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回 李臻父子

永興二年,八月二十五,午時,晴,平州玄菟。

“老丈,此處是何地界,怎的任由夷兵肆掠,沒有官軍嗎?”高句麗縣郊,紀澤看着軍卒帶至面前的村正,怒聲問道。剛入長城,重歸漢土,便撞上這等事情,本還心情大悅的他難免義憤填膺。

那村正見到鬍子拉碴,滿眼血絲的紀澤,本就心虛三分,再看其發怒,頓時腿一軟,乾脆跪地磕頭道:“這位大人,村中的東西任您取用,但求留鄉親們一個平安吧。”

“老丈這是哪裡話,某乃大晉血旗將軍,護匈奴中郎將,只會祛虜蕩寇,保境安民,怎會傷害尋常百姓,你且起來,安心答話便是。”下意識摸摸自己滿是虯髯的臉龐,紀澤苦笑着扶起村正,擠出笑容道。

護匈奴中郎將?匈奴人不是在大晉西北嗎?這位咋跑東北來了?村正心中疑惑,可哪敢多問,他忙恭聲答道:“稟將軍,這,這裡是平州玄菟郡的高句麗縣。對了,這,這是漢末喬置的漢家屬縣,可不是長城之外那個天殺的高句麗國。”

果然到了平州,紀澤禁不住面露喜色。西晉的平州下轄五個郡,樂浪與帶方兩郡在後世的朝鮮,昌黎郡在遼河以西,也即後世的錦州,遼東郡與玄菟郡則是通常意義上的遼東。而他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遼東半島最南端的那個尖角,也即遼東郡的平郭縣。

偷瞟一眼紀澤,看似也沒那麼嚇人,村正言語逐漸麻利:“聽說中原亂了,東北的高句麗人就時長翻山過來打草谷,縣令都被攪得辭官走人了,縣裡僅有三百本土郡兵與一屯邊兵,勉強守城罷了。哎,這次夷兵來的又多又突然,我等不及逃入城裡,卻是遭了殃啊。”

“直娘賊,縣城就算僅有五百人馬,對敵五百便不敢迎戰了嗎?真叫個丟...呃...”紀澤一臉憤慨的開始聲斥,可“人”字尚未出口,瞟眼東南十數裡外,竟又冒起了沖天煙柱。

臥槽,原來高句麗夷兵這次來的還不止這一股五百人!紀澤腦袋一悶,咋自個到哪都這麼多事,且都不小,說好的不做好人了,可還是忍不住啊。得,權做黑吃黑撈些兵甲補給吧。他斷然喝道:“劉靈、段德,你二人各帶本部人馬,給本將把肆掠玄菟的高句麗人都給宰了,立刻!對了,還要將那幫雜碎堆京觀!”

“諾!”劉靈與段德齊聲應答,旋即催馬離去。很快,血旗前後兩部騎軍便集結完畢,一人雙馬,踏着沖天殺氣呼嘯而去...

立於村口,紀澤目送自家兵馬狂飆而去,不由暗自點頭,經過兩月的鐵血轉戰,血旗騎軍的戰兵業已堪稱精銳騎軍。收回目光,他又轉身詢問那村正道:“高句麗縣有戶多少,這等邊境之地,怎麼才三百郡兵?另外,平州該有東夷校尉常駐於遼東襄平,這等邊患之地,他當派遣重兵協防纔是,怎生僅有一屯邊兵?”

所謂東夷校尉,可非尋常六品校尉,其與護匈奴中郎將的職銜類似,直屬朝廷,由地方供給,負責對邊疆少數民族的治理乃至鎮壓。其與刺史平級,各主平州的軍與政,平州未設都督坐鎮,直轄邊軍的東夷校尉理論上就是平州的最高軍事長官。

“大人有所不知,本縣本僅千戶出頭,這幾年高句麗與鮮卑人不時劫掠,如今人口業已只剩半數了,玄菟三縣皆是如此。”村正面顯黯然,繼而無奈道:“至於邊兵,年年缺糧斷餉,幹得又是要命活計,能溜號的都跑了。聽說前年還被掉入中原一批再沒回來。若非今年東夷校尉換成李臻大人,對邊兵一番整頓,只怕縣城裡連那一屯邊兵都沒有。”

“哦?聽這口氣,那李臻還算一個好官了?”紀澤嘴角一咧,不無揶揄道,“縣郊爲夷兵擾掠,迄今仍無有應對,這反應也太慢了吧。”

“其實,今年比去年好多了,至少小股夷賊已不敢過來。”村正瞟了紀澤一眼,沒敢頂撞,只是怯怯道,“聽說,聽說,李臻大人想要組建騎兵的,可州府郡府總說錢糧緊張,以至邊兵僅湊有騎兵千名,大都駐紮在襄平呢。”

遼東還會缺馬,百姓真好哄啊。用腳指頭想想,隨着朝廷闇弱,地方做大,郡兵營兵之類的地方武裝已與直屬中央的邊軍分庭抗禮。尤其是平州這種邊遠地帶,掌握了地方武裝的刺史太守們,與拿自己錢卻號稱中央軍的東夷校尉,關係自然就嘿嘿了。

不無怪異的看了村正一眼,紀澤也無心糾纏平州的這些破事,轉而手指那些方被血旗軍卒鬆綁的男女百姓,以及數十車輛上的大包小包道:“老丈,你便安排那些村民分了各村被劫錢糧,自行散去吧。不過,得爲我大軍留下五日糧草,連同這頓吃的,我軍按市價購買。”

村正先是面露喜色,但轉瞬便一個激靈,瞧瞧血旗軍中比漢人還多的胡人,以及軍卒們架鍋燒飯的那副如狼似虎,人老成精的他忙堆笑道:“將軍說笑了,將軍能救下鄉親們性命已是天大恩德,那些錢糧就當鄉親們孝敬軍爺的吧。”

“得了,老丈,您就別瞎琢磨了,本將還看不上尋常村民的那點家當,您就照辦吧。對了,若有年輕人無處可去,我血旗軍願意接收。”紀澤呵呵一笑,擺擺手道。他出塞一路沒少坑蒙劫掠,軍中至少十數萬貫的錢財繳獲,委實沒興趣跟一羣落難村民計較,相比之下,倒是高句麗夷兵的兵甲更爲上眼,至少都是鐵器。

村正千恩萬謝的離去,自又少不了被救百姓們的一通跪謝,以及數十青年的入夥。血旗軍上下則已圍起一個個鍋竈,大快朵頤起來,吃了一個多月的肉食,谷糧的味道自然香甜無比。

大軍修整一個多時辰,其間紀澤也沒忘令輔兵將夷兵屍體堆成京觀以作震懾,劉靈與段德則陸續率軍歸來,各自殲滅了大約五百的高句麗夷兵,另有一支五百人的夷兵察覺不妙東逃入山。而兩軍帶回的兵甲湊一塊,倒能將血旗騎軍的輔兵們好好武裝一把。

說來高句麗夷兵雖也兇悍,但多爲翻山而來的步兵,更未想到會倒黴的遭遇到橫空而來的血旗騎軍,面對數倍騎兵的驟然打擊,他們此番付出了一千五的戰死,給血旗營造成的傷亡總計卻還不到兩百,血旗營算是撿來了一場大勝。

不過,彙報完戰績之後,段德道:“主公,適才我等清剿殘敵時,遇上一支兩百騎兵的晉軍,倒也幫着斬殺了些許夷兵。其爲首者自稱邊軍校尉李成,從玄菟郡城望平而來,他希望求見主公。”

“哦,傳他過來吧。”紀澤點頭笑道,他早已看見了隨同段德前來的那小隊騎兵。對於兩百人便敢出戰的邊軍,他還是頗有好感的。

片刻後,親衛帶來了一名身材健碩,盔明甲亮的年輕軍官,可惜又是一個長相俊朗的小白臉。他不無好奇的打量紀澤兩眼,略帶興奮的行禮道:“卑下李成,參見紀將軍。素聞將軍與血旗軍在西北痛擊匈奴,成甚爲仰慕,恨不得見。豈料將軍竟會出現於此,更是一出手便斬殺過千句麗賊。成僥倖目睹,實乃三生有幸。”

花花轎子人人擡,紀澤被李成一捧,也不再妒忌別個長相了,他呵呵笑道:“你對我等出現於此並不過於奇怪,看來消息挺靈嘛。呵呵,有事便說吧,不會僅是過來看上本將一眼吧。”

“雁門關下將軍爲人算計,之前卑下還以爲僅是訛傳,不想卻是爲真。”嘆息一聲,李成誠懇道,“我平州邊軍目前僅三千有餘,還需兼顧樂浪、帶方,周圍異族環視,委實心有餘力不足。此番幸有將軍恰時出手,爲表我等謝意,還請將軍移師縣城,讓我等款待幾日,聊表寸心。”

“哦,你一個校尉,聽口氣竟能代表平州邊軍,更敢包票縣城讓我這支莫名大軍入駐,看來身份不一般嘛。”紀澤似笑非笑,臉色漸沉道,“還有,你且與本將說說,高句麗國如今何等狀況,多少兵馬,不得誑語!”

“將軍果非常人,一眼便看出卑下心思。”李成略有窘態,卻並無慌張,言語依舊談吐自如,“高句麗故往最多時有五萬戶,但百年內曾被公孫度與曹魏毌丘儉兩次攻滅京師丸都城,如今當不到四萬戶,常備軍兩萬。算上其間接掌控的挹婁人、沃沮人與其他穢人的聚落約兩三萬戶,其實控人口在三十多萬,傾舉國之力可出強兵五萬。”

“高句麗人所以強於尋常東夷,一爲其性格悍勇,二爲其佔據了塞外玄菟,繼承了我漢家的冶鐵等多項技術,卻非尋常蠻夷可比。”李成說着,不免感慨道,“尤其漢末動亂以來,漢家許多文人工匠流入邊疆異族,令他們諸般進步,卻反過來爲禍我漢家啊。”

此時的高句麗主要佔據着蓋馬高原一帶,尚未像隋唐時一般,趁東晉南北朝之亂佔據了遼東與朝鮮中北部。但對這個拖死隋朝的頑強之國,紀澤倒也不敢小覷,他一陣思忖,這才淡淡道:“據本將所知,高句麗人素善隱忍,伺機而動,穩步擴張。今次爲我迎頭痛擊,短期當不敢再來擾掠玄菟吧,至於舉國大戰,呵呵,他們不會那般瘋狂。”

“將軍明鑑,我邊軍使者明日便當前往與高句麗人交涉,但此番他們折了千多人馬,只恐再生事端,故而卑下懇請將軍相助玄菟百姓,在此暫留三日,以震懾那幫句麗蠻。”李成目光清澈,言辭懇切道,“至於卑下,家父正是現任東夷校尉,諱臻。”

李成的身份並未令紀澤太過詫異,但也不免對這個親臨前線的高幹子弟更多一份好感。想了想,他頗覺以高句麗國的狡詐習性,不至大舉出動來自己這裡尋騎兵碰灰,自家多留幾日應當沒有兇險。

左右血旗騎軍奔波了兩個月,入城修整三天也好,畢竟南下至平郭還有五百里,他紀某人混得堪稱人人喊打,漢境內也未必安全,倒不如先遣人前去平郭聯絡,留大軍在此恢復狀態。於是,他衝李成點點頭,允其所請...

大軍旋即移師高句麗縣城修整,紀澤也派出人手先一步南下聯繫。一夜無話,次日過午,卻有軍卒通報李臻來訪。對於這位職銜與自己相當,頭上還沒都督壓着的東夷校尉,紀澤自不能拿大,當即院門相迎。卻見由李成相陪的一名中年男子,相貌儒雅而不乏豪氣,清癯中透着幹練,一看便是實幹多過清談,有別尋常士人。

互禮寒暄入廳落座看茶,二人自然就時局交換起了意見。首先是對諸王內戰的慨然聲討,共同發出了沒處宣揚的和平呼籲;隨後,李臻對血旗騎軍的強悍表示羨慕,對血旗營的抗匈事蹟大加欽佩,對司馬騰的不義之舉表示遺憾;紀澤則對李臻整頓邊軍表示讚許,對平州地方政府罔顧大局,抵制邊防建設的短視行爲由衷惋惜。

由是,兩位同樣不受地方待見,職銜相類處境相類的邊疆大將很快惺惺相惜,志同道合。唯一差別也就在於,出身渤海李氏的李臻雖份屬關東陣營,卻願遠赴東北偏疆戍邊,接受平州邊軍這個爛攤子,妥妥的大晉忠臣;而抗匈英雄紀某人,其每個毛孔裡卻都蘊滿着僞忠臣的氣息。

廢話完畢,轉入正題,李臻正色道:“敢問將軍意欲何往,是否打算暫時駐留平州?”

紀澤心中一樂,自己這上萬人馬終歸令平州上下覺着不安啊。他淡笑道:“將士思歸,紀某恨不得插翅返回中原。況且,我血旗營受了這等委屈,也當討個說法不是?”

李臻像是鬆了口氣,又像是頗爲糾結,他沉吟道:“將軍心情臻感同身受,但大晉業已太亂,還請將軍能夠擱置成見,以大局爲重。所幸將軍與血旗將士並無實質傷損,還望和平解決糾紛。臻不才,願意上表朝廷爲將軍請封,並與東嬴公去信說和。”

紀澤沉吟不語,回想雁門關下自己被拒吐血的一幕,要說他不恨司馬騰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纔怪!但作爲一股勢力的掌舵人,他真能率性而爲,不管不顧的與司馬騰乃至關東陣營死磕嗎?抑或,還是猥瑣的吼一嗓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第一百四十七回 中山劉琨第三十五回 鳩佔鵲巢第六百八十八回 虛則實之第三百四十回 關錦船隊第三百六十回 強擄盧志第六百五十三回 悠悠兩載第七百三十九回 陣前皆敵第一百八十四回 跳水破局第一百一十九回 名刀鷹翅第二百二十六回 魏復出走第三百七十三回 較武震懾第五百六十二回 黯然罷兵第十九回 驟逢故人第四百一十一回 大潰夷敵第五百一十九回 敵向難料第三百三十三回 龍震計劃第一百九十八回 晉陽大捷第四百九十四回 攻倭苛策第二百六十回 騎軍返冀第四百三十四回 劉輿之助第三百四十八回 陵園龍震第七百六十六回 會晤苟晞第三百八十九回 財迷張憧第一百六十回 布子淮西第二百四十四回 博支遇阻第一百六十回 布子淮西第六十六回 中丘盧氏第四百零七回 谷原大會第六百三十回 廷議密謀第五百八十三回 佈置應對第四百七十一回 奇襲友山第七回 捏合散沙第五百九十五回 笠原炮演第六百三十一回 笑裡藏刀第五百四十三回 置之死地第五百五十二回 永嘉草草第二百六十回 騎軍返冀第六百五十六回 騙局連連第二百五十五回 探航深海第二百六十六回 掌控長廣第一百九十五回 上房拆梯第二百二十回 火燒劉曜第八十五回 恆產恆心第四百四十五回 魏復起兵第一百一十三回 活字印刷第五百零七回 臨了一擊第四百二十四回 封田聯營第一百五十三回 局外有局第二百二十回 火燒劉曜第一百一十七回 馬賊石勒第六百二十一回 攻破伽耶第五百七十八回 獅子張口第六百二十六回 驚馬之敗第六百三十回 廷議密謀第二百一十四回 善報難料第二百九十七回 另類談判第七十七回 功虧一簣第一百七十回 收服陶彪第三百二十二回 大晉戰雲第八十六回 利益捆綁第二百四十五回 撞艇英雄第一百九十二回 襲取邸閣第二百八十六回 烈油焚堡第一百三十二回 丐姓飛賊第五百九十一回 特區整治第五百三十四回 與民爭利第四百一十九回 夷民處置第三百五十六回 結好段氏第七百八十二回 伊缺止戈第六百五十回 美洲作物第四百六十四回 軍械逞威第七百九十回 洛陽稱帝第三百八十八回 弘道太上第一百四十七回 中山劉琨第七百三十三回 炮火摧城第四百五十七回 頓兵堡下第一百四十六回 練軍理政第六百七十八回 喋血奪門第七百六十二回 使團遇刺第三百零三回 迫和甬東第七百三十六回 各懷心機第二百零二回 兵臨鐵谷第五百零四回 艦入馬關第三百八十四回 樂峰基地第三百四十九回 王昌之惱第七百三十回 劉參之死第二百五十八回 謀算淮中第二百三十六回 萁豆相煎第二百九十六回 多方棋子第五百六十三回 李臻之死第八十二回 蠻勇鐵奴第七百四十六回 河套會戰第一百六十二回 無妄之事第一百四十三回 劍斷秋水第五百五十五回 出兵勤王第三百五十三回 重騎縱橫第二百五十三回 安海屠鯨第六百一十三回 晉境雲動第三百五十二回 鐵騎對決第四十回 步步坑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