別鄭重一禮,慨然道:“如此,便,便勞煩二位了。本單于在此立誓,決計不會令我大匈葬於劉驥手中!”
是夜,匈奴人信騎四出,六萬五千匈軍更是藉着空襲間隙與山林遮掩,連夜輕裝開拔。劉聰身死自是秘不發喪,告知復生軍的是奉令支援西河戰線,告知其餘軍兵的則是劉聰御駕回師平陽討伐靳準叛亂。而老馬嶺防線,則留下近兩萬的殘兵傷卒,由舉家被屠的永安王劉安國坐鎮指揮,暫時阻延血旗軍尾隨西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