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山城,繼與依風術敲定百濟遷國和談框架之後,紀澤先後又會見了宇文殘部的使者,以及誠韓俘將箕古曜。必須說,百濟的慰禮城之變,讓紀某人嚐到了甜頭,也愈加認識到,兵威皇皇之後,更好的利用政治外交手段,招降納叛,分化瓦解,纔是攫取最大利益的不二法門。
打發了一應使者,大軍也盤桓了兩日,紀澤將蟾津江與鹿山城一線的防務交給曹嶷的西路軍,並遣劉靈的騎一軍團先行馳援馬訾水一線,自身則率中路軍主力,以及來自三韓百濟的三萬革面軍,合八萬大軍,沿百濟誠韓邊境西北而進,浩浩蕩蕩逼往高句麗。當然,如此行軍,也有進一步逼降誠韓之意。
說來好笑,在黃陽坪大敗之後,同樣接到紀澤發出的遷國建議,誠韓之所以比百濟迴應遲緩,絕非他們比百濟更有骨氣更有戰力,而是因爲他們比百濟更拖沓更沒執行力。作爲一個比馬韓還要老邁的聯盟邦國,據暗影回報,此時的誠韓朝廷正在爲了遷國還是投降而爭吵不休,誠韓王倒是早就想要遷國,可大半邦國的貴人臣智們卻不願背井離鄉,去南洋拓荒吃苦,事情這才一拖再拖,害得血旗東路軍都不好收手。
五月初四,當中路軍將至穢人山區之時,紀澤收到了百濟挑定遷國目標的消息。在紀澤劃定的幾處南洋地區,比流王放棄了那些條件更好,卻在華興府勢力包夾範圍內的島嶼,而是選了爪哇諸島的西半部,重新開基立國。沒說的,三萬百濟俘虜隨即被華興府起運送往爪哇,而百濟也沒磨嘰,第二批青壯與部分家庭也已在境內開始集結。
值得一提的是,爪哇及其周邊諸島的陸地面積近十四萬平方公里,華興府劃歸百濟選擇的西半部,幅員比百濟舊土大了接近五成。而且,那裡地處華興府勢力範圍的西南邊緣,直面浩瀚的印度洋,至少有着海路發展的廣闊空間,也可自行北向與海上絲路對接。由此選擇可見,比流王雖然被迫遷國,卻未真正放棄他那顆雄心。
對於比流王的選擇,紀澤一笑而過,如今是西晉,地球還很大,在華夏安全勢力圈的外緣,他不至容不下其他的國家民族。而新百濟的發展,也會進一步拉動南洋西南地區的民間海貿,從而帶動華興府對那裡的拓荒開發,至少短期而言,雙方的合作遠大於敵對。
福無雙至今日至,同日,紀澤還終於收到了誠韓投降的消息,是投降而非遷國。直至被孫鵬東路軍兵逼都城,坑癟的誠韓王依舊沒能說服幾個邦國隨他遷國,加之此時他失了半數疆土,已沒了多少遷國籌碼,只得在箕古曜等重臣的連哄帶逼下,無奈選擇了舉國投降。
就此,憑藉黃陽坪一戰的赫赫軍威,輔以政治外交手段,血旗軍繼解決百濟與鮮卑慕容之後,再度解決了誠韓。根據紀澤開出的招降價碼,那些投降的誠韓臣智雖然必須遷離半島,倒也得了相對寬鬆的降臣待遇,而誠韓王則被封了一個五星子爵(十五級貴爵),舉家強遷至瀛東,與弁韓王及馬韓王兩家做鄰居去也。
誠韓既降,紀澤隨即下令,根據戰前既定方案,合三韓之地及樂郡爲韓州,也是華興府第五個行政州,下設九郡。並令曹嶷暫代韓州州尉,東路軍則暫先留駐誠韓協助穩定地方,當然,行政署的又一波移民大開發,隨即也將跟進整個三韓之地...
在此期間,華興府的一應官方報紙卻是風向大變,有關朝鮮半島節節勝利的捷報,赫然遷出了頭版頭條,取而代之的,則是桑州軍探索極北冰原的重大消息。根據軍政新星上官仁自己都沒見過的緊急上報,華興時報悍然宣佈,桑州軍將士通過冰原土著獲悉,在大海東面,必須存在着一片面積更勝中原,環境相差彷彿,富含黃金礦藏,且土著矇昧孱弱的新大陸。
沸沸揚揚中,行政署一把手,長史張賓在報紙上發表了公開講話。據其慷慨激昂的言論,新大陸纔是《山海經》中所說的扶桑,那是天賜之地,從古至今就是不可分割的華夏領土。作爲漢家開疆擴土的急先鋒,華興府必須從矇昧土著手中收回扶桑之地,從即日起,華興府將盡快結束半島戰事,將工作重心向着征服新大陸逐步轉移,同時,也將籌備組織民間拓荒者踏上東向淘金之路。
華興時報的讀者早已涵蓋大晉士人,就在整個華夏圈都被新大陸這則消息震得一愣一愣的時候,再也熬不住安海水軍連月騷擾的江南都督司馬睿,終於派出故榮作爲使者,前往瀛東走門子請求和談,以期結束與華興府的這場沒有勝望或也沒有必要的對抗,倒是成了血旗軍兵發半島之後,第一個明確表態願與華興府和睦相處的大晉勢力...
視線轉回半島戰局,五月初五,端午節,血旗中路軍抵達了高句麗東南緣的北路軍佔領區。少不了的,紀澤會見了當地的暉陌人代表,並象徵性的舉行了一次簡單的軍民聯歡晚會。其樂融融中,唯一令紀某人鬱悶的是,本可享受諸多異族少女陪舞甚至走親的他,卻因飛鳳將軍嚴密護衛的越權行爲,最終只能孑然收場。
好在,期間紀澤收到了北路軍郝勇送來的急報,宇文鮮卑之主宇文莫圭已經遣使知會血旗軍,願意聯手合擊慕容鮮卑。自然,宇文屈雲殘部也就得以通過了馬訾水一線。不過,放行過程是在夜間秘密進行,而逃出牢籠的宇文屈雲並未直接返回草原,卻是就近選了一片山林潛伏了下來。至此,血旗軍在半島的對手再去其一,僅餘實力缺缺的晉二郡,以及折損過半的高句麗了...
同樣是端午佳節,相比血旗大軍的歡聲笑語,樂浪的張統等人就該是妥妥的愁雲慘霧了。事情誰做誰知道,儘管他們明面上並未參與半島聯軍,和血旗軍刀兵相見,可在血旗騎四軍團遇襲過程中的系列表現,沒人相信樂浪方面,乃至他張統本人,此前會手腳乾淨。而這一點,也經有心人的推動,業已在樂浪百姓間廣爲傳開。
勝者爲王,倘若黃陽坪大戰中獲勝的是半島聯軍,沒誰會追究斥罵張統等人忘恩負義窩裡反的無恥行徑。可惜,偏生苦主血旗軍大獲全勝,且近二十萬的大軍,已然兩面包夾而至,更有甚者,紀某人迄今也沒再與樂浪方面有何聯繫,別說解釋機會,連投降機會都沒給張統一個。不消說,張統與他的心腹嫡系們,末日馬上就要到了。
頗令人詫異的是,局勢如此惡劣,張統雖也集結軍兵,但平素卻表現得跟個沒事人一樣,動輒還吵吵着自己是大晉官員,問心無愧。甚至,值端午之日,他還依照陳例,在大同江上舉辦起了每年一度的龍舟大賽。其淡定範兒,着實令樂浪百姓們歎爲觀止。
然而,少有人知的是,龍舟賽場的觀禮臺上,那位雍然亮相卻如泥塑木雕的張太守,僅是一名替身罷了。而就在大同江上舟槳翻飛的時候,樂浪西海岸,一處名爲平憂湖的偏僻內湖上,一支足有兩千人規模的艦隊已然整備待發。
主艦之上,正是一場露天小宴。張統峨冠博帶,大袖飄飄,四旬年紀愣是整出了風流俊彥的瀟灑。憑風舉樽,他笑看下首的二弟張宛與另外四名心腹,雲淡風輕道:“湖柳垂岸,芳草萋萋,端午盛夏,正是樂浪好時節。諸位,得盡歡時須盡歡,來,共飲此樽,莫要辜負了大好風景。呵呵,只怕今日之後,我等便再無機會在此湖暢飲了。”
陳釀入口,清冽甘甜,卻苦在心頭。張宛放下酒樽,面露不甘道:“大兄,我等一定要走嗎?近十年辛苦經營出的基業,真就一棄了之?血旗軍雖然封鎖了樂浪,可十萬大軍就在馬訾水一線,卻不曾攻略我等,或許他們並非一定要與我等生死相搏呢。畢竟,我等並無證據落在任何人手中,他血旗軍也不能擅起內戰呀。”
“證據?他血旗軍行事,需要向誰提交證據,朝廷嗎?他們最多需要樂浪百姓相信我等勾連鮮卑人就夠了,嘿,三人成虎,這一點他們已然做到。”苦澀一笑,張統揶揄道,“之所以遲遲不肯進攻,多半是想重兵壓境,逼降尋常軍兵,減少人口損失吧。甚或,也是想要我等多感受些甕中之鱉的恐懼滋味呢。”
砰一聲案几拍響,一名五大三粗的彪悍心腹怒道:“直娘賊!欺人太甚!都是兩膀扛一個腦袋,咱們這些年可沒停過與異族交戰,血旗軍又如何?大不了咱們召集所有民壯,堅壁清野,固守郡城,便是戰死,也要崩斷他紀賊的幾顆門牙,總不能叫他輕易就奪了咱們辛苦攢下的田產財富!”
“一切皆因我這個太守無能,士民何辜?”面顯悲天憫人,張統嘆道,“況且,如今可非抵抗異族,更有謠言四起抹黑我等,偏生那死鬼李成父子,素得邊境軍心民心,只怕一待血旗大軍兵臨城下,那些泥腿子們就會棄我等而投誠了。唉,如何死戰?”
“主上,大同江畔傳來消息,血旗水軍並未出現!”正此時,一名親兵快馬馳近湖岸,悶聲稟道。
“啪嗒!”頓時,一直顯得雲淡風輕的張統,驀然沒能抓穩手中的竹箸,其落於甲板的撞擊聲,在湖風中顯得那麼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