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鯊堡依山傍海,僅有北堡牆外有較爲開闊的坡地,這裡自然成爲血旗軍陸戰攻堡的主攻方向,紀澤所率步軍主力就此展開。至於另外三面,東方水寨由三軍水卒聊做牽制,西、南兩面的山嶺地帶則由特戰曲負責監控。
隨着紀澤的命令,梅贊率領軍械曲軍卒與數百民兵抵近巨鯊堡牆兩百丈,開始安裝大型拋石機;錢波則率精編血旗右軍千人上前列陣護衛;剩下民兵乃至一曲長廣輔兵,也在軍官指揮下,有序開展起採石、運送等輔助工作。紀澤則帶着吳蘭、郭謙等人,登上剛剛架設的高臺,威風凜凜的擔當起了現場總指揮的角色。
巨鯊堡門樓,林天雄不敢怠慢,他分派千五嘍囉把守水寨和十里灣,千五嘍囉駐守北堡牆,少量人手警戒西、南堡牆,剩餘千名新賊用作預備隊。同時,滾木、擂石、火油、金汁、牛皮布、投石機、牀弩等防禦設施,也在一衆嘍囉的搬運下悉數到位,畢竟半月前巨鯊幫可是準備過迎戰安海賊的,還真不缺城防物資。
期間,林天雄不時嬉笑怒罵、吆喝打氣,倒將己方的士氣鼓舞得高漲激昂。看堡牆上有條不紊的情形,他顯然並非簡單的草莽之輩,對軍伍知道確是頗爲諳熟。
“你二人速速乘坐暗藏快艇離島,前往海鷗會和狂濤門求救,不論什麼條件先答應下來。脣亡齒寒,他們只要不傻,必會來援。”安排防禦部署之餘,林天雄招過身邊兩名心腹幕僚,耳語幾句便讓其匆匆離去。
外無可救之兵,內無必守之城,儘管往日與甬東三大海寇的另外兩家不甚對付,危急之下林天雄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然而,即便安排妥當,看着血旗軍正在安裝的奇怪器械,表面泰然的林天雄始終心下忐忑,他不明白血旗軍在搗鼓些什麼,但直覺告訴他,那很危險!
一刻鐘後,堡前的血旗軍完成二十臺拋石機的初步安裝,二十處高梁巍然聳立,其上的勺狀豎桿直指天際,隱隱透發出凜然煞氣。
投石機!?林天雄心頭一突,驀地想到了聽聞中安海商會的一款大殺器,據說那曾在安海商會對付徐州水師攻島的一戰中大放異彩。只是,兩百丈的距離已經遠超通常投石機的最遠射程,那古怪的傢伙真的厲害如斯嗎?
“全體警戒,親兵隊與箭樓兵駐留,投石兵保護器械,餘人下牆躲避,謹防投石!”心中驚疑不定,林天雄斷然下令道。
雖然不知拋石機底細的嘍羅們對幫主的命令十分疑惑,但林天雄在巨鯊幫的威信甚高,接到他的命令,堡牆上的嘍囉們立刻動作,大部分下牆,駐留的五百親兵精銳也緊挨牆垛蹲下,只有數撥嘍囉支起牛皮布擋在了自家那些因射程不足而空做擺設的投石機之前。
果然,拋石機安裝完畢,軍械曲在民兵的協助下,三十人一組,分別爲拋石機填充上了配重和石彈。繼而,隨着梅贊手中令旗下揮,二十塊磨盤大石高高飛起,劃過完美的拋物線,帶着嗚嗚呼嘯,直奔巨鯊堡牆頭。
這是血旗軍拋石機的第一輪拋射,帶着校準的意味,八枚大石落在堡外,六枚大石落於堡內,四枚大石砸中堡牆,只有兩枚大石落在牆頭之上。落下的大石砰砰有聲,卻未對堡牆產生實質性的傷損,甚至沒能對早有防範的嘍囉造成哪怕一人的傷亡,可謂乾打雷不下雨。然而,目睹這一切的林天雄,此刻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砰”“砰”“砰”…稍經調整,血旗軍的二十臺拋石機再度發言,二十大石帶着懾人的風聲,砸向巨鯊堡牆。轉眼之後,大石轟然落地,這輪的投石顯然準確了許多,有八塊落在牆頭,更有一塊無巧不巧的擊中一處高聳箭樓。隨着咔嚓的巨響和淒厲的慘叫,木製箭樓坍塌了一角,因迸濺的石屑木屑而被刺傷刺死的嘍囉則成爲了現場的第一批傷亡。
在雄鷹軍械的不懈改進下,血旗軍所用的大型拋石機有效射程已過兩百丈,相比巨鯊堡裝備的劣等投石機,射程足足遠上二三成,在特定場合下,這等裝備之厲堪稱決定性的,至少,固守堡牆的巨鯊幫賊匪們已經陷入了幹捱打卻難還手的窘境。
“砰”“砰”“砰”…巨鯊堡北門,血旗軍的拋石機得理不饒人,緩慢而堅定的向牆頭拋射着彈雨,出於誰最威脅先打誰的原則,其目標很快鎖定牆頭上的六架投石機。“砰”“砰”,兩塊大石分別擊中兩架投石機所在區域,卻被嘍囉們所架起的牛皮布擋住。柔韌的牛皮通過彈性變形,有效吸收了大石的衝撞之力,大石沿着布面無奈的滑下,未能對目標造成任何損害。
“着啊!這主意夠絕!”觀察戰況的紀澤不由大聲喝彩,他首次見到牛皮布在冷兵器守城中的這種應用,忍不住出言讚歎,卻因一時的立場錯誤,引來不少人的白眼。訕訕乾笑兩聲,紀澤收回思緒,開始琢磨如何對付那一張張的牛皮布。只是,不待他想出頭緒,現場指揮拋石機的梅贊,已用最粗暴最直接的行動給了他答案。
作爲血旗軍軍械應用的元老,梅贊沒少潛心琢磨,雖然也是首次應對牛皮布的防護,卻是一眼看透箇中關節。此刻的他顯得暴力無比,毫不猶豫的糾合了射程中的所有拋石機,展開對每一架投石機的集中轟擊,射程外的拋石機則換上小號的石頭肆虐牆頭。
一力破萬法,再柔韌的牛皮遮擋都有它的受力極限。兩撥石雨之後,三塊大石几乎同時擊中一架投石機前的牛皮布,嗤啦聲中,牛皮布的邊緣固接處被撕裂。不待嘍囉們進行補救,又一塊大石轟然落下,正中那架被保護的投石機,將之擊毀的同時,還用石屑木屑在原地留下了數名哀嚎打滾的嘍囉,更有一灘血肉模糊的人形肉泥。
“好!”包括紀澤在內,血旗軍們發出一陣歡呼,頗具威脅的投石機終於被擊毀了一架,其餘幾架還會遠嗎?與他們的興奮相反,堡牆上的巨鯊幫衆就欲哭無淚了。
不光是那臺投石機,另有一架牀弩、一座箭樓和兩具用於煮沸金汁的鍋竈也已被摧毀,就別說其他的一些罈罈罐罐了。不用想,如此下去,巨鯊堡的城防設施遲早將被摧毀得乾乾淨淨。
“必須儘快搗毀那些拋石器械!”林天雄在心中瘋狂咆哮,只是,當他按捺不住想要率衆殺出城堡的時候,堡外血旗軍那齊整的步兵軍陣,軍械曲另外佈置的二十架森寒牀弩,還有那引而不發的親衛騎兵,卻像無形的大手,將他重新按坐到牆垛之後,更將他的熊熊戰火壓制爲無聲嘆息。
林天雄明白,對方正張網以待,自家的賊兵雖然勇悍,但賊匪就是賊匪,遇上訓練有素的軍陣只是笑話,衝出去等於找死,不過那些拋石器械總會因耗損而退出戰鬥,還是再忍忍吧!
無奈之下,林天雄趁着拋石機的間歇,下令嘍囉們將牀弩之類尚可移動的器械物資搬運到安全之處。至於那些笨重的投石機,他索性讓嘍囉們撤了保護,愛咋砸就咋砸,總不能逼得那些膽戰心驚的嘍囉死扛,那豈非逼着他們違令造反...
“砰”“砰”“砰”…軍械曲利用拋石機摧殘巨鯊北堡的時候,十里灣口,張銀所率的渤海水軍作爲水戰前鋒,已經更早的利用船載拋石機,在摧殘島岸上的防禦工事了。由於此地並無過高的山地,渤海水軍同樣憑藉着拋石機的超遠射程,肆無忌憚又輕鬆愜意的擊毀着島岸上的一架架投石機、牀弩等遠程器械。不過,相比陸軍主力的囂張大氣,權作牽制的海軍則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一切都顯得不慍不火。
衆艦保護之下,一艘小舢板停靠的稍微突前。在其船頭,一座大號火爐燃着熊熊大火,大火之上,一截拽自海中的粗大鐵索正被烤得通紅。“鐺!”一柄大錘落下,鐵索應聲崩斷,斷裂的兩端滑落海中,一條“橫江鐵索”就此告破。有着來自沈家村的帶路黨指引,這等死靶子也只能在血旗軍的穩步推進中逐層瓦解。
“直娘賊,要讓老子查出內鬼,一定將他五馬分屍!”一里多外,一艘艨艟的船頭,巨鯊幫三當家林天豪咬牙切齒的看着敵方一步步瓦解己方防線,想要阻止卻覺力有不逮,更不願上前死拼,只能用語言發泄怒火了。
適才,他率着數艘快艦前來逗引敵方,以圖將之引入十里灣的口袋陷阱,誰知對方僅是賞給己方一通拋石弩矢,讓己方白白折損了一艘快艇和十數名嘍囉,對己方的誘敵深入絲毫不爲所動。直到發現對方從海中撈出鐵索,林天豪才明白,敵方早已知道自家“鐵鎖橫江”的佈置,而他先前的賣力逗引現在想來,倒更像是自己拿自己當猴耍。
“三爺莫急,敵方縱然知曉本幫鐵索位置加以破壞,又豈能確定我方火船位置?嘿嘿,鐵索是死的,火船可是活的…”一名機靈的小頭目瞅準機會,上前獻策道,卻知主意自己僅能說出一半,另一半必須留給英明睿智的林三爺。
林天豪也不傻,立即明白小頭目的意思,十里灣這麼長,水道兩側島礁複雜,可以發動火船的地點可遠不止一兩處,縱然沒了鐵索困住敵方艦船,想來選擇一處海流湍急、水道狹窄之地發動火船突襲,也必能令對方的大船飛灰湮滅。
於是,林天豪陰霾進去,臉上掛上陰險的笑容,旋即發出條條命令。當然,他也沒忘拍拍小頭目的肩膀,讚賞道:“好好幹,三爺我看好你!”
不疾不徐的,渤海水軍先後破壞了十里灣口的三道鐵索,進入十里灣水道。沿途凡有箭樓哨臺等工事,無不被遠射程的拋石機和弩炮打擊得失去還手之力。如此行有三四里,緊張的戰鬥似乎已經變爲了重複乏味的體力勞動。
唯一還算有些花樣的節目,就是由一艘鬥艦和兩艘艨艟組成的前驅分艦隊,對着不斷挑釁的巨鯊幫船隻發動的收效寥寥的遠程攻擊。這支前驅小艦隊的統領是假軍候關錦,本爲樂陵國黃河水營的一名寒門屯副,兩月前被俘並投入血旗軍,憑其武藝不俗且略通文墨,尤其善於海上航船,爲張銀看重,擢其代領一曲新編水卒,此番更委爲前驅。
“砰!”“咔嚓!”一塊大石落在巨鯊幫一艘小舟的船尾,碎木橫飛之中,幾名嘍囉慘叫着栽入海中,小舟則裂出一個巨大的豁口,顯是沉定了。活動船隻間的少量拋石攻擊全憑運氣,這一意外戰果自是迎來血旗軍卒們的一陣歡呼。不知不覺的,驕滿情緒登上了艦隊的甲板,他們的前進速度也在不覺間加快了。
“這十里灣號稱有進無出,不過爾爾!只恨賊子們太過滑溜,委實令人寸功難立啊!”前驅分艦隊行至一段狹窄水道,正當關錦在鬥艦船頭愜意談笑的時候,戰況突變。
突然,十里灣內一陣呼哨聲起,前驅艦隊右前方一座島礁之後,驀地冒出四十餘艘小舢板,其上裝滿柴草硫脂等引火之物,其頭部置有成排帶倒鉤的鐵矛,顯是火船無疑。而遠處林天豪率領的數艘一直逡巡的艦船,此刻更是會合了島礁間突兀冒出的十數艘中小戰船,氣勢洶洶的掉頭掩殺而來。
“掉頭!不…倒車後退!快!快…拋石機、弩炮全力攻擊那些小船!莫讓它們靠近!”變故突生,關錦嚇得亡魂大冒,立刻驚慌的指揮己方艦船撤離。
不過,巨鯊幫在火船戰法上明顯沒少下功夫,一干嘍囉頂着盾牌,轉眼就在渤海水軍四五十丈前的主水道上,將那些火船多重橫向擺開,繼而麻利的點燃引火之物,之後跳海離去。此處水道狹窄不利大船轉向,且不論風向還是暗流,都利於火船向安海艦隊的快速逼近,確是火船戰術的一次完美應用,一場不大不小的悲劇看似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