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靳準,漢家史書對其褒貶不一。按照儒家的君臣之道來講,其人絕對是個大大的奸臣佞臣兼弒君亂臣。作爲追隨劉聰發達的中護軍,他先是參讒弄權,擇機將自己的兩個極品女兒靳月光、靳月華獻給劉聰,成了劉聰上下左中右五位皇后之二,身爲國丈的他就此聖寵愈隆。哪怕靳月光後因難耐深宮寂寞勾搭宮衛有污,進而被賜死,靳準卻仍能保得風光依舊。
可靳準尤不滿足,再與時爲河內王的劉聰嫡子劉粲勾結,於年初設局構陷,害死匈奴漢國皇太弟劉義,捎帶整死了好一批匈奴忠臣,從而將與他臭味相投的劉粲推上太子之位,乃至劉聰死後的皇帝之位,爲此還引發了匈奴內部的一場叛亂,狠狠削弱了匈奴一把。
正史中的兩年後,劉粲繼位之後,女兒頗多的靳準,再度送上一位美女成了劉粲的皇后,而靳月華則如婆婆單皇后上了劉聰牀榻一樣,也上了劉粲的牀。由此,兩代國丈靳準終也榮升宰職,權勢滔天。然而,靳準還不滿足,似乎不做奸臣佞臣就不舒坦的他,一邊安插親信控制兵權,一邊再度進讒,以鞏固帝位爲名,讓糊塗蟲劉粲一口氣殺了匈奴劉姓的大批實權王爺,唯有領兵在外的劉曜等少數人得以倖免。
歐了,掃清了都城內的一切阻礙,靳準終於痛改前非,不再做佞臣,而是直接弒君反叛,滅了劉粲與平陽城內所有的劉姓王族,乃至匈奴漢國,自封漢天王,自個兒幹起了君主的買賣。雖然他不久便被劉曜與石勒聯手捏死,卻也導致了匈奴漢國分裂爲彼此爭鬥十年的前趙後趙!怎麼樣,這位頗有隋文帝楊堅經歷,卻又事敗身死,從而成王敗寇的貨,夠亂臣賊子吧?
不過,角度不同,結論不同。直令友邦驚詫的是,靳準甫一自稱漢天王,虐了劉粲的屍體不說,還立即刨了劉淵劉聰的祖墳,鞭屍戮骨,爲漢人大出一口惡氣,繼而又將沒於匈奴的晉懷帝、晉愍帝二人的遺骸送歸東晉,還一度願意將傳國玉璽也還給東晉,只可惜只管偏安的東晉並未出兵力挺他對抗劉曜、石勒,這才作罷。如此種種,從大漢民族主義的角度來講,至少漢人不該咒罵他。
若再算上靳準事實上分裂了匈奴漢國,令東晉趁着前後趙爭鬥之際,獲得了徹底鞏固南方的十年時間,從而令漢統得以延綿至南朝,甚至都該稱靳準乃華夏義士。也是由此,雖然其人正統說法乃是匈奴人,後世卻不乏言論懷疑其人就是漢人,是忍辱負重打入匈胡內部的間諜,是十足十的漢家賢良,千秋壯士!
當然,慮及靳準登位不久境內便發生了漢民叛亂,以及匈奴漢國上下不會傻到容忍人口基數最高的漢人掌握大權尤其是兵權,靳準爲漢人的說法,只怕僅是大漢民族主義者的一廂情願。若說其人是充分漢化的匈奴雜胡亦或烏桓人,其諸般心向漢家的“義舉”,是爲了賣好東晉,以拉攏東晉一起對抗實力強大的前後趙,或許更爲合理...
書歸歪傳,此時靳準雖僅做到了擁立劉粲爲太子這一步,兩年前更僅是一名難入朝局的中護軍,可對於他這樣一位極具爭議性的史冊人物,來自後世的紀某人確是有所耳聞,將之作爲暗影第一重點的策反對象,自是理所當然。可是,其中內因紀澤卻無法對他人宣之於口,由是,面對靳準刨根究底的詢問,僅爲暗影一線間諜的福銻,只能一問三不知。
“我家大王素來神機妙算,行一步看三步,其何以直接選定將軍作爲第一合作對象,卻非在下所知。”無奈的搖搖頭,福銻岔開話題道,“然在下知道,將軍只需順勢而爲,完成華王交代之事,對華國對將軍乃兩全之事,便是對於在下,也是大功一件,是以在下希望竭力促成,亦或說,此時在下與將軍其實更像是同在一艘船上。”
靳準眼底掠過一絲失望,他是個及善鑽營之人,若能探得華王的口風,或許便能在此後行事中更好的表現,以取悅於可能的新東家。收起思緒,他不再虛言,直接問道:“如今華王勒兵威逼於外,劉聰已令太子劉粲留守監國,自身親率大軍前往上黨應戰,若某所料不差,華王是看中本將手中這點兵權,希望本將在平陽窩裡作亂,從而令匈奴內部崩潰,不敗而敗吧?”
“將軍果然睿智!”福銻讚歎有聲,卻也不忘強調道,“然則,匈奴可非不敗而敗,而是加速敗亡。非但河內上黨已然落於我華國之手,就在今晨,晉陽也已被我華國北路軍攻克了,太原盆地前後彙集的八萬匈軍,尚餘敗兵已經不足兩萬。開戰迄今只有七天,匈奴已丟半數疆域,折損半數常備精銳,這還不算敗局嗎?”
晉陽也已破了!?靳準心頭一震,卻面不改色,做不以爲然狀,端起茶杯輕吹淺抿,愣是一言不發。所謂不見兔子不撒鷹,話都說到這了,華國再強,也不能叫他靳準白扛長工,甚或以死相報吧?
福銻自是看出靳準心思,仍慢悠悠道:“晉陽既破,華國北路軍與平陽之間也僅隔着一個西河郡,消息明日傳來,平陽自當遣軍北上西河協助防禦。嘿,平陽兵力大部已去上黨,如此勢必削弱至底,偏生劉粲嫡系精銳基本亡於上黨,憑藉將軍與這位留守太子的關係,率軍助其留守平陽想必不難,屆時將軍一軍獨大,凡事還不順手拈來?”
靳準聽得心頭一動,這一招輕鬆便宜沒甚危險,絕對可行啊!至於背主求榮轉投華國,他可沒心理負擔,甚至可說壓根就求之不得。開玩笑,華匈間的強弱之勢一目瞭然,即便此番匈奴能夠僥倖熬過去,有着海外大後方的華國,終歸還會捲土重來,匈奴這條破船遲早沉沒,正值擇機換船之際,有華國這麼一條金燦燦的大粗腿伸過來,哪有不抱之理?
看出靳準的鬆動,福銻笑道:“世上自然沒有平白無故的付出,華王說了,將軍乃是大才,只要願意做下這樁大事,非但可封華國侯爵之位,亦可任命爲州一級三品地方大員。其餘脅從功臣,亦可視功勞與能力加官進爵。”
纔是州一級,還是地方大員,而非中樞大臣?靳準撇撇嘴,頗覺有所不足,眼珠一轉,他笑眯眯道:“本將尚有一小女,年方二八,待字閨中,花容月貌,更對華王這等青年英雄仰慕久矣,某欲將之獻與華王,卻不知華王可否稍全小女仰慕之心?”
臥槽,還想去華國做國丈禍害一遭呀,得虧你丫漂亮女兒真夠多的!福銻聞言心中鄙夷,面上笑容不改道:“將軍美意,在下自會傳與華王,然在下還是奉勸將軍,此事僅可嘗試一次,且僅能作爲美意呈請,萬莫作爲條件!”
“哦?此話怎講?”靳準面露不悅,沉聲問道,“本將尚未要求爲小女博得什麼封號,送個人進宮而已,何以如此困難?”
“將軍可別多心,在下絕無阻撓之意,之所以如是一說,純爲將軍前程考慮,須知你我皆爲胡人,或許在下日後還有倚仗將軍之處呢。”一副自家兄弟的口吻,福銻直言道,“我家大王重情重義,且對女色頗爲節制,迄今不曾選秀,四年前納入梅妃之後便再無新寵,僅所寵幸的五位王后王妃皆爲相交舊人,只怕不會輕爲美色所動。而且,五位後宮皆有所出,將軍可別攀華王高枝不成,反先惡了後宮諸貴。”
“呃...”靳準眉頭一皺,默然不語。後宮奪嫡素來是一灘惡水,他一個降臣還真不願去趟,可就此放手卻也不甘。
見此,福銻淡淡一笑,復又提醒道:“還有一個消息或該告訴將軍,對將軍聚衆反正當有好處。那就是我方尚有一支西路軍,由梅妃率領五萬精銳騎軍,此刻已經殺入河套,突擊之下,據悉已然攻滅了三萬帳,並得革面軍近兩萬,掌控匈奴的東河套地區僅是時間問題。也即是說,匈奴漢國此番非但王國,連遠逃草原都已沒了退路!”
靳準身體一顫,或被血旗西路軍刻意封鎖,這一消息他卻是首次知曉,此前河套騎兵沒少被徵調入軍,如今的七萬帳,聚一塊怕也湊不出七萬青壯牧騎,焉能是五萬血旗精騎兼兩萬反骨仔的對手?而福銻告之於他,名爲助其聚攏反正力量,又何嘗不是讓他明白,自己並無退路,也無討價還價的資格?
念及於此,靳準頓時沒了脾氣,再度恢復菩薩般的笑容道:“老弟提醒的是,某卻是着相了。獻女一事,僅表心意,只此一次,任由華王自決,絕不影響本將接下作爲。”
福銻笑得愈加真誠,華國的底牌足夠強大,他可不擔心靳準這樣的人會有反覆。當然,打一巴掌要給一甜棗,遂道:“其實,在下還可透露一點內部消息,他日華王一統天下,將會大封功臣,凡侯爵之上,皆可得一海外之地,自行開國呢。”
公侯開國!封疆列土!?靳準再度身體一震,頓時呼吸粗重。他靳準如今僅是從一個小族之長升格爲一名重臣,尚未上升到幹國主的野望,獻女也無非希望維繫一個權臣之位而已,哪有自己幹君主來得爽快?由是,他一拍大腿,目露精芒道:“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