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回 火離城破

日過中天,火離城硝煙瀰漫,血腥滿城,喊殺陣天。就在東西北三門激戰正酣之際,忽有上千蠻兵肩纏布條,從東南營區殺出,直奔東城門而來,伴以倭南口音的口號山響:“頑抗必死,家破人亡!投降可生,一門保全!反正立功,不吝封賞!投效華夏,澤被子孫...”

這一刻,東城區甚至整個火離城都爲之一靜,旋即,像是一點火星落入汽油桶,各種各樣的喝喊抑或竊語,霎時響徹火離城,其動靜甚至足以壓過城頭喊殺。

“快,帶五百王都衛軍,前去東門支援,定要斬殺那幫賊子,決計不可丟失城門!還有,隨時隨報!”北門城梯處,重度乙顫抖着手,指着東門方向,衝一名心腹軍將急聲道,同時不忘冷冷瞥了眼一衆被他扣留的倭南各部蠻將。

“臥槽,磨破了嘴皮,費勁了心思,總算出現識時務者啦!”東門外的指揮望臺,不無期待甚或早有準備的唐生面露喜色,大聲令道,“範校尉,速帶親衛右曲殺上去。還有,速速請調重騎前來東門!”

“混賬!關鍵時刻搗亂,這幫蠻子果然靠不住!”東門城梯處,發出了一聲咆哮,那是重度乙委任鎮守東門的倭北軍將,他已然抽調不出足夠的本部王都軍,只得手指一名倭南軍將喝道,“快,速帶你部前往城門,給本將堵住那幫二五仔,滅掉他們,一個不留!”

“兒郎們,跟老子上,可不能叫那幫二五仔拿着咱們的人頭去向漢人邀功啊!”接到命令的那名蠻將吼了一嗓子,可跑了幾步,他頓時緩了下來,口中更是驚呼道,“臥槽,那個扛着狼牙棒的不是襲升斗嗎?直娘賊,連他都反了?兒郎們,給我上,繞開他點,叫城門洞裡的倭北人自個去對付襲升斗!”

要說一應倭將不管抱着何等心思,終歸大體還想着抵抗,底層的蠻兵甚至王都衛軍們,可就迅速軍心翻轉了。而這時,襲升斗的怒聲咆哮更令他們腳步遲疑:“老子襲升斗今個反了,不給什麼女王臭娘們賣命了!擋我者死,想活命的一邊呆着去!”

金日汰遠不及襲升斗勇武,嘴皮功夫卻是不錯,躲在叛軍中間,他則是可勁的蠱惑道:“隼人兒郎們,咱們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別再給倭北人賣命啦!不想擔干係的邊上躲着,啥都沒有保命重要;想要富貴的裹上布條,咱們投漢人吃香喝辣...”

必須說,血旗軍數日來的攻心舉措確有效果,尤其今日袁德鬆的人頭,徹底斷絕了火離城對援兵抑或漢人撤兵的期盼,壓力達到極致,如今再有人帶頭,蠻兵們動心反叛者大有人在,即便下不定決心,叫他們上前阻擋襲升斗,卻已萬萬不願,都什麼時候了,道理再高也沒性命重要啊。

於是,東門內出現了一副怪象,一衆蠻兵們一邊圍繞着上千叛軍喊打喊殺,一邊摸索着翻找身上有沒布條,卻少有人真正上前拼殺,甚至有蠻兵趁着頭領不備,索性纏上布條溜入了叛軍行列,其中以古襲蠻兵最多。由此,開路的襲升斗簡直是在夾道歡迎中跑步前進,而當他真正面對城門洞的上百王都衛軍之時,他們的叛軍隊伍已然接近了兩千人。

“殺啊!”襲升斗雖然負傷在身,虎威猶在,揮動狼牙棒,一棒子就將堵在城門洞的第一排盾陣砸出了個缺口。

“殺啊!”同一時刻,範毅帶着最精銳的血旗親衛,已然衝上了東門城頭。揮動鑌鐵大棍,他同樣是一棍,就將面前阻擋的城頭倭陣砸了個缺口。兩日前還在城下打生打死的漢隼二虎將,此刻倒在城上城下玩起了聯袂出演。

“臥槽,這不是之前打傷襲升斗的那個漢將嗎,怎麼也來啦?還叫不叫人守城啦!”一度擊敗襲升斗的範毅,旋即也被蠻兵們認出,一片驚呼中,他與部下的前突愈加勢不可擋!

“吱嘎嘎...”當重度乙派來的五百王都衛軍趕到之時,當範毅等人殺到城梯口時,駐守東門洞內的百多王都衛軍,已然在數千倭南守卒的圍觀下,被兩千叛軍清掃一空,而火離東門也終被打開,更有那人馬皆鎧的黑煞重騎,隆隆隆的直衝進城門...

火離北門,鏖戰持續,但東門的變故已令聽得風聲的抵抗蠻兵們的腳步逐漸後退。重度乙依然抱着最後一分幻想,持劍高吼:“大倭勇士們,給本將頂住,我等只要挺過三日,漢人必然退兵,勝利一定屬於我大倭!”

“次率,北門已被叛賊打開,漢軍殺進來啦,我等擋不住他們的重騎啊!”正此時,被重度乙派去增援東門的那名心腹倭將跌跌撞撞的跑了回來,一邊哭訴,一邊怒指襲統領也即古襲國主,不無怨毒道,“叛軍爲首者,一爲金魯方國的金日汰,另一個,就是他古襲方國的襲升斗!”

“臥槽,這可不是咱的意思,襲升斗這是害我啊!”襲統領聽得大驚,下意識就欲辯解,可迎向重度乙那雙直欲噬人的目光,以及已然遙指自己的滴血劍尖,心知不妙的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趕在重度乙下令之前,拔出鋼刀,怒聲咆哮道,“諸位,火離城已破,與其給重度乙這個瘋子陪葬,不如奪了他的首級向漢人請功,我等還能求得一條活路啊!”

“對,火離肯定保不住了,倭國都夠嗆,咱們還客氣個啥,奪了他的腦袋向漢人請功去!”一衆被軟禁的蠻將中,不知是誰跟着喊了一嗓子,言簡意賅,直指本質。

“對,對,對!殺啊...”頓時,蠻將們齊齊爆發,拔刀持盾衝向重度乙,畢竟他們蠻人可沒智將一說,能混到這裡的,本都是好勇鬥狠的硬角色,偏生重度乙之前有所顧忌,並未過分到解除掉他們的武裝,而重度乙在這裡的親兵,則因戰情緊張僅餘百人,更外圍的還全是蠻兵,絕對值得一搏!

逢弱如狼!面對重度乙這個已然註定的失敗者,過氣的次率,落魄的弱雞,倭人的秉性在蠻將頭領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這場意料之外卻也情理之中的火併,徹底點爆了倭南聯軍的內訌,也徹底葬送了北門防禦、火離城防乃至整個倭南聯軍!

滿城盡戴黃肩箍!當血旗軍各部主力喊殺着陸續衝入火離三門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已是清一色肩纏布條的蠻兵,至於捨身取義的重度乙,以及他的一干心腹,自以成爲一顆顆代表功勞與投誠決心的人頭。大家原來都是心向明月的嘛,沒說的,那就別喊打喊殺了,都放下武器,去城外集合論功,接受整編吧...

日暮西山,火離城戰事已畢,秩序恢復,部分出城南逃的倭兵也在騎軍鐵蹄下被輕鬆殲滅。戰場統計自以得出,今日登城戰雖然爲時不久,但三門齊攻,血旗軍依舊頗有折損,戰輔兵傷亡過千,倭韓炮灰則傷亡三千。數日合計下來,爲了殲滅五萬餘倭南聯軍,血旗軍一總傷亡八千有餘,其中戰輔兵三千,倭人革面軍四千,韓人農屯軍千餘。

當然,血旗軍難有的重大犧牲,換來的戰果絕對輝煌,且不說袁德鬆所部,火離方國總計五萬多人的倭南聯軍,倭國人數最多的一支兵團,也是華興府日後統治倭南的莫大障礙,就此被全殲清除。所餘者,僅有火離城外俘虜營中的兩萬蠻兵。

“火離一戰,短短四日,轉眼四五萬性命消逝,四五萬家庭失去脊樑,千家白帆,萬戶縞素,唉,寧做太平犬,莫作亂世人,誠不我欺啊。”火離城頭,遙看城外那些肩裹布條的蠻兵俘虜,衆將簇擁中的紀澤一陣唏噓,那悽婉,那顧憐,就差幾滴鱷魚淚了。

“呃,主公仁義,行霹靂雷霆,卻具菩薩心腸,這等胸襟,實令屬下感佩。”龐俊死死按住城垛,愣沒叫自己摔個趔趄,他勸解道,“倘若主公覺得殺戮過重,接下攻略可加強攻心,放寬招降條件,有了倭南聯軍覆滅,想來除了邪馬臺,倭島他處當可傳檄而定。”

“呃,士彥怕是誤會了,紀某之所以感慨,惻隱倒在其次,實乃引以爲鑑,不使這等惡男加諸我華興百姓。爲此,一需勵精圖治強大自身,二需不擇手段清除隱患。”紀澤卻是說出另外一番道理,“所謂內外有別,一切外族政權皆爲隱患,皆需不懈打壓,一旦摧毀便須搗得稀爛,我等佔一地就須穩一地,決不可給舊有勢力任何復辟機會。”

龐俊終是一個趔趄,沒能再把住城垛,不無狼狽的穩住身形,他立馬轉移話題道:“敢問主公,這些俘虜如何處置?”

“那些立功反正的倭南軍將許以公民身份,暫先悉數軟禁。底層蠻兵則打散舊有方國從屬,選萬名倭南勇壯編爲革面二軍,一切規矩仿革面一軍,也即既有倭北革面軍的陳例。另外,從一應倭北戰俘包括袁德鬆所部戰俘中遴選勇壯,編入革面一軍,湊齊萬人。”紀澤早有想法,淡淡道,“倭南隼人與倭北人目前堪爲不同民族,我等便用革面二軍戰倭北,留下革面一軍徵倭南,也免大家都難做嘛。”

“所餘的萬多俘虜,皆先視作從民,嚴密監管,參與接下的倭北墾荒。”紀澤轉向上官仁吩咐道,“預計樂島又有十多萬移民匯聚,可以給行政署發信,再運移民前來倭島。想來不需幾日,倭北地區除了北半部的邪馬臺與那珂,他處皆可橫掃而下了。哈哈,今晚全軍大慶,酒肉不禁,犒賞三軍!”

“主公,倭戰局勢已然明朗,但倭島尚有那珂近兩萬倭北聯軍,寧海城外的萬餘北荒軍,以及邪馬臺的數萬軍民勇壯,我等須得提防倭國將所有軍力集中於邪馬臺王都,與我等殊死一戰,屆時傷亡恐難承受。”程遠出列拱手,急聲提醒道,“是以,屬下以爲,我數萬大軍可在火離城暫作休整,徐圖倭北,但騎軍卻應即刻遣出,分割倭軍。”

紀澤聽得點頭,笑問道:“依鴻圖所見,該如何調兵遣將?”

程遠再一拱手,這纔回道:“屬下提議,那珂敵軍本就弱旅,已有蒼狼左軍牽制,當可無妨;但北荒軍殘部卻非善與之輩,當遣蒼狼騎的中軍右軍儘早前去配合北路大軍,不給北荒軍逃回王都的機會,甚或聯手將之全殲。此外,可遣黃雄率特戰左曲,遊獵於邪馬臺城左近,阻攔倭北民壯再行增援。”

“好,就依鴻圖所言,蒼狼騎與特戰軍各部明晨出發,轉歸北路軍節制,重騎也帶上一屯吧。”紀澤點頭,肅然令道,“大軍明日且休整一天,整頓軍伍,補充戰損,叫弟兄們也放鬆一下。後日兵分兩路,原有南路軍攜五千新兵,東向橫掃倭北南部。餘者則隨本府主借水路北上筑紫,再東出霧奇,去一趟那珂,殲滅卑雨鳴那廝的倭北聯軍殘部...”

然而,萬事哪能皆如意,就在紀澤等人做完部署,開懷暢飲的當晚,他們所惦記的北荒軍山田沐殘部,已然收到了袁德鬆所部被血旗騎軍長途襲滅的消息,同時也收到了倭國中樞關於他們全軍撤回邪馬臺王都的命令。

於是,無心戀戰的山田沐當夜便率軍向西南方向的王都撤離,而一直在寧海城坐等他們來攻的血旗北路軍察覺不對,連忙就勢追擊,一場深夜糾纏就此展開。不過,這一次追擊,血旗軍難得的沒能佔到便宜,甚或可說是吃了點小虧。

必須說,倭島東北部不乏曠野平原,但這一時代更不乏樹林河流,以及由之造成的窄道橋樑。當戰場主動權落入山田沐手裡,他便充分利用了這些地形因素,竹籤鹿角、陷坑路障、毀路斷橋、斷後埋伏,甚至還有一出水淹七軍,怎麼陰狠怎麼來,愣將聞訊後銜尾而來的血旗騎軍折騰得不要不要。

好在,率領北路軍騎兵的是心細如髮的梅倩,其後的孫鵬更非良善之輩,血旗軍本也是靠着陰損坑人起的家,故而,由山田沐編導,由北荒軍兵忠實執行的一應招數,雖給北路軍造成數百傷亡,卻未真正令北路軍萬劫不復。只是,當北路軍第二天好不容易化解了山田沐的一應損招之時,別個山田沐已然帶着北荒軍萬餘主力,在邪馬臺城內喝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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