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悅道:“那你以後打算怎麼做?”
我說道:“只要離開了你哥,以後隨便做什麼我都可以接受,反正我就是那種小家庭出來的人,無論做什麼工作都不會屈辱了我,餓不死的。”
自悅沉默了半晌,開口道:“看來你是鐵定要走了,但我想我哥是不會輕易放你走的。”
我沒有說話。
這一點我也明白。
之後我們有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我不會爲難自悅讓她現在送我離開,我不會。
我想她也不會擔心我會趁她不注意就因此跑掉,大門有兩層鎖呢,我如何能跑得掉?
午飯後,我平靜地躺回牀上休息,自悅則跑進院子裡,我微微擡起身子,透過窗戶,我可以看到自悅站在樹蔭下皺着眉頭掏出手機在打電話,口氣很低很急,看樣子是在向她哥哥彙報我的情況。
我不擔心。
我有自己的計劃。
事後她跑回屋子,在我牀頭來回不安地踱了幾步,突然開口道:“不染,我是這樣想的……要不,暫時先放下和我哥分手的事,你們先分開住一段時間,你可以先住到我租住的屋子裡去,和我一起住幾天,等心情平復下來再做考慮,好不好?”
這是——何自遠的緩兵之術?反正有自悅看着我呢,他知道我真心重視自悅,他知道我不會讓自悅爲難。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
如今無論誰說到天去,都再也不能改變我的想法了。我從前就是因爲意志不堅定,太不成熟,患得患失,今天是這個想法,明天又是那個想法,才因此招致了現在這樣的下場,我再也不要做那樣的人。
自悅來推我的肩膀,“你說好不好?”
我突然醒悟過來似的拍拍她的手,“再說吧。”
自悅的聲音很擔憂,“不染,你表現得這樣冷靜,我覺得有些不正常,你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打算吧?”
我老實而平靜道:“除了想離開你哥,我再沒有什麼特別的打算。”
自悅坐到我身邊,低聲道:“我想你也看到了,我剛纔在外面給我哥打了個電話,將你的心思告訴他了,他說了,他知道你還在生他的氣,但他絕對不會放你走的。”
我悶悶道:“我知道了。”
自悅的聲音充滿期待,“那你……”
我冷冷道:“這事跟你無關,自悅,我不想把你扯進來,我說了,不想破壞你們的兄妹情。”
良久,自悅再也無話。
我也沒有開口。
我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失去這個朋友,只因爲她是何自遠的妹妹,我以後不想再見到任何和何自遠有關的人。
下午五點不到,門口響起汽車聲,陳阿姨直奔到門口將門打開。
何自遠回來了。
自悅明顯鬆了一口氣,解脫了一般。
何自遠一進屋就直奔我房間,見我仍舊躺在牀上,他走上前來伸手在我額頭一探,然後彎腰在我額頭輕輕一吻,拉着我的手關切道:“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我微微點頭,對自悅道:“你不是說下午要有事的嗎?現在應該還來得及吧?快走吧!”
自悅一愣,然後快速點頭,“好,那我走了,哥,你好好照顧不染!”
何自遠點頭,“知道了,你慢點開車。”
自悅走後我便閉上了眼睛開始假寐。
何自遠強行將我拉起身,笑道:“都躺了一天了還沒夠啊?來,看我給你帶回了什麼?”他邊說邊掏出一隻嶄新的蘋果手機硬是塞到我手中。
我沒有動,只是望着他。
他幫我打開手機,打開相冊,再次遞給我。
我遲疑地接過。
上面是我給林總公司設計的廣告,雖還是半成品,但已經隱隱能看出規模來。
是我嘔心瀝血的一個作品。
何自遠笑道:“林總說,等掛上去了,會專門舉辦一個記者招待會,而且會特別的向大家推出你……”
我的眼圈微微有些發酸。這是我拼儘自己所學設計的作品,我知道這是一個優秀的作品,自認不比周圍任何所謂名家大師差,但我更知道,記者招待會什麼的,絕對不會跟我有關。
我清楚地記得自己當初和何老頭的約定,我一旦自作主張離開了他兒子,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我會在泰城待不下去的,我知道。
一定是我的紅眼圈讓何自遠誤解了,他大概是以爲我被他感動了,被他的蘋果手機以及他拍的這些照片感動了,他輕輕取下手機,將我擁進懷裡,喃喃低語,“不染,你知道我是愛你的,別想着離開我……”
我不語,也沒有反抗,任他爲所欲爲。
我心裡不住地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我必須要忍耐,再忍耐。
一切煙消雲散之後,自遠從我身上起來,滿足地笑道:“我先去洗澡。”
我點點頭。
不久我聽見衛生間嘩啦啦的水聲,還有自遠的口哨聲,可以感受得到,他很開心。
他以爲他降伏了我,自然開心。
我起身穿了長褲和外套,無聲地從包裡取出幾張紙幣,和兩張卡身份證一起塞進我的褲帶裡,然後披上一條薄毯走出臥室,走進院子裡。
陳阿姨此時正在廚房裡忙碌着,我知道。
我更知道,別墅後身圍牆隱蔽處有一塊巨石。
就這樣,我沒有經過大門,而是利用石頭和薄毯翻牆而過。
沒有人知道看似文弱的我還會翻牆,何自遠怕是更加想不到。
事實上我自小上學時體育就很好,賽跑爬樹什麼的,都難不倒我。
我雙腳落到牆外的一瞬間,感覺自己彷彿脫離了一個黑暗的漩渦,頓時渾身舒坦無比,不管今後我結局如何,我知道我此刻這麼做是對的。
路燈昏黃地灑在四周,偶爾有車快速經過。
沒人注意到我。
我將薄毯扔到垃圾桶,匆匆離開。
走了一刻鐘左右,正好碰到一輛的士,我上了車,直奔鬧市區。
一個人在鬧市區逛了一會兒,我想了想,去藍天手機賣場給自己買了臺便宜的國產手機,辦了一張無須實名登記的如意卡,之後,我又找了家旅館,登記了,住了進去。
登記的時候,前臺胖胖的女服務員還刻意朝我看了一眼,怪異地笑了笑。
我明白她的意思,一個本地人還要來開房……隨便她怎麼想了,反正明天一早我不會再在泰城出現。
相信此時何自遠已經發現我不見了,我有意不去設想他此刻的行徑,一切都跟我無關了,我只想過安生的日子,一個人。
我雖然是躺下了,但腦子卻根本安靜不下來,警醒得很,屋外一旦有點什麼動靜,我都會不安,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當初孟西平住在酒店的時候,俞曉芙讓趙培林幫我查出他的下落了,現在,何自遠會不會……想到這裡我頓時一下子就起了身,因爲壓根沒脫衣服,也不需要收拾東西,就這樣我匆匆離開了旅館,走進了一家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咖啡館,在那裡要了個小包間,一切安頓下來後,我給大學同學徐雯打了個電話。
徐雯的電話馬上就通了,“天啦不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老公剛纔還打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和你聯繫過,我還說沒有……”
我打斷她的話,“要是他繼續打,你只需要說不知道就好了,對了,明天我去你那住幾天,你不會不歡迎我吧?”
“怎麼會?”徐雯的聲音變得凝重,“你一定要來,我等你。”
我說:“那明天見。”
徐雯道:“好的,我明白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明天見。”
我放下手機,無聲地呼出了一口氣,眼角突然就溼了。
看樣子老天還是肯眷顧我的,我還沒有走投無路,如今我還有一個可以給她打電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