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karu……Hikaru……’夢中,誰的聲音在輕聲呼喚。
飄渺的人影注視着他,目光溫柔如水。
是誰……
你是誰……
無法看清的面容,卻是如此的熟悉。就像是一直一直就在那裡,靜靜地靜靜地等待着。
你在等我嗎……
人影抿脣輕笑,微微彎起了眼睛,伸出手……
……
……
牀上熟睡的男孩驀地睜開了眼睛,怔然出神。
窗外,晨光微曦。
這天,緒方精次一如往常地醒來,有條不紊地洗漱,穿戴整齊,然後當他打開臥室的門,走進客廳,瞬間呆滯了。
正往餐桌上擺放着餐具的男孩,聽到響動,擡起頭看過來,“大叔,早上好啊~”
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給男孩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芒。從緒方的角度看過去,男孩燦爛的笑顏耀眼至極,大大的眼眸波光流轉,眉目如畫,恍似神人。
直到男孩轉過身走進廚房,緒方纔從驚豔中回過神來。這時,昨天的回憶才浮上腦海,他終於反應過來,他一向獨居的家中多了一個人。
——他可從沒跟人同居過。
這時,男孩端着一杯牛奶走了出來,“大叔,快過來吃早餐啊。”
緒方走到餐桌旁,有些遲疑地坐下,看着面前煎得有些焦黃的太陽蛋。
“幹什麼這副表情。”看出男人神情裡的懷疑,男孩有點生氣地瞪大眼睛,“只是個早餐,有什麼奇怪的。”
‘好吧,不能將他跟進藤光混爲一談。’緒方小心翼翼嚐了一口,發現雖然賣相不好,但味道還是可以的。
而他記得,當初曾經偶然聽說過,他那個後輩跟他的小師弟同住時,幾乎可以說是被供起來的,據說連領帶都是每次出門前他小師弟幫忙打好的,更不用說做飯了。
“吃不死你!”男孩還在忿忿不平。
‘這糟糕的脾氣倒是如出一轍。’
男孩在餐桌對面坐下,一杯熱牛奶被重重地放在緒方手邊。緒方默默地看了一會這杯牛奶,決定忽略自己家已經很久沒有牛奶這種東西這個問題。
再轉向男孩手邊的果汁,“我要咖啡。”
男孩看上去更氣憤了,“有你份就不錯了!”還敢給他挑三揀四!
緒方嚥下嘴邊‘那你爲什麼就是果汁’這個問題,安分地端起牛奶,卻聽男孩抱怨地嘟囔着,“大早上喝什麼咖啡,也不怕得胃病!”
緒方挑眉,‘好像家裡多個人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用過早餐,得知男孩今天打算將一整天都消磨在電腦前,緒方就出門了。
今天他並沒有對局安排,但還是要去棋院一趟處理一些瑣事,還要接受一個採訪。雖然很不耐煩這樣的活動,但作爲擁有頭銜的職業棋士,這些不可避免。
將車停在停車場,緒方整了整衣服,擡步走進棋院大樓。
“緒方老師早。”一路上棋院工作人員和低段棋士向他恭敬地打着招呼,緒方只是隨意地點點頭,沒有停留地向棋院休息室走去。
從電梯出來,緒方沒有直接進休息室,走到樓梯拐角處抽出一根菸。
職業棋士壓力大,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良的生活習慣,少有自律如他老師塔矢前名人的。與那些需要靠酗酒甚至□□來在對弈外麻痹精神的棋士相比,緒方已經算好的了。
抽完一根菸,緒方整了整身上筆挺的衣服,從樓梯間走了出去。
“啊,緒方老師您在這裡啊。”剛露面,就迎面遇見了今天採訪的《棋週刊》的記者,“塔矢老師已經到了。”
從記者打開的休息室門走進去,就看到一個挺拔俊秀的人已經坐在一邊等待着了。正是他的小師弟,現今的本因坊頭銜擁有者,塔矢亮。
“啊,緒方老師來了。”同樣在場的還有《棋週刊》的主編天野,“那我們可以開始了,不會耽誤兩位老師太多時間的。”
與那個面生的小記者相比,天野跟兩位知名棋士關係顯然熟悉多了。甚至,他還是少有的能與出了名不喜歡記者的塔矢亮搭上話的媒體工作者。而這也是他今天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之一。
緒方當然清楚這其中的緣故。一切說到底都脫不了他小師弟那個所謂宿命的對手……
……和曾經的戀人。
天野是棋院最早關注到進藤光的人之一,那甚至是早在進藤光剛成爲職業棋士,才能未顯之時。
雖然最開始他只是因爲塔矢前名人,桑原名譽本因坊,還有緒方精次等一些實力高強的高段棋士對進藤光莫名其妙的關注而注意到這個初出茅廬的小棋手。但很快,與圍棋打了一輩子交道的天野就迅速察覺到進藤的才能,並對他抱以很大的期待。
在當初那場風波之前,天野跟進藤光的關係就挺不錯的。應該說,進藤光跟很多人關係都很不錯。那小子有隨時隨地跟任何身份任何年齡的人交上朋友的才能。交遊廣闊到下至路邊一個普通出租車司機,上至遠在韓國的職業棋手。
而在那場風波鬧出來之後,在鋪天蓋地的輿論批判中,天野也是少有的對此沉默不言的記者,甚至聽說曾在私底下爲進藤光辯白。
他的小師弟,緒方在採訪間隙看着塔矢亮臉上冷峻的神情,心底嗤笑一聲,如今倒是念着天野這一點人情。
“那麼還有一個問題。”小記者看了看手中的記事本,“緒方老師和塔矢老師接下來會在名人循環圈相遇,同出一門,兩位老師對對方應該都很熟悉吧?”
同門相殘?緒方挑眉,這個賣點不錯。
不過,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其實我對本因坊頭銜更有興趣點。”看到塔矢亮即刻轉過來的兩道如電般的冰冷目光,緒方絲毫不爲所動,“當初沒能從桑原老頭手上奪走這個頭銜,我可是一直可惜得很。”
作爲史上最高齡的七大冠頭銜得主和達成本因坊八連霸的桑原名譽本因坊,到底也沒能等到他心目中的本因坊繼承人,於三年前因身體原因辭去本因坊一銜。
“啊哈哈,是這樣嗎~”小記者訕笑,早就聽說緒方棋聖和桑原名譽本因坊不對盤,沒想到會在這時被他踩到地雷。
生怕緒方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言,小記者連忙轉向塔矢亮,“那塔矢老師面對緒方老師的挑戰,有什麼感想呢?”
塔矢亮面色暗沉如水,冷冷地開口,“本因坊頭銜,我不會讓給任何人!。”
毫不客氣的回答讓氣氛一僵,一旁的天野連忙出口將話題混過去,心底卻也暗暗埋怨這次的新人。
棋院誰不知道對塔矢亮來說,本因坊,還有任何跟某個人聯繫上的話題,都是禁忌。
下午,走出棋院會議室,緒方有些頭昏腦脹。
近年來,日本棋院財政出現了很大的問題,經濟赤字越來越嚴重。幾年前進行的升段制度改革雖然有所成效,但終究無法徹底解決問題。而棋院連年虧損背後,則是棋迷人數的逐年減少。
有時候緒方回想起日本圍棋曾經的輝煌,都不禁心生涼意。
什麼時候,日本圍棋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塔矢老師。”羞澀的女聲喚回了緒方的心神。
擡眼一看,前方是他的小師弟,旁邊還站着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緒方對她有點印象,去年剛入段的一個女流棋手,據說實力很不錯。當然,是在女流棋手中看。
而讓她在緒方面前都留下印象的,卻是她不俗的相貌。職業棋士也是人,也愛八卦。這個小棋士甫一入段名聲就在男棋手中快速地流傳開來。而緒方也在一些棋院活動和研究會中有所聽聞。
不過,看這樣子,這小棋手的一顆芳心卻註定要錯付了。
“那女孩子看上去還不錯。”跟在塔矢亮身後走進電梯,緒方小小調侃了下。他這個小師弟的臉是一天比一天冷,如今即使面對他這個看着他長大的師兄也不落下風。
嘖,明明小時候是那麼可愛的小鬼~
“緒方先生,請不要開這樣的玩笑。”聽聽,這冷冰冰的語調。
緒方打量了下身邊俊挺的青年。不得不承認,塔矢亮這幾年雖然越來越寡言少語,人氣卻日益高漲,不是沒有原因的。
身姿挺拔修長如青松,繼承自母親的俊美容貌,狹長的雙眸在對局時是刀鋒般懾人,氣質卻是與其父一般沉穩凌厲,言談舉止文雅得體,沉靜內斂。
曾有人戲言,塔矢亮即使不做職業棋士,去混娛樂圈,憑那張臉也一定能立馬大紅大紫。
即使當初的事情鬧得那麼大,這些年來前仆後繼想要拿下他的女棋手女棋迷卻依舊層出不窮。
緒方想到現在正在自己家中的男孩,不禁有些猶豫。
當初的風波之後,塔矢亮曾一度狀態跌落谷底,幾近一蹶不振。在那段時間,別說正常下棋了,也許是因爲他跟進藤光的所有回憶都與圍棋有關,塔矢亮幾乎連面對棋盤都無法做到。
慶幸的是,一年後,在所有人都懷疑這個棋壇新星是否就此隕落時,塔矢亮出乎意料地以雷霆萬鈞之勢拿下了空缺的本因坊之位,成爲史上最年輕的本因坊和頭銜擁有者。
然而,在緒方看來,他的這個小師弟並不像那些歡呼‘新浪潮的涌現’的人想象的那樣重新振作了起來。反而,他認爲塔矢亮的狀態更危險了。
與其說他走出了進藤光離開的陰影,不如說他只有抓住曾經與進藤光有關的一切,才能活下去,不管是圍棋,還是本因坊……
緒方能清楚地看到,在塔矢亮眼底一天天暗沉下去的空洞,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底下,是日益深重的脆弱、絕望與瘋狂。
如今,只需要一根稻草的重量,就可能輕易將他壓垮。
但是,如果就此放任下去的話,總有一天,塔矢亮會將自己毀掉。
緒方雖然生性冷淡,但對於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師弟,到底是有幾分感情的。
然而,在確定家中那個‘進藤光’的身份之前,他無法輕易做出任何舉動。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明白爲什麼《棋魂》畫不下去了,日本各種棋賽制度真的好複雜,查了好久的資料都沒搞明白一個棋士的賽程表應該是怎樣的。所以咱們架空吧,不合理的地方可以無視的就無視吧,也歡迎指正。
塔矢亮小時候超萌的~
再來一張,這個回頭的表情超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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