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熙元年,五月十九,酉時,晴,琉球那霸灣。
琉球本島位於倭國諸島與夷州島之間,島南緊挨北迴歸線,其地形狹長,南北長近二百里,東西寬五六十里,島北過半爲山地,島南爲臺地平原。在琉球本島周邊,尤其東北通往倭國諸島方向,有着數千大小島嶼,構成鏈狀的琉球羣島。
晉時的琉球人尚還原始,不曾受到漢家抑或倭人文化的影響,更非後世血腥取代土著的日本人,其上土著史稱熊襲人,論及起源是來自北方倭島的繩文人與來自南洋赤道的波利尼西亞人之融合,也有說法稱其爲狼窖人。
碧海長空,夕陽影紅,這一日,琉球本島西側,海天間遠遠冒出一些小點,隨着時間推移,小點漸漸放大,顯出張張白帆,進而變爲一支龐大的艦隊。艘艘艦船的桅頂,面面血旗迎風招展。來得正是紀澤親率的華興府移民艦隊,目標琉球。
“到了!到了!嗷嗷嗷...”各艘艦船之上,歡呼聲此起彼伏,尤其當前方島灣上的血旗愈加清晰的時候,歡呼聲更是響徹海天。憑藉愈加精煉的航海技術,加之初夏時節的良好海況,他們從樂島出發,歷經六天時間,橫跨千五多裡的海程,今日總算順利抵達了這片天高地遠卻又蘊含勃勃生機的偏荒海域。
琉球島最南,有處天然的深水大海灣,也即後世的那霸灣。此刻,這裡已經建有一排排簡易棧橋,島岸上更有一片片寬闊的營盤,皆爲孫鵬的先遣東征軍所建。伴着白浪拍岸,歡呼滾滾,以及孫鵬等一衆先遣軍官出迎,龐大的血旗船隊抵近,一艘艘移民艦船陸續靠泊棧橋。
旗艦之上,眼見諸事如期,紀澤卻是環指海灣,對身邊隨來的唐生、劉涵等人道:“這那霸灣海域寬闊,水深浪平,稍事修建便可泊靠大量艦船,着實是處天然良港。我華興府當在此大力建設,重點投入,將之建爲不亞羅口灣的大型海港。還望諸位仔細勘測,用心規劃,以備設計開工,儘早爲我華興府再添海上明珠,呵呵...”
“主公,這裡確是條件優越,但涵以爲,琉球僅一偏荒海島,我華興府縱使大力開發,終歸就是一處產糧的漁耕基地,根本無需羅口那般大型海港,又何必爲之靡費人力物力呢?”聽了紀澤的藍圖,衆皆點頭之際,劉涵卻提出了不同意見。在紀澤的倡導力行下,華興府一貫秉承求真實幹,劉涵有一說一,卻也不擔心爲此衝撞紀澤這位府主。
果然,紀澤笑容不減,頷首解釋道:“呵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琉球雖遠海荒島,卻是地理要衝,其北上便是本府之種子奄美二島,再北更有倭人諸島,南下則有夷州島乃至更多南洋諸島。這裡日後將是海運中轉要地,可不是單單一個漁耕基地,以此爲跳板,我華興府非但能開闢海上南北商路,還擴土可期啊。”
通過剛纔的一番打望,紀澤已可確定這個海灣便是後世那霸港所在。他可是知道,這個天然良港後世被美國佬佔爲構建太平洋島鏈的一處重要基地。如今華興府既能拿下這裡,自該着力建設,將之作爲日後華興府北上南下的重要支點,而這也是他紀某人此番放下樂島中樞事務,專程親來的主要緣故。
轉向隨護移民船隊而來的唐生,紀澤不無考校的笑道:“伯溫,此行特意拉你前來琉球,某可是存了心思,有意將你與安海中軍暫留此地半年,卻不知你是否知曉其中意圖?”
“呃,這個...若屬下沒有猜錯,主公應是爲了夷州之戰吧,呵呵,去歲我等被迫退出甬東,但夷州島面積十數倍於樂島,想來主公對夷州當是念念不忘!”唐生略一思忖,手指南方道。
“呵呵,正是如此,伯溫果然深知我意。柿子撿軟的捏,如今在我華興府海外四島周圍,夷州土著當算最弱,且與大晉諸方全無關聯,正該作爲下一步殖民目標。”紀澤撫掌一笑,不無豪情道,“我等只需以琉球爲支點,便可繞開大晉阻擾,奪取夷州島的海量土地與資源。考慮夷州夏季熱溼易生瘟疫,某欲今年秋後出兵,還望伯溫待到琉球穩定之後,主持水軍探查夷州,並擇外島預設前進基地...”
上得碼頭,略作寒暄之後,黑着眼圈的孫鵬便向紀澤稟明瞭島上現狀。正如紀澤預料般順利,血旗軍先遣部隊業已輕鬆佔據了琉球本島的平原地區。以鐵器時代的血旗大軍,對刀耕火種的琉球土著,說是神仙對凡人的碾壓都不爲過。尤其當血旗先遣部隊用土著從未見過的騎兵,粗暴碾壓了兩個不服改造的最大部落之後,平原地區的琉球土著對血旗軍已是任憑取奪。
捏個由頭並對原始土著碾壓欺凌無甚可表,血腥立威之後,先遣部隊按照既有計劃,輔以晃瞎熊襲土著眼睛的物資分發,南部平原地區再無反抗,本來嘛,打又打不過,追隨有糧吃,尚無民族觀念且只知生存的原始土著焉能不從?
隨之,憑藉不亞於土著青壯的先遣軍民人數,數千血旗軍民散佈入各個部落,數千各部奴隸也被悉數釋放爲平民,再由血旗軍民與獲釋奴隸組成民兵,遠征軍已在琉球建立了簡單的基層軍管架構。
可以說,軟硬兼施之下,先遣部隊登島短短四日,除了始終龜縮于山區既不接受招攬也不前來搗亂的狼窖部落,琉球島上的其他熊襲部落已被華興府牢牢掌控,各部土著也已乖乖的投入了琉球大開發。甚至,紀澤還在軍營附近看到了第一批開墾出的,用於緊急培育秧苗的數頃水田。
迎接、慶功與移民登島事宜不提,次日,琉球一應安民墾荒事務交由劉涵等隨來官吏負責,血旗諸軍予以配合。有着樂島的成功經驗,紀澤卻也安心放手,他自己則由親衛隨護,帶着唐生孫鵬等人在島四處晃悠,勘察測繪、規劃發展順道瞭解土著民情...
琉球島中部,有汪四五里方圓的湖泊,土著稱作天牛湖。左近草場的雨水,以及北方山間流出的幾條溪水,皆在此處彙集,令得周圍形成了老大一片豐茂草場,也令這裡成了島上野牛出沒最多的地方。曾經,天牛湖極其周邊草場屬於琉球最大的一個土著部落,非其族人踏足必死,當然,隨着該部落被血旗軍鎮壓立威,那些已是過去時。
此時,也是華興府後續移民抵達琉球的第四天上午,正有一彪人馬在高草濃密間踏馬徐行,其間還有一隻白狼飄忽跟隨。這彪人馬,正是紀澤與他的一衆親衛,以及一堆看客。他們此來可不是爲了踏馬採風,而是爲了圈捕野牛羣,更爲了紀某人吹牛誇下的一次海口。
說來此番捕牛頗有緣由,起自一場戰利品的內部紛爭,紛爭中心則是琉球島上的野生動物。土著雖有原始的畜牧,但數量微乎其微,他們除了粗陋的漁耕,野外狩獵是重要來源,故而琉球野生動物之前還真保護得不錯,粗估下來島上野生的牛羊鹿也能有個數萬頭,自然,他們已被先期抵達的先遣部隊默認爲了戰利品。
怎奈有不服的,挑事者是主管安民墾荒的劉涵,基於農時所迫,隨船運自樂島的耕牛遠遠不敷其用,這廝爲了逼迫血旗大兵們幫助民務部門將野牛化爲耕牛,竟是悍然提出,如果先遣部隊不能在預定五天的撤軍日期之前,將琉球的野生動物由野生變爲圈養,而是留待行政署組織百姓慢慢解決,那行政部門將不予變現,自也不能將之作爲戰利品分紅。
於是,孫鵬等一干先遣官兵炸毛了,須知先遣部隊在諸般皆順的表面下,原本就被令人牙磣的繳獲收益所困擾。誰叫一窮二白的琉球土著根本榨不出什麼油水,而新佔土地資源又不能作爲戰爭紅利被瓜分。準確的說,作爲新兵役法出臺後的血旗第一戰,此番先遣部隊的戰利品也就是那些野生動物,以及數千被判爲奴的抵抗部落土著,而前者更是大頭。
“野生的沒到圈裡自然不算繳獲,否則跑山裡丟了算誰的?”軍政雙方吵到紀澤面前,紀澤自然以墾荒爲重,他上下嘴皮隨便這麼一碰,於是,劉涵笑了,先遣部隊苦了。從前日起,空閒下來的先遣軍卒大部轉職成牧民,瞪着貪婪的眼睛,開始對琉球野生動物圍追堵截,以化野生爲家養,繼而交給華興府換算爲繳獲紅利。
然而,問題又來了,野羊羣還好辦,只要多聚些人手,合力將它們驅至特定地形譬如微型半島,之後用備好的圍欄困住,便算完成了圍捕圈養。可島上最值錢的兩千野牛羣可不能這麼對付,被惹急的它們發起飆來見誰撞誰,一古腦的可沒誰能扛住,若要一頭頭規規矩矩的捕獲,費時費力還要有經驗的熟手,怕是等到遠征軍班師了,也逮不完島上野牛的二三成。
爲了這些看得見卻逮不完的野牛羣,先遣軍的一衆貪婪鬼們一籌莫展。其實,按照最新繳獲分配方案,有了部落奴隸與部分牛羊,先遣軍基層軍卒平均算來人均也能分得兩三貫,對於一場低烈度戰鬥也還勉勉強強,畢竟這些與功爵封賞田地並不衝突。只是相比血旗軍歷來一搶就是數十萬貫的豐厚繳獲,難免就令人大失所望了。
決計不能留給後續移民白白摘桃,於是,先遣部隊大幹特幹,加班加點,繼而忙中出錯,有一名強行作業的軍卒被野牛踩踏而死。問題一級級向上彙報,很快便到了孫鵬等軍將面前,可他們也不見得就比小兵更會逮牛啊。於是,他們一碰頭,當即決定聯手起來將皮球硬踢給紀某人,有困難找領導嘛。
士氣可鼓不可泄,兵哥可哄不可欺,新兵役法出臺後第一戰,紀澤可不願叫軍卒們背後戳脊梁骨,那些野生動物本就打算給先遣部隊作爲戰利品的,怎奈他們取不走,紀澤又不好輕易改變命令,更不好爲之改變撤軍日期吧。好在,他終是沒給穿越者丟臉,扯斷第N根頭髮之後,卻是想起前生電視中西班牙人愛搞的某項表演。於是,他一拍胸膛,誇下海口:“小事一樁,看某家的...”
在做了一番準備之後,紀澤出馬了。不過,在出馬馴服野牛之前,紀澤與他的一干親衛恐怕還得率先馴服座下的戰馬。因爲此番帶來的近千戰馬將被留在琉球騎乘和繁殖,故而多是些軍中備用母馬,而非軍卒們平素的配馬,乍騎上若要好使還真不易。
“丫丫個呸的,你也敢來氣我,再不老實聽話,某家真要揍你啦!”隱隱的,風中傳來紀澤的怒斥。
似乎,紀澤很不受他那坐騎的待見,被迫在馬上扭來扭去以免被甩下出糗。莫笑紀某人騎術不行,遠航運輸馬匹可不容易,紀澤自不會來回帶着火雲坐騎搞特殊,更捨不得爲了幾天的乘騎將之丟在琉球當種馬,故而他今個騎的是臨時借調的一匹生馬,還偏逞能挑了匹優良卻性烈的。
“主公,您那法子靠譜不,這麼多人前來旁觀,若是出了岔子,丟牛事小,丟人事大呀,那時可別尋咱晦氣啊!哎...主公,您連這馬都馴不好,眼看着還要去馴牛,您這到底行不行呀?”身畔,親衛軍侯林武抱着一卷偌大的紅旗,忍不住問道。看似忠厚關切,卻是直戳紀某人的痛腳。
紀澤其實也擔心着呢,本身就有點緊張,再聽到“行不行”三字,立馬不悅道:“以後不要問某行不行!哼...但若這次捕牛失手,那就定是因爲你等籌備不到位!”
“不能啊,主公,那紅旗可是經您點頭的呀!爲了那紅旗,咱可是帶着弟兄們忙了一天,沒功勞也有苦勞啊!”林武臉色一苦,立馬叫起屈來。
林武倒也是實話,大幅的紅旗是今天行動的關鍵,而華興軍民此行琉球雖帶有不少布匹,卻沒帶女兒家才用的花俏紅布,更不能折騰自家血旗,是以,爲了滿足紀澤要求的鮮紅色,他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後來還是由土著帶路黨提醒,在山區邊緣尋了一種土稱山紅花的植物,大量採集榨汁後才得以塗抹出足夠鮮紅和足夠面積的紅旗。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接近天牛湖,遠遠的可以看見成羣的野牛正在湖邊飲水休憩。紀澤勒停戰馬,手指北方五六裡外的山嶺,轉頭交代林武道:“你去那山谷看看,若是準備好了,我等便即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