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狠比毒比下限,強逼老弱婦孺作爲炮灰,反過來攻打其親友子弟所駐守的城池,後世書籍中不乏這類戰爭史上的卑劣之舉。蒙元攻宋,滿清攻明,其間都沒少過這些惡行,效果往往不菲,多少忠勇望死的漢家兒郎在這一毒計下悽然飲恨。而這等沒有下限的戰爭,在哪個亂世都不缺,黑暗的五胡亂華自也不足爲奇!
根治這等罪惡最理智的辦法,不在於避讓遷就,以至令己方徒增代價,而在於辣手無情,漠視犧牲,讓敵方此舉無從所得,再以十倍百倍的量級,對敵方以牙還牙,血債血償!雖然一時殘忍,也有站着說話不腰疼之嫌,卻可通過敵方的得不償失,逼迫敵方徹底放棄這類作法,兼而震懾各方,從而避免此舉成爲慣例,帶來更多更大的犧牲!
所幸的是,老馬嶺下,匈奴人押出的老弱炮灰雖爲漢民,卻非華國百姓,更非血旗官兵的關係之人,所以,紀澤足以做出最爲理智,也最爲冷酷的決定。收回眺望劉聰的仇恨目光,紀澤以徹骨森寒的口吻,厲聲喝道:“通令三軍,整備待戰!凡大軍陣前者,一律皆視爲敵人,若是不想自己家人痛徹心扉的掛起白幡,那就殺光所有前方之敵!但有血債,也當算在劉聰頭上,事後從匈奴人身上十倍討之!”
“諾!諾...”立時,一衆旗牌親兵飛馳而出,於四方的血旗軍陣呼喝宣諭,令得正在喧譁的軍兵們頓時噤聲。或許有些軍兵的心中仍然不甚認同,但紀澤的長期威望和嚴格的血旗軍紀,足令他們保留意見,並忠實執行命令。
倒是龐俊依舊苦勸,甚至口不擇言道:“大王,還請三思啊!軍兵犧牲可以再徵,哪怕百姓犧牲也可再生,可大王英名和華國聲譽,一旦受損便難挽回了呀!以我血旗軍戰力,最多付出...”
“住口!念你一片護主之心,某不罰你,但若再有此類言語,以擾亂軍心論處!”揮手喝止龐俊,紀澤掃視身畔諸將,冷聲道,“慈不掌兵不假,但我血旗兒郎的血,必須流得有價值!些許敵方百姓,不值,本王的所謂英名,更是不值!況且,那些無辜老弱的賬,自該由匈人十倍償之,憑甚要用我血旗兒郎的性命,去爲他人受屈受過...”
山巔之上,華蓋之下,一襲皇袍的劉聰,正在一干將佐侍從的簇擁中,滿臉謔笑的眺望着山下戰場。嘴角翹起,絲毫不覺自己卑劣殘忍的他,手指麒麟血旗道:“諸卿可否猜猜,帥旗下的那位,此刻是在咬牙切齒痛恨朕,還是在想如何退兵才能損失最小,哈哈,亦或在想着轉投如何說辭,才能掩蓋其屠戮無辜漢民的狠毒行徑呢?”
年近四旬的劉聰,此時依舊虎背熊腰,身姿魁偉,可愈顯鬆弛的皮膚和稍顯鬆垮的眼袋,乃至略厚於身邊軍將們的衣裝,卻皆表現出他身體的虛弱。說來也是,自從昔年奪了洛陽滅了晉,並坐穩了自己的皇位,他除了偶有親征,便將大多精力用到了女人的肚皮上,縱情聲色,花天酒地,流連後宮,不乏百日不理朝的荒唐事,近兩年匈奴在華國威懾下苟延殘喘,無可進取的劉聰荒唐更甚,身體不虛纔怪!
劉聰身旁,伴駕隨徵的中宮僕射郭猗立即出言捧哏道:“陛下英明神武,智計百出,區區一招隨手而爲,管叫血旗軍無可是從,更叫那紀賊方寸大亂。哼,其人出身鄙薄,慣用些微末伎倆邀買人心,什麼扶危濟困,什麼抵制內戰,竟還自比漢家之主,叫囂恢復中華!哼,今日一戰,不叫他大敗虧輸,也要叫他身敗名裂!”
劉聰微微頷首,這條毒計其實就是郭猗私下向他進獻的,但英明自該屬於他皇帝陛下。三分戲謔兼而七分期盼,劉聰道:“相比身敗名裂,朕倒更希望紀賊愛惜羽毛,學一學那位宋襄公,落一場大敗虧輸,朕也好由此抽調更多兵馬前往西河,再創其北路軍,叫他血旗軍徹底鎩羽而歸,哈哈...咳咳咳...”
這時,頗有沙場經驗的匈漢驃騎大將軍劉聰的庶子,濟南王劉驥突然皺起眉頭,收回觀望嶺外的視線,順帶厭棄的瞥了眼郭猗這個漢人佞臣,繼而疑聲稟道:“父皇,下方血旗軍的情形似乎有了變化,當已不再喧囂彷徨,只怕那紀賊已然做出了最終決定!”
劉聰目光一凝,忙也聚神細看,畢竟昔年征戰無數,他可不乏眼力。待得感受到嶺外血旗軍陣的細微變化,他臉色轉寒,略一思忖,暗自捏了捏拳頭,旋即肅然道:“愛卿所言甚是,然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且看紀賊最終作何選擇吧。傳令步軍,加速驅趕賤民前進,至於騎軍,暫莫擅動攻擊!”
這一刻,劉聰的內心其實很憋屈,他是一個無法無天兼而自高自大的人,弒兄稱帝后尤甚,對如今這種將決定權悉數交與對方一念間的感覺甚爲不爽,偏生還得眼巴巴的等着,誰叫他所最擅長的拳頭,並沒別個大呢...
令旗舞動,號角連連,匈奴步陣隨之提速,其間的老弱漢民但有躊躇緩行者,立被推搡甚或斬殺,而那些體力不濟,或在推搡擁擠下不甚摔倒之人,則轉眼便會在一隻只大腳板的踩踏下淪爲屍體。一時間,伴着匈奴步陣前進,曠野上充斥着哀啼悲嚎。
“臥槽,都他媽的孬貨!直娘賊,分明知道自己離死不遠了,這會兒還他媽的乖乖聽話,就不能以死相抗,多少也要拉個墊背的呀...”血旗陣中,遠眺那些老弱漢民的帶頭逼近,軍兵們的眼神開始變化,更有實在看不下去的忍不住出言嘀咕,“媽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匈奴人夠狠夠毒,爾等就聽話,想要踩着老子們屍體尋條活路?難道匈奴人狠,我血旗軍就是軟柿子嗎...”
麒麟旗下,紀澤目光冷冽,直如千年寒冰,面上卻已再無悲喜,深吸一口氣,他沉聲令道:“傳令各部炮兵,重炮留待對付敵騎,但入射程,隨時開火;餘炮棄用開花彈,悉數換上霰彈,三段組合射擊;另外,將敵軍放近了再打!傳令各部銃兵,待炮擊爲號,再行射擊!”
稍傾,他復又加了一句:“還有,傳令前沿兵卒,在放炮之前喊一次話,讓來敵伏地免死...”
二里,一里,百丈,八十丈,隨着時間點點流逝,匈奴步陣愈加接近血旗軍陣,而血旗一方則已陷入一片沉默,火山爆發前的沉默。戰場上雖然仍有些許百姓的唉聲悲鳴,但氣氛卻是愈加凝重,凝重得猶如天地間一片死寂,雙方的許多士兵,好似都能聽見自己的粗喘,乃至心跳之聲。
山巔之上,華蓋左近,同樣死寂一片,唯有盤旋不定的呼呼風鳴。劉聰雙目赤紅,滿眼都是期盼,死死瞪着下方戰場的雙方距離,只盼時間就這麼下去,直至那一小段距離最終歸零,而他的手心,不覺間早被汗水打溼。
“血旗軍的銃炮射程足有百丈之上,眼見就要進入一箭之地,迄今仍不發射,看來那紀賊是要與我大匈勇士短兵肉搏,自取滅亡了。呵呵,好久不曾欣賞我大兄勇士萬箭齊發之威,真想念呀。”諂媚眼力遠勝戰場眼力的郭猗,已然先一步投入工作,闡發着劉聰的心聲,“那紀賊終歸僅是粗鄙出身,甫一得勢便徒惜羽毛,可笑邯鄲學步,遇上陛下的神機妙算,只能...(此處省略千字)”
就在郭猗的喋喋奉承中,嶺下兩軍的距離已入六十丈,血旗軍兵們依舊木然而立,許多匈奴步卒則已搭弓上箭,更有力貫百步的神箭手已向對面搶先射出了箭矢。而劉聰的嘴角也已略略掛上了笑意,更用他那溼漉漉的大手,一把奪過了身邊傳令官的一根牛角號,直待進入一箭之地,萬箭齊發之後,便暢快淋漓的吹響衝鋒號!
“咿?”一聲聲驚疑幾乎同時在華蓋左近響起,卻是漸近一箭之地,嶺下的血旗軍兵們齊齊發出了喝喊,怎奈距離太遠無法聽清,唯見匈奴步陣中跌倒被踩的百姓驀然多了些。那郭猗卻是博識,立馬笑道:“定是血旗軍在喊什麼口號,妄圖勸阻那些賤民停止前進,哼,婦人之仁焉能...”
“轟轟轟...”正此時,嶺下火光驟閃,雷鳴隆隆,黑煙升騰,卻是血旗軍陣的一門門火炮終於發言,一棚棚霰彈隨之疾射而出,轉瞬便撲入匈奴步陣的前沿,秋風掃落葉一般,頓將匈奴步陣削短了一層;還有一些角度更高更遠的霰彈,直接撲入匈陣中央,令其立馬稀疏一片。
“媽呀,天雷顯威啦,快跑呀...不對,快臥倒呀...”淋漓的鮮血,拋飛的斷肢,淒厲的哀嚎,頓時嚇尿了匈奴步陣中那些本就不情不願的百姓。瞬間發軟的雙腿,正好應了血旗軍此前口號的告誡,立馬帶着其主人一同趴伏在地。甚至,不少意志不堅的匈奴兵壯,也在從衆心理之下,索性一哧溜臥倒。
“砰砰砰...”火炮轟鳴猶在耳中激盪,排銃那接連不斷的炒豆子聲跟着響徹戰場。由是,前排那些意志堅定的匈奴大兵,亦或少數被嚇傻了的貨,再度成片成片的栽倒,倒似與主動伏地的百姓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