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奴民營緊急軍報傳至樂中城的時候,正在享受早餐的紀澤又一次不小心拍爛了桌案。其實,細想此事的發生倒也不算什麼,樂島就這麼大,高羅的境況也非什麼秘密,憑藉高氏的百年底蘊,州胡餘孽潛入樂島打探出高羅與礦場的情況不算意外,甚至弄清水軍巡邏規律也屬正常。
真正讓紀澤不能容忍的,是僞軍的戒備鬆懈,竟然直到別個殺到營房邊上才做出反應,若非對方誌不在殲敵,怕是他們沒準就全軍崩潰了。儘管他紀某人從未將僞軍當做血旗軍,甚至幾乎忘了自個還有這麼一曲軍伍,但他們可是完全按照血旗輔兵的規矩和待遇整編的呀。
府衙書房,張賓、馬濤等一干高層應招陸續而至,其間,吳蘭帶來了另一份監察廳對此事的調查結果,並躬身請罪道:“屬下辦事不利,監察廳兼探馬韓,卻未能察覺州胡餘孽有此動作,令樂島毫無準備,請主公責罰。”
擺擺手,紀澤已經抓起那份報告,口中不耐煩道:“免了,暗影插手馬韓不到半年,且語言不通,土著閉塞,這般小的軍事行動,不曾察覺也屬正常,但望日後加強人手,須知我軍重心業已轉至海外。”
不過,看完監察廳送來的報告,紀某人的臉色卻由憤怒變爲精彩,可謂青一陣紅一陣。因爲,問題竟是他紀某人所賜美酒惹的禍。時值端午,大部血旗軍卒依舊留守營地,紀澤自是慷慨給與了酒肉犒賞,雖然嚴令值守軍卒不得飲酒,留營軍卒嚴格限量,可誰能說他紀某人自己不是懈怠之源呢?
是時,奴民營留守屯長帶頭,不少軍卒跟着多咪了兩口,以至戛洛來襲之際,礦場守卒一片迷糊。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監察廳調查人員特別指出,由於華興府犒賞的美酒度數遠高於尋常酒水,讓一幫本只淺嘗兩口的夷人土包子紛紛過量,尤其那名留營屯長更是喝得酩酊大醉,直到營地戰事結束也未醒轉。
相關人等來齊,傳閱完一應情報,衆人臉色皆很難看。大慶之時被州胡餘孽突襲得手,救走三王子高羅,不啻於在衆人臉上扇個耳光。其中,依舊掛名僞軍統領的夷曹從事馬遷臉色最爲難看,甚至已經離席跪地,連連磕頭,這不光因爲僞軍歸他統管,而且因爲礦場的留營屯長正是他的二兒子馬託。
“朋嶽(馬遷字)先生何必如此,此次馬託雖然帶頭違紀,玩忽職守,情節惡劣,但本府主賜酒也有不周,就罰其革除軍籍,貶爲從民,並鞭笞五十,日後便做個普通百姓。至於你本人,去僞軍職務,假夷曹從事,以觀後效吧。”看着面色灰白的馬遷,紀澤嘆了口氣,離座扶起他,溫言道。
馬託之罪砍頭也不爲過,紀澤卻只給了個看似嚴厲實含水份的處罰。沒辦法,他紀某人自個大意在先,卻不好拿別個的人頭來立威,況且父子連心,殺了馬託就得棄用馬遷,但馬遷頗有才幹且一直兢兢業業,更是堪稱馬韓人與州胡人在華興府高層中的代表,紀澤不願給人留下卸磨殺驢乃至打壓異族的口舌,好在僞軍終歸不算正牌的血旗軍。
“此外,昨夜該海域輪值水軍記過一次,並將一干處罰通報全軍,引以爲戒,不可再有懈怠!”鬆開一臉感激的馬遷,紀澤重新落座,沉着臉道,“此事在內影響民心士氣,在外涉及馬韓,諸位談談後續事宜吧,尤其是該如何對付州胡餘孽與馬韓,他們已非首次招惹是非了。”
“州胡餘孽此番行事,看似爲了搭救高羅而留下疏漏,且直指馬韓,實欲我等遣人前往報復,分明想借機刺激華興府與馬韓開戰,其心可誅!主不可怒而興兵。華興府今日穩定之局來之不易,不可因此大動干戈,陷入與馬韓的無謂糾纏,還是隔岸觀火吧。”馬濤清清嗓子,盯着紀澤意有所指道,他卻是知道那份反制馬韓並挑動半島戰亂的計劃。
接着馬濤的話頭,馬遷也搶着表現道:“蘆陵城屬馬韓蘆陵方國,在福津城以東,毗鄰蘆嶺山脈,那一代山高林密,地形複雜,賊匪出沒,極適於設套埋伏,若是再有官方參與...哼哼,他們或許正擺了一出殺局,等着我方派遣精銳前往呢。”
馬遷的猜疑不無道理,派遣特戰軍卒前往報復的想法也胎死腹中,大戰小戰皆不可,令得紀澤臉色愈加發黑。看來此番除了加強樂島警戒,搜索逃散奴民,華興府也只能擱置此事了。
張賓這時出言道:“華興府業已控制樂島每處鄉村,州胡餘孽根本無法引發復國風波,不足爲慮。只是,樂島地域狹小,縱深不足,易受騷擾,日後還當加強戒備,萬不可掉以輕心,以免民心驚亂了。”
張賓的話雖不好聽,卻可謂老成謀國之言,讓光想着報復回來的紀澤霍然一驚。他不得不承認,己方如今成了需要四處救火的官軍,而對手則成了神出鬼沒的賊匪,正在享受着自己以往陰人打悶棍的享受,這等位置轉換,真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鬱悶。
見到紀澤的憋悶,龐俊卻是手搖羽扇,輕笑一聲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主公勿需太過介懷,逃奴事件若是運作得當,或可反成我等助力。那朗昆、樑頓二人,關鍵時刻心向華興府,斷然決裂於州胡餘孽,正可樹爲楷模,在夷民間大講特講嘛。況且,主公不是正欲兵制革新,全民兵役,卻恐百姓牴觸嘛,此事豈非恰在其時...”
散會之後,吳蘭去而復返,同來的還有監曹從事李良。李良手拿再一份信報,一臉興奮道:“主公,好消息,好消息呀!不知主公是否記得之前令屬下安排細作接近高羅,以備日後啓用高羅作面親善幌子?呵呵,我監曹兩月前在其身邊安插人手,今次那個代號‘藤蔓’的傢伙已經確定失蹤,九成九是跟着高羅一起潛逃了!”
“哦!?嘿,正愁暗影缺乏自身渠道,難入半島高層內部,這就白送來了個機會,呵呵,還真是塞翁失馬呢...”書房內,隨即傳出一衆小人得志的陰笑。
端午第二天,敗興的奴營之事暫被壓下,樂島大慶繼續,各鄉各村的百姓與時值輪休的軍卒紛紛涌入臨近的郡城縣城。那裡,由安海貿易牽頭組織了臨時市集,大量自產或者輸入的商品可謂價廉物美、琳琅滿目,着實讓大姑娘小媳婦們忘情了一把。
同時,華興府還準備了遊園、猜謎、套圈、投壺、搏擊、角力、競跑、舉重、賽馬、射柳、投槍等等活動,除可獲取各種獎金,部分競賽的優勝者還將代表本縣區參與端午第三日在樂中城舉行的總決賽。
值得一提的是,一應比賽的獲勝獎金,皆是採用華幣兌現。而且,所有的店鋪交易中,華幣消費相比銅錢消費,皆享有九折的優惠。理由很粗很有理,華幣交易更爲輕質方便,節約攜帶與運輸成本,兼有獎勵因素在內。
作爲華興府中心的樂中城,自是樂島最爲熱鬧的地方。原州胡王宮前的小廣場,已被前來購物遊園的婆姨們擠得水泄不通;更多的男人們則是帶上活潑好動的孩子,涌往了城外草場,這裡有着搏擊、賽馬、射柳等等競賽項目,纔是他們更喜歡的地方。
藍天白雲,遠山環伺,鮮花綠草。廣闊的草場上,十數處賽場被人羣團團圍住,助威、尖叫、歡呼、喝彩,諸般聲潮不時從人羣爆發,繼而在周遭羣嶺間迴盪。當然,事情總有例外。在離城最近、位置最顯眼、圍觀人衆最多的一處,卻是始終不曾爆發過興奮的呼聲,最多也就隱隱傳出些嗡嗡議論聲。
有經過的百姓上前一打問,當即明白人多的原因,場中主持賽事的竟是樂島上最大的大腕——紀府主,而觀衆中還有許多次大的腕兒在攜衆捧場,人不多才怪。至於這麼安靜的原因,並非衆人畏懼府主的什麼官威,而是大家實在看不懂府主神神叨叨的究竟在搞啥。
一塊用石灰劃界,長八十丈的舉行場地中,八十名親衛軍卒全副藤甲,肩膀各戴紅黃布箍,分兩撥鬆散的排爲三排,目光茫然的互相對視。在他們中間,是一條以石灰劃出來的分割線。此刻,紀澤就站在這條線的正中央。
右手託着一個橢球形的皮製物品,左手不斷比劃,紀某人口中不厭其煩的大聲講解道:“注意,不得越位,不得阻擾對方無球隊員。對於持球隊員,可以拉扯摔抱,也可肩部衝撞,但不得腳踢腿絆,不得擊打前胸後背,不得傷及胯下...”
沒錯!紀某人帶着一干親衛搗鼓的正是橄欖球,且是放大版的橄欖球賽。昨日受競渡火爆的啓發,他準備增加百姓們的文娛活動,其中針對猛男尤其軍卒們的活動自是重點,也省得雄鷹樓的勾欄夜夜爆滿。秉承寓教於樂的宗旨,這類活動應能娛樂放鬆,應能鍛鍊身體,最好還能增強團體意識,促進相互配合,球類活動自是首選,可推廣哪一種呢?
足球?不行!真漢子是用手幹架殺敵的,腳上功夫練得再厲害有毛用,戰場上總不能靠着穿鐵靴下黑腳吧?籃球?人太少!五個人的小隊,就算團隊精神再牛逼,又能怎麼樣,充其量只是一個小團伙,哪裡夠上軍隊的檔次?排球?更別提了!純爺們是要貼身肉搏的,一羣男人隔着網子大眼瞪小眼的算什麼事,難道戰場上指望瞪瞪眼睛吐吐口水便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嗎?
橄欖球?這倒是個最佳的選擇——純爺們真漢子的選擇!強健的體格、激烈的身體對抗,瘋狂的奔跑以及準確的傳球,更重要的是,它能激發人們心底的血性,強悍農耕民族漸趨孱弱的民風!但是呢…每方十五人的上場人數還是太少,怎麼也得讓隊與隊間方便互掐不是。於是,紀澤可恥的宣佈他自己發明了一種球類運動,參賽雙方需要各出四十名隊員,至於場地嘛,比對後世的橄欖球場適當放大些便是。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這不,橄欖球首次推廣的難度明顯超出了紀澤的預期。他解說了半天,可環視一圈,場上的軍卒們依舊各個一臉茫然,場外觀衆更是愈加不耐,已經開始有人散去,搞半天他紀大府主是自己玩自己耍小丑呢。他心裡壓着礦場逃奴的事兒,卻帶着大家來此打示範賽,全心全意幫大家娛樂,容易嗎?
一着急,紀澤忍不住喝問道:“說了這麼久,到底明白沒?”
看着軍卒們又一次茫然搖頭,這下紀澤脾氣再好也不幹了,他怒吼道:“不許帶武器,不許打臉,不許踢人,不許攻擊胯下,不許重傷對手,除此之外,愛咋地咋地,只要搶下對方隊員的球,再抱過對方底線,就算得分。今日比賽,凡得分者一次賞錢一貫,總得分多的一方賽後每人再賞錢一貫!這下明白了沒?”
“明白!”不知是暫經簡化的規則好懂了,還是彩頭不菲的緣故,聽到紀澤的怒喝,這羣親衛總算不再木然,紛紛露出會意和興奮的笑容。秦廈更是一臉瞭然的嚷嚷道:“不就是下手輕點,搶到球跑過那條白線便有錢拿嘛!早說呀!對了,您說了半天,俺還不知這比賽叫啥名呢。”
“...猛球!取猛男純爺們之意!”看在秦廈當衆奉上冠名權的份上,紀澤按下了上前暴打他的衝動,惡狠狠吼道,“所有人!各就各位!預備...”
球場之外,隨着比賽一觸即發,衆人皆屏息以待,其中便包括了血旗步營的一名什長段宇。在段宇身邊,笑吟吟依偎的正是他的新婚娘子段陳氏。可忽然間,段陳氏臉色一白,她強穩心神,推說方便向段宇耳語一句,旋即快步走向人羣之外。
小心觀察身後丈夫並未注意,段陳氏來到一處樹蔭背後。這裡距離球場已經不近,行人稀少,有一個面目猥瑣的漢子正在那裡等她,一邊湊上前來動手動腳,一邊淫笑道:“誒,還與從前那樣,要等許久嘛。”
“你究竟有完沒完...”段陳氏怒叱一半,便低呼一聲,反抗不及的被那男子抱住。許久未曾有過的屈辱感,頓時涌上段陳氏的心頭,只是,雖然大喊一聲便能引來他人相助,她卻是心有顧忌,僅敢拼命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