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進程往往不按謀劃者的預期而發展,尤其己方陣營裡還有豬隊友的情況下,更是如此。由於宇文鮮卑的糟糕表現與慕容翰的臨危雄起,本該是宇文大軍誘伏慕容翰所部,繼而與血旗軍聯手兵發昌黎,徹底剷除慕容鮮卑,卻演變爲了宇文鮮卑後院起火,遼東戰局再生變數。
一家歡喜一家愁,對此戰況,宇文鮮卑苦了,自身無損的血旗軍卻是淡然,甚至,天知道劉靈等人心底是否竊喜得不要不要。畢竟,有血旗軍與宇文鮮卑聯手,戰局大勢難改,變化的僅是進程,而剷除慕容鮮卑固然重要,可在其倒下之前,若能發揮些餘熱,將宇文鮮卑再打斷幾根骨頭,豈非兩全其美,至少遼東也能更加安生嘛。
不過,辛苦疾馳五十里的劉靈所部,此番卻不免白跑一趟,而原定殲滅慕容翰部之後便去禍害昌黎的計劃,也被無奈擱置,由是,尚不知曉慕容翰傳令西遷的他們,只得不無聊賴的入城暫歇。沒錯,必須是入城,這不僅因爲血旗軍並不信任宇文所部,下意識選擇安全營地,還因爲他們覺得,自己更該是這裡的主人。
然而,這一頗爲隨意的入城暫歇,卻是歇起了火氣。血旗軍久經大華夏主義乃至大漢民族主義薰陶,親眼看到城門都沒了的高句麗城,兼而城中百姓的百不存一,縱是劉靈等將官早有預料,也難免怒火升騰,尋常軍兵更是義憤填膺,尤其是那些昔年一度由漠北高原返經此地的騎軍老卒,以及昔日的邊軍老卒,直接就叫囂起了血債血償!
“將軍,軍心沸騰,其情洶洶,我等若不擇一目標,加以發泄,只怕那幫崽子就要鬧翻天啦。”城中帥堂,臨時軍議上,暫代騎四軍團主將的秦猛,湊近掌帥此行的主將劉靈,貌似無奈道。
瞥了這廝一眼,劉靈似笑非笑道:“你小子別給咱在這裡裝憨厚,咱血旗軍上下,似你這等蔫壞的傢伙多着呢。出來一趟沒撈着戰功,手癢癢了吧,還想順帶報你騎四軍團在樂浪被襲的一箭之仇吧,可是,城外那些熊包畢竟是盟軍,還有用,咱們隔岸觀火可以,卻不好落井下石,不能壞了主公大計。”
“哪能呢,小弟自也知曉大局,所指目標並非城外這幫宇文傻叉,而是這兩年禍害此地及遼東最甚者,也即複賽鮮卑雜胡的素喜連、木丸津兩部!”秦猛嘿嘿一笑,壓低聲音道,“我等有盟約在,不好輕入遼東,今番既然來了,焉能空手而歸?而今宇文鮮卑後院起火,自顧不暇,絕不敢就此與我等衝突,機會難得啊。”
劉靈聽得眼前一亮,這件事情對上對下都好交代,對宇文盟友也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可謂義利統一,名利雙收,還賺軍功。而且,素喜連、木丸津兩部各有青壯不過六七千之數,真就最適他這萬五騎軍不肥不瘦的吃上一口。至於沒有軍令便擅自行動,嘿,邊請示邊做就是,血旗軍對外作戰,不吃虧纔是硬道理,何時有過那麼多條條框框?
“秦將軍言之有理,我血旗軍素來除暴安良,以拯救漢民爲己任,如今既有附塞蠻胡擄我漢土,虐我同胞,軍兵羣情洶洶,我等身爲主將,當顧全大義,順應人心,攻滅猖狂蠻酋,並救回數萬被擄漢民。”掃視堂中諸將,拿定主意的劉靈義正詞嚴道。看其此刻一身正氣,飽含民族精神,誰又能想到,正史中的這廝,可是造反西晉,跟着匈奴和石勒東征西討的大漢奸一名,真可謂環境造就人呀。
“諾!”諸將紛紛應命,無人對擅自行動提出異議,血旗軍對外的狼性可見一斑...
一番商議,衆將很快擬定了兵分兩路拂曉突襲的軍略。待得三更,略作休憩的血旗軍兵集結出城,目標北方。不一刻,已然再度聚攏五千潰兵的宇文屈雲,連忙拉着大軍擋在了血旗軍之前,由其反應之快,可見他們一直就在提防着城中的劉靈所部。
氣喘吁吁的趕到劉靈之前,宇文屈雲面色難看,怒氣衝衝道:“將軍不在城中好生休息,卻是星夜北上,不知意欲何爲?”
劉靈冷哼一聲,瞪眼反問道:“我血旗軍做事,何時需要向你宇文鮮卑交代了?況且,這裡可非你宇文鮮卑的地盤!”
宇文屈雲一滯,掃眼雙方實力懸殊的大軍,不得不略緩口氣,卻仍色厲內荏道:“貴軍與我方有着盟約再前,不會插足遼東,而今來援自也罷了,可若再行北上,出了邊塞,只怕危及我宇文鮮卑,本將自要詢問一二。”
見宇文屈雲口氣放緩,劉靈也不再拿腔拿調,示意與宇文屈雲單獨說話。二人旋即單騎出陣,彼此接近之後,劉靈低聲道:“素喜連、木丸津兩部荼毒遼東漢民過甚,我方將士皆因高句麗城內之慘景而義憤填膺,直欲除之而後快,與貴方全無關係!此刻我軍上下怒焰滔天,羣情洶洶,本帥也難強壓,還望貴方莫要阻擋,也免平白被素喜連、木丸津兩部拖累,甚或壞了彼此聯盟。”
宇文屈雲焉能聽不出劉靈口中的威脅之意,頓時面色一寒,但形勢比人強,他手頭這五千人不是劉靈所部對手,而被慕容翰殺入老巢的宇文鮮卑,此刻更不敢再與血旗軍鬧翻,所以他不得不生生忍住憤怒,沉吟不語。至於那兩部鮮卑雜胡,雖然算是宇文鮮卑的外圍小弟,劫掠遼東也沒少上供,可宇文部現在自顧不暇,又哪裡還能顧及他們?
“放心,兩部之地空了,也是歸屬你宇文鮮卑,而宇文將軍若是擔心我軍殃及池魚,可以遣出些許探哨隨我等同行,這也是我軍爲了彼此聯盟互信,所能做出的最大讓步。”見宇文屈雲依舊猶豫,劉靈心中冷笑,稍微退讓些許,但隨即,他又冷森森道,“不過,今日我軍對兩部下手,還望貴方守住消息,否則,兩部若是提前脫逃亦或加強守禦,至我三軍毫無所獲,只怕將士們的怒火就要蔓延了。”
“既如此,某權作不知此事,還請劉將軍遵守承諾,莫要壞了貴主大事。”面色一陣變幻,宇文屈雲終是選擇了妥協。旋即,在其命令之下,宇文大軍怏怏然讓開了北上道路...
“嗖嗖嗖...”“噠噠噠...”“殺啊,殺啊...”兩個時辰之後,拂曉時分,廢長城北方二十里,鮮卑素喜連所部中心族帳,一個四千帳上下的遊牧營地,驀然響起了喊殺聲、馬蹄聲與飛矢聲,令這個安寧靜謐的黎明,頓時陷入了人間煉獄。
始作俑者,正是夜遁而來的血旗軍騎一軍團主力,有着諳熟地形的邊軍老卒作爲嚮導,宇文屈雲果也沒敢提前通風報信,最善摸黑打悶棍的血旗騎軍,對毫無預料的蠻夷部落發動突襲,得手率不要太高,至少直到大軍衝近敵方營盤百步之前,尚無敵方的示警聲發出。
“爾等何人?竟敢如此無恥,偷襲我素連部落?”中央族帳,聞得營內大亂的胡酋素喜連,光着腳竄出帳篷,慌慌張張的跳上戰馬就欲逃竄,兀自不忘怒吼一聲。
“雜碎,去死!”身先士卒的劉靈恰時趕到,刀光一閃,已然藉着馬勢,削去了素喜連的頭顱,晨風中飄過他的狂罵,“沒勁,一刀都接不住,真是個膿包!”
驚叫、慘嚎、孩啼、婦泣,伴隨着腥風血雨,盪漾在營地上空。無情的屠殺,降臨到了所有膽敢做出危險動作的牧民頭上。縱有個別反應機靈且身手矯健的胡兒及時騎上奔馬,趁黑竄出營地,也在營地四周的包圍圈前,無奈的慘然殞命。
“殺!給老子殺!殺死這幫狗孃養的蠻胡!看看日後誰人還敢輕易荼毒我漢家同胞!”營地之內,伴着苦主的哭戲哀嚎,不時傳出此起彼伏的漢語怒吼。所謂以牙還牙,以血還血,這一切,皆因他們部落的青壯胡騎,此前同樣沒少在南方的遼東漢境,對遼東百姓做了更爲兇殘的惡行!
“看好俘虜,但有忤逆青壯,立斬...開釋一應奴隸,給與飲水乾糧...莫傷無辜婦幼,都給老子管好褲襠...撲滅餘火,全軍白日便在此休息...”血旗獵獵,劉靈迎風立馬,正在興奮的呼喝下令,驀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繼而,得意變爲怒喝,“直娘賊,該殺!”
所以暴怒,只因劉靈的目光,瞥至了一片人羣正在聚集之地。他們形狀悽慘,漢人居多,明顯是營中奴隸。殘肢、獨眼、鞭痕、燙痕比比皆是,那些奴隸大多目光呆滯,死氣沉沉,相比之下,什麼面黃肌瘦,形銷骨立,衣衫襤褸甚至衣不蔽體都不算事了。其情其景之慘,可說早已脫離了華興軍民如今的記憶。
雖已漸多穩重成熟,劉靈本質還是一個衝動感性的人,也是一個不願受氣的人,更是有着與生俱來的暴力因子,憤怒之下,他一反利益最大化的作法,厲聲喝道:“傳令下去,此間素連部族的所有男子,高過車輪者,皆斬!還有,給老子在這裡堆砌京觀!用他們的污血,給某寫下,犯華夏天威者,雖遠必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