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陽坪,血旗軍與半島聯軍的前陣正殺得如火如荼,聯軍後方,嘟嘟嘟的號角聲再度響起,而伴着號角,聯軍中路的五萬步卒悉數前壓,大有憑藉人多勢衆,一舉擊破血旗前軍之勢,卻是慕容廆與聯軍各方已然商議完畢,發起了進一步的攻勢。
“忍不住了嗎?其實某家也不願持久消耗呢。”血旗望車,紀澤見到敵方動作,不驚反喜,掃眼己方前陣猶自浴血拼殺的戰兵步卒,他略一思忖,旋即叫過兩名旗牌親衛,低聲吩咐了幾句。
紀澤的低語並未躲過側旁的唐生,見兩名親衛就要離去,他不禁提醒道:“主公,僅爲稍減傷亡,您何必甘冒其險?要不,不妨讓後陣也跟着前移吧,以免彼此太過脫節,令中軍要害真給對方可乘之機。”
“不必,某就是要給對方充足機會,讓其騎兵受誘早點發動。畢竟,多拖上片刻,我軍就要多倒下數十上百的大好兒郎。”語氣淡淡,紀澤不容置疑道,“放心,火炮射程足夠,有它們在,敵騎衝不進來,中軍更有兩萬將士,絕對無虞。”
待得兩名親衛離去片刻,紀澤沉聲令道:“旗牌何在,傳令下去,中陣前移,諸弩上弦,準備接應前陣。”
令旗揮動,軍號連連,血旗中陣四萬大軍隨即啓動,牀弩、箱車、步騎等等,同步緩緩前移。然而,行有片刻,中陣的左右兩翼卻似流年不利,陸續有箱車好似出了故障,拖累得兩翼軍陣速度大爲放緩,而中軍卻因急於上前協助前陣,並未隨之等待,從而在不覺間成了孤軍突前。
“哈哈,紀賊小兒,這就手忙腳亂,應對不支了嗎?哼,畢竟泥腿子出身,不曾見過大世面,萬人戰事當已是其極限。過往小打小鬧,欺負些海外土人或能勝任,但這等三十萬人的大陣仗,豈是他能運轉如意?”聯軍後陣,宇文屈雲已然看出血旗軍陣的不妥,禁不住笑道,“慕容兄,敵方自出疏漏,斬將奪旗,正其時也!”
“宇文老弟,還請稍待,事出反常必有妖,紀賊素來狡詐,只恐別有圖謀啊。”慕容廆卻是皺起眉頭,不無疑惑道。雖然看不出紀某人如此有失水準的應對指揮,是否真就另有目的,但城府深沉的慕容廆,卻本能的保持着三分謹慎。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慕容廆,你就是心思太多,都不像我鮮卑人了。”宇文屈雲卻是不依,撥馬便走,臨了還不屑的丟下一句,“這等斬將奪旗的大好機會,乃對方白送,你慕容廆優柔寡斷,觀而不取,我宇文屈雲卻不會錯失良機!”
眼見宇文屈雲呼喝指揮着麾下騎兵就要單獨行動,慕容廆心中惱怒,卻知對方有着三萬多騎兵,戰力不亞於己方,自己不能奈何於他,更因大戰落定前決不能自亂陣腳,那麼,就只能己方配合於他了。左右斬將奪旗乃既定策略,如今確也是個好機會,那就一塊上吧。
“嘟嘟嘟...”聯軍後方,號角響起,令旗舞動,慕容廆以統帥身份,終於發佈了騎軍全面突擊的命令。
血旗中軍,望車之上,紀澤眼前一亮,旋即嘴掛冷笑,亢聲令道:“令旗打出信號,側翼各部注意避讓,火炮準備!還有騎軍,注意安撫戰馬!”
俄而,聯軍後方,左右兩翼的鮮卑騎軍齊齊發動,繞開前陣依舊拼殺混戰的側翼戰場,各自跑出一條弧線,繼而齊齊插向血旗軍前、中兩陣間的側翼空檔,目標顯然直奔血旗中陣的中軍帥旗。同時,兩方鮮卑騎軍各自分出五千騎卒,遊弋於血旗中、後陣結合部的外緣,以隨時攔截血旗後陣的騎兵出援...
“隆隆隆...”鐵蹄轟鳴,煙塵大作,戰場北側,慕容鮮卑的兩萬騎軍直插血旗軍中前陣的缺口。騎未到,矢先至,目標則是缺口兩側的血旗軍陣。並且,那足有近百丈的射程,絕非鮮卑人的常見箭矢,而是踏張弩的弩矢,至於成批踏張弩的由來,只能是被他們突襲殲滅的騎四軍團李成所部。
“噗噗噗...”鮮卑人這一波反常射程的踏張弩矢,顯然打得血旗軍兵們猝不及防,免不了一片驚亂慘叫,繼而,除了一片報復性的弩矢回擊,本就隨着鮮卑騎兵到來而收縮甚至後退的側翼軍兵,更是加快了“退縮”的腳步,紛紛撤往陣中箱車的側後方。更有甚者,這一退縮的跡象,像是一股瘟疫,迅速“蔓延”到了整個血旗軍陣的前中後陣,乃至南側面對宇文鮮卑軍的另一側翼。
“哈哈哈,血旗軍就是銀樣鑞槍頭嘛,除了那點戰兵步卒還算有點樣子,輔兵果然都是農民,哈哈!”戰場南側,鮮卑騎兵中部,宇文屈雲對於“自家”騎兵的威懾效果極爲滿意,放聲狂笑道,“鮮卑勇士們,變陣!”
號角響起,宇文部的騎兵們顯然並無踏張弩可用,他們也沒操着弓箭去自找難看,而是遠在血旗軍踏張弩射程之外,鋒陣前段的輕騎便左右兩分,圈馬繞回接上後陣,而這一變陣之後,頂在鋒陣前端的,赫然是數百重騎兵。
幽黑的全身重甲,精選的高大戰馬,森寒的長柄鋼槍,不甚齊整的突進陣列,以及馬甲的猙獰配刃,令這支渾身漆黑的重騎猶如來自地獄的一羣惡魔。只可惜,裝備是妥妥的血旗軍制式,主人卻換成了鮮卑人,顯然,它們一樣瓜分自被殲的騎四軍團所部。
打臉!啪啪的打臉!血旗之下,見到鮮卑人配備的踏張弩與重騎重鎧,紀某人目中噴火,怒焰升騰,他嘶聲吼道:“傳令青年近衛軍,火炮瞄準,自主射擊!都加把勁,爲騎四軍團的弟兄們報仇!”
“變陣!”幾乎同時,慕容廆口中也發出了相同的命令。眼前場景,令深沉謹慎的他,此時的心情也不免與宇文屈雲一般無二,甚至,他還不無戲謔的抽空瞄了眼望車方向,頗想看到紀某人憤怒不甘乃至驚惶錯亂的糗樣。
“隆隆隆...”同樣是隨着號角,慕容鮮卑的前部輕騎在射出踏張弩之後,紛紛左右圈馬繞回,露出的同樣是重騎兵,兵員更有上千之數。不過,他們的動作,顯然比宇文鮮卑的更嫺熟、更齊整、更訓練有素,而他們的重騎兵裝備,雖與血旗軍的八分相像,卻絕非繳自血旗軍。
不消說,早在許久之前,甚至是血旗重騎在東萊一戰露面後不久,慕容鮮卑便已模仿血旗軍,秘密成立了重騎兵,自行打製了重騎裝備,並加以長期訓練,今日才初露鋒芒。這一點,血旗望車上的紀澤瞬間明悟,相比適才發現自家兵甲被劫兼用諸己身,他的憤怒中卻是更多了一份陰沉,一份忌憚...
鮮卑重騎的霍然露面,令得血旗軍側翼愈加零亂,半真半假的,軍兵們甚至有點連滾帶爬後逃的意味,轉眼之後,面向鮮卑軍的便已沒了輔兵槍盾陣,而是一輛輛錯落排列的箱車,以及夾雜其間聊以護衛的重步兵。
“呵呵,畢竟是漢人,輔兵果然...”鮮卑騎陣,慕容廆目露不屑,可話至一半,他卻愕然打住,時刻觀察戰場的眼睛更是劇烈一縮。只因這一刻,在他的視野中,血旗後陣的那些騎兵,竟然齊刷刷的甩鐙下馬,並且人人抱着馬頭,可勁撫摸馬頸。
臥槽!搞什麼?他們此時不是應該急急出動增援中軍嗎?怎生置紀賊於不顧,而是與戰馬搞起了基情?難道紀賊在華興府與血旗軍中已然如此不得人心?慕容廆腦袋有點暈,下意識看往紀澤方向,卻見血旗中軍處,便是那些親衛騎卒,也同樣下馬玩起了基情。
不對!?警惕的掃視自家鋒陣前方,慕容廆再度發現異常,那些頂部裝有牀弩的箱車,本被視作增高牀弩射角、承載弩矢弩槍乃至用作臨戰障礙的箱車,在其對外的側壁,此刻居然紛紛打開了一扇扇圓形窗口,從中冒出一個個黑洞洞的圓筒,青銅色澤,在陽光下別有一份輝耀!
肯定有問題!儘管天南海北令慕容廆尚未收到江南水軍毀於血旗火炮的消息,但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已從那些青銅圓筒上感覺到了極度的危險,還從望車上的紀某人處,感受到了濃濃的坑癟氣息。不假思索的,他放聲咆哮道:“調頭...”
“轟轟轟...”然而,一切都已晚了,伴着火光閃耀,黑煙升騰,雷霆巨響完全覆蓋了慕容廆的吶喊,同一瞬間,一棚棚鉛丸從那些青銅圓筒中疾射而出,越過數十上百丈的距離,呈一個扇形,劈頭蓋臉的沒入鮮卑騎軍。
這一刻,不光是慕容廆,整個黃陽坪戰場,所有人的呼喊,乃至所有馬匹的嘶鳴,都被火炮的雷霆巨響所淹沒,同時被淹沒的,還有絕大多數雙方軍兵的心神。怎麼了?是打雷嗎?怎麼還伴着煙火?是雷神發怒了嗎?
下一刻,炮火轟鳴的頃刻間歇,整個戰場沸騰一片。人喊馬嘶,夷兵驚惶,戰馬驚狂,血旗軍陣中則盪漾起了“雷神顯威”的歡呼。但這一切,已與散彈覆蓋下的那些鮮卑騎兵毫無關係。即便是那些一往無前的重騎,他們的鎧甲能夠擋住箭矢,卻擋不住動能足有箭矢百倍的鉛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