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黃陽坪,血旗軍前中後三陣,一輛輛箱車外側,火光輪替,炮聲不絕。猶如天雷神火,其驟然發作,頓時驚呆了聯軍將帥,驚惶了無知蠻夷,驚狂了鮮卑戰馬,也驚喜了血旗將士。這一刻,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火炮,成爲了唯一的戰場主角。
必須說,青年近衛艦隊的所有二百餘門中小型火炮,皆被運載於此,一輪下來,便有上萬枚鉛丸散彈。它們分時分批,有規律的逐次發射,那些鉛丸散彈,則在軍陣側翼彼此交叉,角度縱橫,愣是交織出了一片火力密集的催命大網。
“噗噗噗...”大網之下,冷兵器作戰足以橫行的人馬重鎧,猶如草扎紙糊般脆弱,本還雷霆萬鈞足以橫掃一切的鮮卑重騎,轉眼便成了一個個漏血的鐵皮篩子。相比之下,原本跟在重騎之後的鮮卑輕騎,以及遊弋中後陣的鮮卑遊騎們則是更慘,只要挨着碰着那些鉛丸,他們甚至連全屍都無法保留。
“轟轟轟...”“隆隆隆...”火炮在輪射,鐵蹄已混亂,鮮血在奔流,殘肢正橫飛。從血旗軍陣側翼三十丈至百餘丈,包括所有頭前的重騎兵在內,數千鮮卑騎兵轉眼便倒下大半,剩下的也在玩着驚馬狂竄的戲碼。即便有少量僥倖漏過火力網的驚騎驚馬,也會在箱車左近的重步陌刀下戛然倒斃。
“嘶...”然而,火炮不光摧毀着射程內的敵騎,也不光摧毀了敵軍的鬥志,更是催狂了戰場上的衆多鮮卑戰馬。如此貼近而逼真的天雷神火,讓外表神駿卻內心脆弱的戰馬們無從忍受,無從忍受就無需再忍,前躬後撅,揚蹄後仰,翻身打滾,乃至奔竄狂嘶。片刻之內,不計其數的鮮卑人被掀翻落馬。偏生此前的鮮卑騎兵正在集體做着高速奔馳,落馬者焉能有好?
而戰馬驚狂最爲搶眼的又一惡果,就是本在後方射程外的鮮卑騎兵,雖然拼命的勒停戰馬,以退避那些可怖的炮火。但戰馬根本就是大面積暴動,只管順着性子自由奔竄,而其合力的效果,則是依舊順着之前的衝鋒方向,將又一批鮮卑騎兵無情的送入火炮造就的那一片死亡大網...
“還好還好,一物降一物,否則叫那些重騎衝將過來,那就陰溝翻船,折在自家出品之下了。”血旗望車,紀某人口中碎叨,下意識擦了把被敵方重騎驟然出現所嚇出的冷汗,繼而,他恢復指揮若定,頂着轟隆炮聲,扯開嗓子吼道,“旗牌,旗牌,聽見沒?旗牌,傳令後陣,騎兵出擊!”
“嘀嘀噠...”令旗揮動,軍號激昂,血旗後陣,蒼狼騎們重新跳上戰馬,兵分兩路從後方繞出,分別殺往戰場南北兩側,殺往正陷入混亂的鮮卑騎兵。
至於蒼狼騎們的戰馬爲啥沒發狂,自是因爲馬耳中早被塞了棉團。而且,在大戰之前,血旗戰馬們還秘密接受了兩次火炮驚嚇的耐受訓練。臨陣磨槍,不快也亮,即便它們依舊不能完全適應炮火戰場,但再經過主人們方纔的特意安撫,此刻的它們已然迅速度過了今番的初期驚狂階段,哪怕不能發揮出全勝狀態,用於騎乘作戰倒也勉強了。
“殺啊!殺胡狗啊...”伴着接連不斷的炮聲,蒼狼騎們以軍、曲爲單位,馳騁縱橫,鑿穿突破,分割包抄,猶如刀切牛油,歡呼着衝殺依舊折騰戰馬的鮮卑騎陣。沒錯,是歡呼,因爲再也沒有比這還要輕鬆的殺敵立功機會,眼前那些隨着戰馬上顛下簸的鮮卑騎兵,無攻無守無組織,哪還是兇狠的敵人,分明就是一個個白送的人頭功勞嘛!
“敗了,這就敗了?不是敗在勇士不力,而是敗在戰馬受驚?”鮮卑羣中,慕容廆已然穩住了自己那匹寶馬良駒,卻無法穩下自己的迷茫情緒。辛辛苦苦,殫精竭慮籌謀好兩年,利用血旗軍的外在壓力,給自己謀取了一次榮登半島與遼東諸方盟主的機會,還堵上了自家慕容鮮卑的近半兵力,結果,被別個揮揮手,雷火神器吼一吼,這就打落了雲端?
不是慕容廆不堅強,實是輸得太冤枉。天堂到地獄僅僅片刻之間,準確說就是對方雷火神器發威的短短片刻,其實,直接死於炮火的騎兵每個側翼最多也就五千,這雖慘重,卻不致命,關鍵是大面積的戰馬驚狂,才最令人絕望,直令一切敗壞得再無挽回可能!
與所有被紀某人坑過的戰場對手一樣,深沉隱忍如他,此刻也有一股瘋狂的衝動,那就是衝上血旗望車,指着紀某人的鼻子怒斥一句,你丫在搞啥,能不能講點規矩,尊重點對手,真刀真槍好好跟人打一仗成不成?
“大單于,快走,快走吧,敵軍馬上就殺過來了,隊伍根本不及收攏整頓啦!別管那些半島步卒了,逃命要緊啊!”一名麾下軍將竄馬近前,急聲叫道,“大單于,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有您在,我慕容鮮卑就一定還有東山再起的時候啊!”
畢竟是史冊級別的梟雄人物,一經提醒,慕容廆旋即恢復清明,痛苦的再掃一眼戰場,血旗騎軍已然接陣,鮮卑騎兵仍有近半驚馬未能恢復,陣型更是混亂不堪到無法收拾。長嘆一聲,他心知騎軍敗勢根本無法挽回,半島步卒那就更別指望了。於是,他再不猶豫,一邊撥馬西逃,一邊厲聲喝道:“走,吹號,全軍撤退,退往鹿山城!”
只是,號角聲並未如慕容廆預料一般的響起,他左右一看,直娘賊,自己的親兵們大多依舊在跟坐騎較勁呢。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他催馬前竄,劈手奪過一名親兵的牛角號,和着英雄淚,仰天猛吹:“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同一時刻,撤退亦或說是逃跑的命令號角,也在戰場南側宇文鮮卑的騎羣中響起。相比慕容廆,人家宇文屈雲可是拜其所賜,經歷過比這還要慘痛的失敗,哪怕穩住戰馬用了更長一點時間,可人家沒想那麼多有的沒的,先保命要緊呀!
情知大敗難挽,慕容廆與宇文屈雲這兩位遠來馳援的草原救星,帶着陸續穩住戰馬的鮮卑殘兵們,毅然決然的撒蹄子逃了。至於半島三家的那些步卒,本就在與血旗前陣艱難支撐,更加矇昧的他們,直接被驟然降臨的天雷神火嚇得腿軟腳軟,賴以鎮場的鮮卑騎兵再這麼一逃,得,咱也逃吧!至於督戰隊,但敢擋路,做掉他丫的!
兵敗如山倒!半島步卒們紛紛轉身,丟下兵器,甩掉衣甲,撒丫子跑路,比不過撒蹄子跑的快,比別的步卒快就成。至於那些跑不快的,或是太過腿軟腳軟的,甚或直接感受到神諭傾向血旗軍的,索性跪地乞降了事。
“嘀嘀噠...嘀嘀噠...”軍號嘹亮,令旗狂舞,血旗望車上,紀某人更是親自擂起戰鼓。痛打落水狗是任何軍伍的長項,騎兵追殺逃騎,騎兵攔截步卒,步卒追殺步卒,黃陽坪上,隨之上演起了你追我逐的大戲!
由是,一場決定半島命運的,三十萬人級別的大戰,隨着火炮發威,帶動驚馬狂亂,帶動鮮卑騎兵落敗,再帶動全線崩潰,就此,猶如多米諾骨牌效應,半島聯軍轉眼便一敗塗地。開戰至今尚不足一個時辰,其潰敗之快,潰敗之慘,用虎頭蛇尾都不足以形容...
刨除清理戰場與四出追殺的軍兵,下午未時,紀澤帶着保持建制的五萬大軍,惶惶然推至黃陽坪西緣。這裡是戰前的聯軍大營,此刻連留守帶潰回的半島步卒還有兩萬,已被騎五軍團一部團團圍困。
還別說,百濟虎將解仇夠膽氣也夠恪盡職守,不似弁韓金雄、誠韓箕古曜以及宇文屈雲和慕容廆等其他四方主將,他竟然沒有帶着親騎直接跑路,而是甘願留營組織死守。只可惜,半島步卒們可沒解仇那麼高的覺悟,血旗軍僅是推出箱車,讓火炮對着營寨轟上一輪,膽氣全喪的半島殘軍們,便即譁變,集體綁瞭解仇,哭着喊着開營投降了...
中軍大帳,諸將側陪,紀某人盎然端坐,有親衛帶上了五花大綁的解仇。對於這名百濟數一數二的重將,紀澤早聞其名,如今細看此人,年逾四旬,虯髯橫眉,背挺如槍,右臉頰上有一道半尺長的刀疤,配以那雙毫無退縮甚至直欲噬人的目光,哪怕衣甲不整,血跡駁雜,仍是盡顯彪悍之氣。
“好一名虎將!臨危不懼,挺身而出,雖難擋大勢,非戰之罪也!如此人物,焉能受辱?”含笑起身,紀澤親自上前給解仇鬆綁,一臉真摯道,“似解仇將軍這等人才,本府主傾慕不已。所謂良禽擇木而棲,黃陽坪一戰落定,如今半島大勢已然在我,將軍何不...”
“不必!我家大王待我恩重如山,本將寧可斷頭,也不做投降將軍!”並沒臆想中的納頭便拜,解仇毫不客氣的打斷了紀澤的勸降,怒目圓瞪道,“本將既然落入你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至於其它,無需多言!”
略略尷尬,紀澤終歸僅是將解仇視作一塊穩定半島的潛在牌坊而已,倒也不以爲忤,退回主座,他盯視解仇,淡然笑道:“人各有志,你不降也罷,不過,多言卻是必須,本府主還指着你給比流王帶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