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早早吃了晚飯。
晚飯後,陳阿姨自行進房間休息去了,我和自悅兩人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期間自悅一直心不在焉的,手機不住地拿起又放下,我知道她是被我剛纔的一番話說得心思活泛了,都說黑夜使人大膽,我得趁熱打鐵方能玉成一件衆望所歸的好事,於是我說自己想早些休息,催促她離開,自悅聽罷沒再繼續逗留,起身告辭走了,送她到院門前我注意到她的雙頰在燈光下嫣紅如醉,刺目得很。
自悅離開後,我一個人回到偌大的屋裡,關了電視回到臥室,躺在牀頭閉目養神,腦子裡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自悅去找孟西平時可能會出現的若干場景……我被自己折騰得坐臥不安,不禁煩躁地用枕頭捂住了自己的臉,這時候卻聽到了有手機鈴聲持續不斷地響起。
我四顧不見手機,定定神,這纔想起我手機在客廳茶几上擱着。
我起身走進客廳,拿起手機一看,發現竟是羅傑打來的。
羅傑說:“自遠今天晚上喝多了,我準備過會兒帶他去漢唐府,那兒有現成的客房,也有專人照看他,也省得你勞神,在桌上我聽自遠說你最近身體不太好。”
“我沒事的,”我問道:“他人不要緊吧?”
羅傑說:“我想是不要緊的,其實他並沒有沒喝多少,連我的一半都沒有,不知道他怎麼這麼容易就醉了。”
“他現在自己有意識嗎?”我頓了一下,提醒道:“你應該知道的,自遠他那個人,有些怪癖,別人睡過的牀他是不肯睡的。”
“他現在安靜得很,好像是睡着了,”羅傑道:“你的意思是讓我送他回家嗎?”
我說道:“不麻煩你了,我現在就來打電話給公司的司機,讓他去接自遠回來。”
羅傑笑道:“這又何必呢?我的司機就在身邊,送自遠不過是舉手之勞。”
我突然有些煩了,大聲道:“真的不用了!”
羅傑很明顯楞了一下,短暫的沉默後,他開口道:“不染,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是擔心自遠的身體還是怕他誤會?肯定是他對你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是不是?今天晚上我一見你沒到場就知道他肯定是存心不讓你外出應酬,我真瞧不起這種男人,他就想把你牢牢捏在手心,他是個嚴重缺乏自信心的不正常的男人,以爲這樣就可以拴住你,這樣下去你遲早會……”
“夠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用力按下了通話鍵,剛想撥司機的號碼,突然響起我並不知道自遠今晚應酬的地點,當時他沒有告訴我,我也沒有問……我不得不主動撥通了羅傑的手機,有意壓低聲調,“對不起,剛纔我態度不好,請問你們今天吃飯的酒店叫什麼名字?”
羅傑嘆了口氣,“不染,看到你現在活得這樣小心翼翼我真的很心疼,我……”
我硬着心腸重複道:“請問酒店叫什麼名字?”
羅傑再次嘆了口氣,“春暉,在家樂福超市對面。”
“知道了,謝謝。”我不等他開口就主動結束了通話,然後撥打了司機的號碼,讓他現在就去春暉接自遠回來。
做完這事,我便一心一意地坐在客廳,打開電視,將聲音調至靜音。
周遭安靜得很。
我像世間所有賢惠的妻子一樣,坐在家裡,安靜而耐心地等我的丈夫回來。
大概半小時後,院外響起了一陣汽笛聲,我剛站起身,突然看到阿姨也急急從房間跑了出來,“是何總回來了吧?”
我看她衣着整齊,心裡不禁微微有些異樣起來,原來她並沒有消息,那——剛纔我跟羅傑通話,她是不是豎起了耳朵在聽?會不會是自遠有意安排她監視我的?
也許是我多想了。
我沒有回答阿姨,徑自走出屋子,誰知阿姨動作比我還快,三步兩步就跑到我面前,小跑過去將院門打開了。
果然是司機送自遠回來了。
第一眼看到司機下了車。
然後後車門打開了,我意外看到羅傑從裡面走了出來。不等我開口,他便道:“自遠醉得不成樣子,司機要開車,一個人實在是照顧不過來。”
我明白他的意思,沒說話,探頭看向車內,頓時一股酒氣撲面而來,我被嗆得下意識朝後一讓。
“我來,”羅傑伸手將我推到一側,和司機兩人一左一右架着自遠進了院子,朝屋內走去,陳阿姨緊隨其後,我則默默地走在了最後面。
就這樣我看着羅傑和司機兩人將自遠架進臥室扔到牀上,阿姨手腳麻利地打了一盆水,端來遞給我,“你給何總擦擦臉吧。”
我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竟像局外人一般看着周遭發生的一切,壓根沒有一點做妻子的樣子,我忙接過水盆,對羅傑和司機道:“今天實在是麻煩了,時間不早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吧,阿姨,你去送送他們。”
陳阿姨應了一聲。
羅傑無奈似的朝我一笑,微微搖頭,然後便和司機一道離開了。
陳阿姨很快回來了,先是站在臥室默默看着我蹲着身子給自遠擦拭手腳,然後又端來醒酒湯囑咐我喂自遠喝下,我朝她揮揮手說知道了,示意她出去。
陳阿姨遲疑了一下,說道:“酒醉是很難受的,醒酒湯越早喝下越好。”
我看了她一眼,突然一笑,“陳阿姨,你要實在不放心,乾脆你來喂他喝下好了。”
陳阿姨頓時有些訕訕的,“我怎麼會不放心?”她邊說邊低頭朝門外退去,並掩上門,“我休息去了,有什麼事儘管叫我。”
陳阿姨走後,我看着躺在牀上不省人事的自遠,突然有些氣惱地將手中的毛巾朝水盆裡一扔。
我知道自己剛纔對陳阿姨說話過分了,但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自遠毫無意識地躺在牀上,發出粗重的呼吸聲。
他似乎每次一喝酒就醉,是想借着酒醉發泄或逃避什麼嗎?明明沒有酒量的人。我就不信,他若堅持不喝,誰還能勉強他?他那個性,也不是想靠喝酒表達誠意拉生意的人。
簡直就是故意的。
那碗醒酒湯靜靜地擺在牀頭,一滴不少。
我突然覺得自己可憐,更覺得自遠可憐。天啦,我不愛這個男人,我不愛。我要是愛他,我絕對不會容許他喝成這樣,看到他喝成這樣我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表現。
將來還有幾百上千個日子要這樣過下去……想到這裡我簡直有些毛骨悚然。
自遠的口中突然嘀咕了一句什麼,我沒聽清楚,卻發現他嘴脣乾燥得幾乎起了皮,再加上酒醉,他的整張臉顯得憔悴不堪,過於俊美的臉一旦憔悴更是令人目不忍睹,猶如美人遲暮一般,我心中又是憐惜又是抱怨,端起醒酒湯用調羹舀了一勺送到他脣邊。
自遠一動不動,湯水順着他的*快速流竄到脖頸,我趕緊扯過身邊的毛巾給他掖住了。
我又試了兩次,還是沒用,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想扒開他的嘴脣直接灌下去,又擔心會嗆着他的氣管……看樣子這醒酒湯是喂不下去了。
羅傑說自遠今天喝得並不多,那就算了。
我起身,將那碗醒酒湯半數倒入馬桶內,留下半碗,繼續擱置在牀頭櫃上。
明天陳阿姨看到這隻碗,應該會明白一切。
我知道我這樣做實在是有些工於心計了,但我討厭無端被人揣測,不得不如此。
給自遠蓋上薄被後,我便離開這房間,回到自己的臥室,關上門,上了牀,用手機調了鬧鐘,兩個小時後,以便半夜能起身去看自遠一次,我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對的,但我不想勉強自己。
我不喜歡躺在一個醉酒男人的身邊,我不喜歡聞酒醉的味道,真的很難聞,像是某種腐爛的氣息。
我躺在自己的牀上,竟很快就睡着了,半夜聽到牀頭的手機響聲,我以爲是鬧鐘,忙不迭爬起身,拿起手機正想按掉鈴聲,這才發現原來是來了一個電話,看號碼有些熟悉,我心中頓時微微一顫,遲疑地將手機擱到耳邊,儘量用一種平靜的聲調道:“喂?”
“是我。”
我心道,我當然知道是你,但口中卻淡淡說道:“這麼晚了,你有事嗎?”
“自悅不見了!打手機她不接,我一直聯繫不上她!”孟西平的聲音充滿焦灼,“我並不想讓何家人着急,你也知道何家現在的情形……剛纔不得已打了電話給羅傑,他說自悅到現在都沒有回家,我這纔不得不打電話給你,因爲自悅來時說是從你家裡過來的,我以爲她……”
我心裡頓時咯噔一聲,“到底怎麼回事?”
“你心裡應該明白,她說是你鼓勵她她纔有勇氣來找我的……真是難得你竟然這麼瞭解我,”孟西平頓了一下,冷冷道:“我不想多做解釋,我只想知道自悅現在在哪兒,我真的不想她出事。”
我隱隱有些明白了,心裡既難堪又有種說不清的莫名的欣慰,忙不迭道:“你別急,我這就來打電話聯繫她!”